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什么话都没有说。时代在进步，人和人都是平等的。
进了她家，安生很惊讶。一则惊讶于她家的狭小，不过就是两间狭小的亭子间，厨房还是用阳台搭建起来的。二则惊讶于她家的整洁。不过二十平方的空间，屋里屋外，却被她收拾得整整齐齐。一间房间是他父母的，另一间则是她自己的。
她含着羞怯的笑，请他进来。狭小的空间，当然不可能有客厅的存在。她不想告诉他：其实，其实父母的卧室，就是她家的客厅。
她想：既然他是父母请来的辅导老师，不如就进自己的房间吧！
“安老师，这是我的房间。我已经将要准备的数学课本就备好了！”她打开房间的门，指了指书桌上的一摞资料。
她的房门的窗子正朝着阳，房间门一打开，整个屋子就变得铮亮。安生笑了笑，打量了一下她的房间。房间当然不大，不过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她房间里的一架钢琴和一个大书柜。这让他觉得满意。
在他的设想中：她就该是个会谈钢琴和爱看书的女孩。
二十二岁的安生，既然已经为人师表，那么他在心里，就已经开始将瘦弱的明珠，当作了自己的学生。后来他回忆这次初见，他发现自己真的只是将她当作一个孩子，至多是个妹妹。
他发现她的数学知识学得很差，甚至许多初中的知识，都没有学会，这让他很生气。
他一本正经地在她书桌旁坐了下来，质问：“薛同学，你怎么搞的？这么简单的勾股定理，你都没有学会？初中你是怎么学的？”从小到大，他都是优等生，在他看来，学习差的人，尤其不能容忍，因为他觉得学习是见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只要用心，就能学好。
他认为她是不用心。同时还有些后悔不该轻易答应了父母，要来帮助她补习功课。
“我的确是努力学习的，但是就不知怎么回事，数学总也考不到60分。”听到他的质问，她很不好意思。
“嗯？努力了也不能够考到60？即便将那些题目，用公式套在里面做，也是能混个60几分的！我看你，也不是很笨的样子嘛！”他皱了皱眉头，想想又道：“将你从前的那些练习拿来我看一下！究竟在哪方便，存在严重的问题，我好对症下药！”他想自己的语气变得严厉一些。
“练习都没了，都被我放进炉子里引煤球烧掉了！”她低着头，像是为自己的行为惭愧似的。父母不在家上班的时候，她就帮着做点家务活，烧水和洗衣服这些事情，都是她做的。
其实父母现在的工作，也很普通，早不是解放前那样财大期待资本家了，父亲被分配在银行，母亲尽管英语极好，但到底因为出身的缘故，只是在附近的一家街道幼儿园做老师。但尽管如此，每逢各项运动，他们的出身还是会当作批斗的重点。
日子虽然有些沮丧，但是毕竟还将就着过。
“你将练习都放进炉子里烧了？”他听了，有些吃惊，于是推了推眼镜。
“是啊！不然没有引煤球的纸。烧了就烧了呗！再说，我家里成分不好，就算成绩好又怎样，我好几个同学和我一样，不还是被大学给退了回来！”看着他诧异的目光，她还是道出了实话。
“你家里很穷吗？要弄得你要撕练习本的地步？”他还是不解。他是名高校老师，虽然已算国家干部，但日子也过得清贫，他宁愿将那些过往不用的书送人，或者就当作废纸处理掉，可也不愿意一把火将它们烧了！
在他看来，这是极其不尊重知识的行为。
她听了，低着头不作声。她家里很穷吗？当然——很穷。父母因为出身不好的缘故，工资早就一降再降，一旦生病，就更是窘迫了，她的衣服，基本都是她母亲的旧衣改制的。
“哎——算了，我就从初中的知识开始讲解吧！”他示意她坐下。
薛明珠听了，本想就坐下的！但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厨房里炉子上的水，该烧开了吧！她得赶紧过去看一看！于是她说道：“对不起，我要去厨房看一看！”说着，就猫着腰去了厨房。
“嗯。”安生点了点头，看着她急促地离开房间。百无聊赖，他便又在她的房间里细细打量起来。书桌的旁边是那架小小的钢琴，钢琴架上放着一张照片。他便站了起来，看了一眼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她，大概看起来有八岁的年纪，咧着没牙的嘴，朝着照相机露出甜甜的笑容！他想，这张照片，该是66年之前拍得吧！
他盯着照片里的小女孩，再联系现在他看到的薛明珠，只觉得这该是两个人嘛！
他轻轻地揭开了钢琴盖，伸出食指，熟练地在上面拨动了一下钢琴键，那是《水边的阿狄丽娜》的一串宁静的音符。钢琴的声音即刻就传进了她在的厨房里，她听了，心里微微动了一动。是巧合吗，难道他看到了一旁放着的谱子？她平生最爱的曲子，也是这首。
但这个心思，也就是一瞬，因为她到了厨房看时，水壶里的水，并没有烧开。炉子里的煤球熄灭了，她得再一下下地将书本撕开，点燃煤球，不一会儿，厨房里就床来了煤球起火呛人的味道。这个味道，马上就传到了她的房间里，安生当然闻到了。
他便走出房间，去看看厨房发生了什么。一到厨房，他立马就看见了蓝色的浓烟。“薛同学，你怎么了？”他想：升个火，竟然弄得这样大的烟雾，难道是发生火灾了？
他看到了蹲着的薛同学的小小影子。她听了，从袅袅的烟雾里，探起身子来，还朝他笑了一笑。她示意他不必紧张。
因为，她在家里生火烧水，每次，必然弄得厨房里烟雾密布。随父母搬到这间亭子间里，已经快三年了，可她始终也没有学会如何正确地生火烧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