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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爱的标记(4)

为了打破母亲说我是木头的传言,奶奶下决心将我送到县城的小学上学,她早上骑着个破自行车送我,晚上又借着朦胧的月夜将我送回家,曾经几次为了我的作业不及格,她请求老师留下了给我补课,现在,印象最深地就是曾经有一次在回家的途中我睡着了,奶奶硬是一手扶着自行车一手扶着我,她走了好长时间,第二天她得了严重的伤风感冒,我还抱怨她的不小心,所以,一度很长时间,我的记忆里尽是奶奶的好处,只是对父母的冷漠多了层隔膜。

这一切培养了我们之间良好的感情基础,因此,一旦奶奶要离开我,哪怕是非常短的时间,我幼小的心也承受不了如此的压力。

故事发生在那天下午,本家的一个姑姑来学校接我,说奶奶需要到远方的一个老亲戚家里去,让我安份点,同时让我到她家里吃饭,我梨花带雨的坐在她的自行车后面,好像丢失了灵魂般的哭泣,我知道奶奶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她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办,所以,我必须耐心等待她的回归。

没有了奶奶的束缚,我的心像脱缰的野马一样难以驯服,我拼命地在山上奔跑,以图能够宣泄出内心深处对未来的恐惧的担忧,满山的回响,没有人理解我。

那天下午,我终于下定决心要写一封信给远方的奶奶,我记得我是找了好长时间才找到那家亲戚的地址的,也不知对错,我拿了笔,写出了我年轻的心声,内容大概是写非常想念奶奶,要奶奶早些回家,家里的鸡鸭我每天都会去喂等等,最后,我还在信的末尾画了一个“心”,表达对奶奶的思念之情,因为当时,我所上的小学流行画“心”,我是将给女朋友写信的形式照搬给出奶奶,也许是当时真的找不出另外一种形势来表达内心对奶奶的思念。

后来,信不知为何却没有寄出,我也不知放在什么地方啦,但写完信的没几天,奶奶就回来了,我也恢复了最终的纯真和梦想。

现在,我真的后悔没有将这封信邮给奶奶或者是读给奶奶听,更没有在她有生之年对她说一声想念之类的话语,奶奶在我十五那年死于心脏病,当时,我知道自己的心情特别痛苦,我除了哭泣外,别无选择。

有时候,时间真的像给你开了一个玩笑,我真的无法表达现在的心情,一个简简单单的“爱”字,却让一封信给隔离了十年的时光。

眼里仿佛有泪水闪烁,映着泪光,我打开第二封信。

第二封信是写给父亲的,大概是奶奶逝世后的第二年。那一年,家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窘境,迫于生计,父亲只好辞了我们,只身前去煤窑挖煤。

我和母亲一直担忧着父亲的老实八交,他这样的人生观和性格,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随时随地都会受别人的欺负,我曾经清晰地记得一件事情,那一年夏天,父亲去外面卖雪糕,几个地皮流氓在外面拦住了他,非要讹他的东西吃,父亲的嘴嗫嚅着告诉人家是小本生意,不敢给你们的,他们便上来抢,当时,我正好放学路过此地,我本不想管,父亲卖雪糕本来已经丢了自己很大的面子,但看见父亲吃了亏,埋藏在我内心深处的亲情一下子轰然暴发了,我拿起地上石头冲了上来,结果是我的嘴巴烂了个大口子,然后便是他们应声倒地的声音,直到后来,父亲还埋怨我的冲动和不理智,但母亲支持我,说我为家里争回了荣誉,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父亲的懦弱在我内心深处定格成一张图案,永远不褪色,让我无法理解和释怀。

因此,我一路嘱托着他凡事要小心,并且到爆发时就该报复他们,让他们也都知道拳头的滋味,父亲含泪离开了我们,一去就是一年的时光。

父亲所在的煤窑离家约有一百多里,我没有去过那里,却只听说那里的工作很苦。那时候,我已经开始了初中的学习,我的作文很好,也是老师表扬的典范,于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在我的提议下,我和妹妹搬出了小桌,坐在春天的阳光下给父亲写信,我清晰地记得那天的阳光有一种温暖的味道,我提了笔,问妹妹给父亲写什么,妹妹说就写我们想念父亲,让他挣完钱早些回家。

