当下,她选了家门面装饰得还得华丽的美容屋,挤身而入。在一切很自然流畅的美容后,顿是容光焕发,竟引来美容小姐的赞不绝口。吴翠萍亦是爽心悦目,可当她手触及腰际时,那乐得张开的嘴却好半天合不拢。她这才想起自己那来钱付这费用呢?方才的打的费还是从代娜那里借来的。
幸好,别人未曾注意到她的尴尬,而吴翠萍所经历过的更为尴尬的场面比比皆是,因而眼前的因境倒也难为不了她。但见她眼珠滴溜一转,便毫不费力地瞧见柜台上躺着一部座机。她将蓬松的头发轻轻向后一捋,脚步姗姗地迈了过去。瞧那样子,赫然一副攀龙附凤而发迹的妩媚态。吴翠萍很自然地拿起电话,漫不经心地舒手拨了号码,眼光却四下扫视,做出一种怡然自得的表情。
电话响了数下,倒是接通了,却是刘小芳。刘小芳甚觉奇怪,奇怪吴翠萍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好几日却突然打电话给她。她在电话里礼貌性地想问她这几日到那里去了,可却没有问出口,只是沉默着等吴翠萍说话。吴翠萍浅笑两声,以掩饰尴尬之情。她说道:“小芳,你在哪儿?”
吴翠萍当然知道刘小芳绝不会离开别墅,除非是在她离开的这几日里,张晓明已从美国回来。但她想这似乎不可能。刘小芳沉默了半晌,毫无感情地说道:“我……在车站!”这话一出口,犹如给吴翠萍当头一棒,傻愣愣地不知所措。刘小芳在车站?难怪她听到话筒里乱糟糟的,然这让吴翠萍难以想象,她好半天说不出话。倒是柜台的服务小姐看她脸色有异,轻声问道:“小姐,你没事吧!”吴翠萍当然有事,只是她却不便说出来。刘小芳在电话里听不到吴翠萍的声音,又问道:“有什么事吗?”吴翠萍不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没……没事?”
“没事?那我挂电话了,这里很吵,我听不太清楚。”刘小芳显得很淡薄,然吴翠萍却有些急了,一为刘小芳竟在车站,那么定是跟张晓明回老家;二是为自己身无分文,却身陷美容屋。她急道:“小芳,你要回家?那他也跟你回去么?”
“他?你说谁?”话筒里刘小芳疑惑地问道,她当然没明白吴翠萍的意思。“张晓明呢?叫他听电话!”吴翠萍忍不住大声吼叫道,她不明白为何一时之间这样怒气攻心。而她这么一声大吼,自是引得满屋子的人如同看猩猩般地看着她,然她却毫无察觉自己的失态。这回刘小芳听得分明,她平淡地说道:“张晓明?他不是在美国么?”
吴翠萍舒了口气,虽然是一句极其平淡的话,但却无疑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从刘小芳的语气中,她可以确定张晓明并没有回来,至少不会在她身边。只是,她突然到车站,那又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张晓明回来了?
想到这些,吴翠萍不免有些兴奋,同时也有些惴惴不安。她不知道张晓明在美国一行回来后,将会是个什么样子?
“小芳,你能告诉我,你到车站做什么吗?”吴翠萍小心地试探着。然则刘小芳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或者是爱理不理:“没什么,只是觉得心烦,出来溜达溜达!”只是这么一句,便挂断了电话,吴翠萍听着“嘟嘟嘟”的盲音,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的、苦的、麻的、辣的、咸的一股脑冒了出来;她拿着电话良久,便“啪”的一声摔在座机上,脸上阴晴不定,显是急怒攻心。吴翠萍即挂电话,转身便往门外走去。
她此番出门,倒是忘了尚有美容费未曾付清。当然,美容屋是决不会做这亏本的买卖的。不是在电视里看得多了么,不论是古装还是现代剧,总有那些吃霸王餐的,就算苦主明知对方是成心如此,却也要做一番垂死挣扎。而吴翠萍虽扮作不凡,然一介女流,试想又怎能如此便宜她呢。
因此,吴翠萍前脚尚未踏出大门,便被拦住:“小姐,对不起!请问你是付现金还是刷卡?”吴翠萍正气愤当头,好半会才明白过来。当然也顿感面红耳赤,狼狈之极。当下,她强装笑脸,干笑两声,退了回去:“哦,不好意思!”说着,她假装在身上摸了摸,但便又回到服务台,那服务小姐以为她来付款,便笑着说道:“小姐,您共计费用九百六十元,按我们这里实行的九折优惠,请你付八百七二元,谢谢!”服务小姐倒是挺热情,顺手将收费单递了过来,眼也跟着望着她。
此时的吴翠萍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虽说千儿八百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因她在陆元镜那里没少捞。只可惜大难不久,别说八百,就是八十块,她一时之间也拿不出。她正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可服务小姐根本不知她的难处,倒是催了两三次。吴翠萍踌躇良久,终是鼓足了勇气,却丢尽了面子说道:“哦,小姐,不好意思,我想……我想能不能……”可话到了嘴边,她终是没有了胆量说下去。在B市这个地方,她比谁都明白自己想说的是决不可能成为现实的。所话,鼓了勇气想说的话最终还是吞进肚子,无耐之下,她唯有再次抓起电话:“喂!小芳啊,我是吴翠萍……哦,是……是有点事……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我现在有些麻烦……哦,也没什么,就是……就是你来一下,最好……最好身上带点那个…….就是我们出来拼命挣的那个……不是,不是……我……我……唉,就是钱啊!”
