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像年代久远的真丝面料,轻轻一撕即能扯出大片裂帛。老式洋房二楼的金银花像无人打理的野草,疯狂的吞噬脚下经过的每寸土地,日久天长到增添了一种怀旧韵味,远远望去像少女房间的厚重丝绒窗帘,将心扉紧锁。
又是新的一天,茗暄深吸一口气,大步朝3路公交站牌开去。
李皓芫照旧挑选了倒数第二排临窗的座位,拉开窗户,晨间温润的空气迎面拂来。
早高峰一到,马路上行驶的车辆渐渐多起来,像黑压压的蚂蚁,车辆行驶的极为缓慢,被汽车排放尾气熏得头昏脑涨的李皓芫也只能适时关上窗户,失去焦点的将目光遗失在人头攒动的路边。
百无聊赖之际,一道亮丽的身影在公交站牌前顾盼生姿:白皙通透的皮肤,仿佛被一团光环围绕着,奶黄色的公主蓬蓬裙,最最可爱的是她嘴里叼着一袋牛奶,这份随性与自然牢牢吸引了李皓芫,使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孩看,不愿离开。
车窗里坐地男孩貌似在看我,长得还不错,但是老被人盯着看也是一件很不自在的事,莫非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我出门洗过脸啊。透过玻璃窗反射到瞳孔自己的形象,茗暄觉得自己咬牛奶的样子要多傻有多傻,忙拿到手上。原来他是在暗示我这个,真是不好意思,茗暄羞涩地抿了一下嘴巴,回敬他一个微笑。
笑意似明亮的花瓣,从眼睛里流淌出来。李皓芫微微一愣,脑海里浮现出那太息般的目光,此刻,她们重叠在一人身上。没等他回过神,公交车已经使出站牌,开往下一站。
热水房升起一片白色氤氲溅在哪个倒霉鬼的脚背上传来一阵猪临死前的哀嚎。
惊魂未定,迎面走来几个披头散发的女生,最离谱的是有一人居然带着红色美瞳,打李皓芫身边经过时冲着他幽幽一笑,李皓芫大白天跟看活的恐怖片似的,倒抽一口冷气,等她们走远,破口大骂:“大白天装什么贞子,在学校里吓唬人玩?”
教室外的走廊有人在抽烟,高瘦,栗子肉般的肤色,俊朗的面容,不走近看真的会有女孩将他误认做昶翱。对方见了李皓芫,首先客气地点头打招呼。
李皓芫迟疑了一下:“早,教授。”
“都说了私下里叫我叔叔,你还这么生分。”
李皓芫陪笑道:“现在不是在学校吗?还是这样称呼您比较合适,免得落人闲话。”
昶教授有点尴尬,本想跟李皓芫询问一下昶翱的近况,见对方是这种态度,也就此作罢。
“那我先去教室了。”二人擦肩打个照面的瞬间,李皓芫仿佛看到昶翱二十多年后的样子。到底是亲父子,无论昶翱再怎么排斥自己的父亲,继承了他样貌这一点是改不了的现实。
昶教授放下幕布调整好投影仪的角度,将一沓学生设计稿盖在上面,分别予以点评。“诸位的作品就在这里了,我想问一下,你们对自己的作品是否满意?”翻到下一张,昶教授面露愠色,点名说道:“昶翱,这就是你交上来的作品吗?”语气和之前李皓芫交谈时的和善俨然变了一个人。
教室里无人应答。
李皓芫扭过身子,后边的昶翱居然还能扒在桌子上悠哉的睡大觉。都火烧眉毛了,他还是这副玩世不恭的态度,我真服了他了。
昶教授黑着脸从讲台上走到昶翱身边,叩响桌面:“昶翱,你给我醒醒。”被叫醒的昶翱跟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似的,暴跳如雷地从座位上弹起来一拳打在桌面上:“谁敢打扰老子睡觉,活得不耐烦了。”
“如果这幅涂鸦就是你所谓的‘作品’,那么你设计理念是什么?”
昶翱一把从昶教授手中夺下设计图纸,噼里啪啦撕个粉碎,动作之快如行云流水,再来个天女散花,往头上那么一撒:“我的脑袋里装的全是浆糊,没什么狗屁理念能谈。”说罢打着口哨离开教室。
横亘在头顶的乌云,昏暗的时光山脉,谁埋葬了谁的幸福?