内容简单地很,大概只有半页纸,后面我还加了鲁迅《狂人日记》中的一个片段,目的是鼓励父亲要勇于面对邪恶势力,不行就给他们动刀子。

现在读来,我感触着自己当时的年轻和朝气,但却觉得亲切的很。一种原始的亲情在我的身边荡漾,我似乎看见两个孩子正蹲在小桌前,有春风吹过,写完的信纸被风来回吹拂,两个孩子的脸庞分外鲜明。

写完信后,我却苦于没有地址邮出,中间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也忘记了,总而言之,我没有再深入下去追问父亲所在工厂的地址,于是这封堂而皇之地躺在了时间的桥梁上,一放就是十年的岁月。

同样是追悔莫及,父亲已经离开我们三年了。三年前,父亲害了一场大病,终于没有躲过这场劫难,他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家,只留下一份思念在天地间已经生根,让做儿女的顿足捶胸。

在父亲的有生之年里,我没有尽到做儿子应尽的责任,我甚至没有为他端过一口水、热过一回药,因为我一直在忙工作、忙生活,我甚至没有在他临死对他说一声“我爱你、爸爸”,因为我年轻、我害羞、我不经事,但这些是可以解释的理由吗?除了一个失职外,我找不出为自己搪塞的借口。

这封信,也成了一个永诀书,记载着一个儿子永远的痛。

第三封信是写给母亲的,那是我结婚生子后的第二年,当时,为了还清家里父亲去世时落下的外债,我和妻子在外地打工维持生活,照顾儿子的重任就落在母亲身上,由于路途遥远,我们每两月才有一次回家的机会,因此,母亲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者。

当时我们的心情很简单,就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儿子,母亲记性不好,我们总害怕她会不小心忘记了喂孩子奶粉,孩子就会在冰天雪地里嗷嗷待哺,所以,有事没事时,我和妻子便总想着能够早日将工作调回家。

有一次,好像是儿子的生日,我们踏着漫天的飞雪半下午便开始坐车向家里赶,可到家门口里,却是人去家空,儿子也不知道去哪儿啦,我们心疼的互相张望着,埋怨母亲的不小心,直到晚上七点钟时,我才看见远方的一个熟悉的身影,母亲推着一辆破落的自行车,前梁上坐着儿子,裹的严严实实的,母亲的身上只穿了件单衣,自行车的后座上,绑着她拾回来的废铁。

母亲也在帮着我们还家里的债务,所以,他有事没事时,便带着儿子满世界跑,到目的地时,她总会将儿子放在一边玩耍,自己则东跑西走的捡拾废铁。

我和妻子的眼里装满了泪水,但当时只顾儿子,竟没有一句安慰母亲“冷不冷”之类的话语。

一直在外地,便想着能够与母亲联络,当时村里面有极少数人家装了电话,我们曾经有过打电话给母亲的先例,但一想到母亲抱着孩子,一路小跑着到村长家里接我们电话的场景,我们便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我们便想起了写信,信里的内容也很简单,只是说要母亲记的给儿子喂奶,要查好日子去县里给儿子打防疫针等,现在看来,从头到尾,我没有找到一句安慰母亲的话语,今天想起来,我真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的心中难道除了儿子外,就没有想到家里还有一个年迈苍苍的老母亲吗,幸好这封信由于自己的疏忽没有寄出,不然,我会辜负一个做母亲的心。

家乡的阳光很纯朴,风中有一种暖暖的馨香。

看完这三封信,不知觉间,我已经泪流满面。其实,我一直在为自己的匆忙找借口,一直在逃避着一种责任和职责,而自己的所有的理由,奶奶包容了我,父亲宽恕了我,母亲原谅了我,他们一直在施爱给我,从不愿回报,而我呢,却将他们给予我的亲情抛到了九霄云外,毫不知情的生存着,因为我的年轻,因为我的无知,因为我的匆忙,因为我是他们最亲的人。

我们一直以为自己的幸福上了保险,亲情会永远地存在于我们身边,殊不知,由于自己单方面的决策失误,我们已经失去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家门、天空,那些情,一去永不回头。

那天下午,我放弃了所有的工作,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我走进了奶奶和父亲的坟地,在他们的坟前,我点燃了写给他们的信;我去了县城,为母亲选了时下最流行的老年装,别忘了还让卖衣服的老板在胸前别了“妈妈,我祝你永远健康”的字样。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很轻松,仿佛原本失去的亲情已经原原本本地回到我的身边,让我沉浸在温暖的光环里。

亲爱的朋友们,你们该寄的信寄了吗,你们该说的话现在说了吗?......