吴翠萍终是顾不得面子,大声说出“钱”这个字来。然这话一出口,竟似半空霹雳,整个屋子里都扭过头盯着她,似是在看一个刚从动物园溜出来的大猩猩一般。吴翠萍只感觉脸上热一阵凉一阵的:“还问为什么?你来就是了,我在某某地方,快点来啊!”说完,她气乎乎地摔掉电话,扭头寻了个地方,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了。只是她脸上满是尴尬与痛苦的神情,简直可以用泪眼欲滴来形容了。
这也难怪,换作任何一个人,在遇上这种情形,就算打肿脸充回胖子,那心里也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这么多人都看着她,而吴翠萍是一个好强喜面子的人,在这种逆境下,她如何能忍受得了。
她现在唯一指望的人便是刘小芳能尽快赶来,也只有刘小芳才是她唯一的救星。而刘小芳此刻却是在车站,具体在哪个车站,吴翠萍此刻也想象不出来,而她也没有了去想的可能与力量。总之,她孤注一投,就算刘小芳对她并无解救之心,但张晓明呢?他不会坐视不理吧?
只是她却盘算出错,因为张晓明根本不在刘小芳身边,而且刘小芳去车站既不是接张晓明,也不是真的要回家。回家只是她的一个借口,她不想再让人知道她的行踪。她发觉她当初是多么的傻,竟然将自己出走的地方告诉了张晓明。而现在,她倒不是无颜回家,这不是她的错。她只是想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她无法理解的地方。吴翠萍第一次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购车票;吴翠萍第二次打电话时,她已是一只脚踏上了车门。当在电话里听明白吴翠萍的意思后,仍是不明白她为何要钱?
相对而言,吴翠萍的钱比她刘小芳来说,不知多出几何?她想问过明白,可吴翠萍已经挂了电话,她想打回去问问,但拿着手机看了几次,终是装进了皮包里。她也迟疑了好一会儿,可列车员的呼唤声以及列车的轰鸣声无疑让她左右为难。她与吴翠萍虽有些不同,但本质却一样,都是沦落之人,虽相互之间并无甚相交相好,但亦可谓是同病相怜之人,都是一个般苦命的女人。
刘小芳默叹良久,仍未曾拿定什么主意,仍是愣在当地不知择向。直到列车轻震一下,列车员本着职责,急着伸手去拉了她一下:“小姐,如果你要等的人要来,早就来了;如果你再不上车就只好等下一班了。”刘小芳被揣得一个咧趄,如痴如呆的心才被拉了回来。她茫然地看了列车员一眼,这才想起列车已车缓缓离站。她急跑两步,可已来不及了。虽然此时车速并不太快,但按照铁路规定,此时是不能在上下列车。看着刘小芳奔跑,列车员无不遗憾而又意味深长朝着她喊道:“小姐,别追了,你还是去车站退票或是签字吧。或者你此次未走,亦是天意让你们在一起呢。”
真是难能可贵,列车员倒也是一个值得敬重的人,她却甘冒风险,在列车启动后好一会儿才将车门关上。只是,她最好不要事后被上级处分才是,愿上天保佑她吧。刘小芳最终被车站工作人员拦了下来,因为她这般随着列车奔跑,却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
列车已远去,只依稀还可以听得长鸣之声。刘小芳木然地愣在当地,回想着列车员的话,不觉大感疑惑:“天意?难道真是天意么?只是,我真要与他在一起么?难道我现在就愿意与他在一起生活么?我不是恨他入骨么,又怎能与他在一起呢?再说,他现在与她……”想到许多,不觉间抽动嘴角,嘴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来。
刘小芳此时对张晓明的确已不是那么痛恨了,她也分不清这一种什么的情愫。或者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她曾经封闭在那个小山里,真的很愚昧。外面形形色色的人,千变万化的面孔,可曾有那么一个可以自主飞身撞向汽车的?难道他张晓明是真的喜欢她么?如果是真的,那么为什么还会出现林娅娟,一个无论从什么方面来对比都强胜于她的人,而且可以看出她嘴上对他平平淡淡,可当他出事后又是何等的焦急。就算张晓明真能与她无甚关系,就算林娅娟只是一个特别热心的人,喜爱帮助别人,那么,还有一个吴翠萍呢?
想到吴翠萍,刘小芳心头一颤。自己光胡思乱想一番,却险些把她求助的事给忘了。她现在即没走成,基于命运的同患,她暗自摇摇头,稍理了一下思绪,便在广场边拦了辆的士钻了下去,并说明了去向。她没有去退票或是签字,似乎没有这个必要。
当吴翠萍看见刘小芳出现时,便犹如从天上掉下一个金元宝来,又如同在惊涛骇浪里抓住了一根稻草。那种喜驻颜开、欢天蹦地的样子倒像个小孩子一般,她揣着刘小芳的手又是拉又是扯的,完全没有了方才那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苦丧相。但刘小芳却表现得极为平淡,她没什么好喜也没什么好悲的。她只是淡淡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其实刘小芳在来的路上已大致猜到吴翠萍急着要她来,而且说带点钱时,她已经想到她是因为没有了钱而被困。只是她不明白吴翠萍为何会没有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