豆浆的香味由浓转淡,刚学骑车的孩童轻快地穿梭于弄堂里,幽蓝光顾着躲闪他们,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人,结果就这么撞上,幽蓝本能地去抓紧对方的胳膊,造成花束从手中脱离。
幽蓝刚想抬头,对方又低下头两人的眼睛撞到了一起。
明亮的瞳孔像北极星,四周被破晓前的淡蓝色天幕包裹着,干净的无法用言语形容。倒是这身高,昶翱目测了一下,怎么也有170,且不说这是在南方,就算搁北京,也算罕见,幽蓝的出现颠覆了昶翱头脑里女孩子是娇小伊人的印象。
火星人,幽蓝颇感意外,手像安了弹簧快速抽回,气氛好不尴尬。
出于绅士,昶翱主动弯下腰去捡花束,“好了”刚准备起身,眼神变得复杂玩味。幽蓝沿着他的目光落到自己裙子上,不是吧?这个色情狂,变态,幽蓝心里把昶翱骂的狗血淋头,苦于发不出声,只能一个劲向后退。
“别再退了,小心又撞到别人身上去。”昶翱一脸坏笑的说道。这话还挺管用,幽蓝听到当真不再退了:看你玩什么把戏。
“该看的都看完了。”昶翱站起来,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凑到幽蓝耳边说道。
你!幽蓝没给昶翱好脸色看,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别这样看我,要不然我怕我又有占你便宜的念头。”
少女幽蓝面对无赖的昶翱作出了妥协,天晓得他下一步会怎样做。“你身材不错,目前还没见过比你高的女孩子。”
什么意思?幽蓝听到这话,跟受了惊得小动物似的,眼里写满恐慌。
“怪我突然出现没有提醒你,作为补偿,我陪你一起去送花,没有哪个女孩子会拒绝一个大帅哥去给她们送花吧?”
没搞错吧?这家伙真是自恋,你以为天下男人都死绝了,女人见你都要哭着喊着要嫁你?
“刚刚看了一眼,收花人是我们学校的。”
他跟小暄是一个学校的?
“你愣着干吗?要我拖着你去,你才愿意啊?你不介意我占你便宜的话,我就来了。”
幽蓝一个劲地摇头,小跑几步追上昶翱,两人一前一后各怀鬼胎地向淼大走去。
来到淼大女生宿舍楼前,昶翱掏出手机:“你等一下,我打电话问一下收花人在不在?”
这都能联系上?火星人的异性缘真是离谱到家了,他是不是预备把淼大所有女孩都悉数认识一下才甘心?想到这幽蓝有点不寒而栗,还好小暄所学的专业是在新开的校区,要不然遇上这个大色狼那是别想逃离他的魔爪。
电话拨通后,昶翱调侃道:“奥利弗在宿舍吗?”
“帅哥?!”那头听到是昶翱的声音,比彩票中大奖都来得激动。
“我帮朋友送花给你,现在就在楼下,你要吗?”
“当然,我马上就来。”
昶翱挂了奥利弗的手机,走到幽蓝跟前,问道:“这回不生气了吧?”
幽蓝莞尔。
昶翱口中外号“奥利弗”的女孩子,一个马上真的快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宿舍冲出,谈话间一人闪在宿舍楼前,昶翱冲她招招手,奥利弗一蹦一跳地跑过来。
“嗨,帅哥。”奥利弗驻足在两人面前,“花呢?”昶翱冲幽蓝使了个眼色,从她手里接过花,幽蓝这会儿得以观察“奥利弗”:真的像大力水手的女朋友,还没见过这么酷似卡通人物的脸。这个火星大色狼还挺能抓重点,幽蓝这会儿对昶翱不那么排斥,但也谈不上喜欢,觉得他就是一浪子,谁跟他在一起总有一天要受伤害。
幽蓝身上喷的香水中的酒精味道渐渐挥发掉,开始凸显最真实的中味。“美女,你身上好香啊。”火星人真是狗鼻子,我自己都没闻到。
醇厚太妃糖的冲突,绒般柔软的花瓣轻柔的飘散着,揭开包裹着香草杏仁的面纱。恍惚间,幽蓝抬起昶翱的右手,昶翱愕然地盯着她看丧失防御能力:“谢。”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似电光火石,既亲切又陌生,昶翱感觉呼吸有些困难,“我去趟厕所,回见。”任凭自己想破脑袋也寻不出关于她的半点过往。
无字拼图缺失了一块,便无法拼出完整的画面,我终究记不得有关你的故事。
彼时身后的紫藤花再度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