亲情地图

暑期去海南出差时,晚上闲着没事逛街,忽然想到临来时小侄女缠着我向我要礼物的事,我经常出差,但每每忙的厉害,所以,总是将小侄女的心愿一拖再拖,现在,总算想起来了,便想着到附近的店铺转上几圈,好歹也得给孩子买个像样的礼物捎回去,不然,我会给孩子留下个说话不算数的印象,这对我的尊严还有孩子的成长是极为不利的。

我在一家玩具店门口停下了脚步,挑选了半天,都是些车呀、鼓呀之类的物品,这些东西她的玩具箱里早已摆成了堆,如果买回去,小侄女准会说我没有时尚眼光,后来,我惊喜地看到一件别致的礼物:中国地图,是那种可以将可各个省份去下来并且还可以装上去的拼图,我想着买回去,她一定会喜欢,即新鲜,又可以锻炼孩子的思维能力,我便付钱装进自己的箱子里。

回来送给她时,她果然欣喜若狂的样子,将其它玩具统统扔到了九霄云外,每天饭也不吃的忙活着,开始时她不知道如何玩耍,只知道拆下来,胡乱组装起来,我一看,整个乱七八糟的,把一个好好的版图整的七零八落的,我便教育她:这是祖国的地图,每一寸土地也不可以失落的,我教她“金瓯无缺”的含义,她点点头,很郑重严肃地表示,以后一定认真对待这些地图。

好长时间没回家,那天回去时,我却见小侄女正在地板上哭泣,眼泪哗哗地好像春天的小雨,我以为又是谁惹了她,后来才知,她弄丢了一块拼图,我帮她找时,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地图上原来写着的省份名称不知何时被她脏兮兮的小手磨掉了,她便信手涂鸦的在上面作了自己印象中的标识,这一块叫做“奶奶”,那一块叫做“爸爸”,小的叫“哥哥”,我的呢,我仔细一看,差点没把我鼻子笑弯了,“叔叔”被她和“弟弟”标在一块儿,后来我才知道我俩人为什么在一块的理由,她说我俩人长的都黑,所以写到一块儿了。

小侄女弄丢的那块地图叫“妈妈”,她大叫着“妈妈”丢了,便哭了个梨花带雨,原来,在孩子的心中,每一块拼图都记载着自己的印痕和过往,也许她对“妈妈”这块地图非常亲切吧,也许她平常总爱将“妈妈”放到心灵天空中最重要的位置,所以“妈妈”的丢失对她来说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因此,她动用了家中所有的成员来帮忙为她找回那份失落的亲情,如果找不到,她会一直哭着,谁让那块是自己的最爱呢?

终于在床的下面,我们帮她找到了“妈妈”的地图,她破涕为笑,地图上弯弯斜斜地写着“妈妈”的字样,虽然那么稚嫩,却让我潸然泪下。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这块亲情地图中的一部分,在父母的眼里,也许首都就是自己的儿子、女儿,孙子就是祖国的宝岛台湾,在孩子的眼里,爸爸也许就是日思夜想的河南,妈妈可能就是电视里无数次望眼欲穿的浙江,我们所有人都是这座地图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老人盼望的是在这座地图中共叙天伦,孩子梦想的是整日与父母合家团圆,他们不愿意一觉醒来,枕边是凉凉的风,叙述着亲情失落的悲欢离合。

也许是因为我们的年轻,或者是我们对父母的苦口婆心充满了抱怨,我们渴望着自由,希冀着离家出走放手一搏的冲天豪情,我们将自己隐藏在太阳的后面,或者是将爱装在自己的鞋子里伴随自己浪迹天涯,年迈的父母守着一块残缺的亲情地图,他们只有将爱藏在内心的最深处,其实,他们终生渴望的,就是“金瓯无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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