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大掌柜年过五十,两鬓虽已斑白,精神却是极好。此时穿了一身素色长衫,面色严肃,看他气度倒像是私塾里的先生,丝毫看不出丁点商人模样。
席大掌柜名席文,当然这个名字已经很少有人叫,平日里接触的无论达官贵人,或是平头百姓,都称他一声大掌柜,并是那位主家,在他面前也是执晚辈礼。
席大掌柜坐到主位上,原本因为他的到来站起来的众人才都又坐下,动作甚至有些拘谨。席文看在眼里,将那几位先来的掌柜好好掂量了一下。
“这次的聚首原本是安排在年后的,不想这些日子出了些事,所以不得不提前一段时间。在这老夫向大家道歉了。”
席文说话自然没人敢随意接话,不过一个个脸上却是做出没事的表情,当中不乏敷衍之意。
席文不曾点破,继而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东家想见见诸位。你们也知道,五月前东家做起了布料生意,到现在为止,各处汇集上来的信息,我们亏的不是一成两成。你们都直接或间接的参与了,一些事想来要比我看的清楚,东家的意思是借此机会问问大对以后也好有个对策。”
元庆偷偷与薛清河交换了眼神,两人一脸苦色。席大掌柜提及这事,按照往常,待会他们俩麻烦不小。
要说在座的诸位掌柜中,他们俩是最直接的负责人,真要担责任,他们俩就占了大头。
杜明这时开口,“刚才我们已经讨论过,说实话,对于东家这次的做法,我们都有不少看法。”
“哦?不凡说说!”席文看着杜明,有些诧异。
“说有意见,并非是觉得做布料生意不好。众所周知,布料生意在这南方是最大的赚钱手段,然而正因如此,这边的市场已经被瓜分的差不多了。之前我们的生意多是北方,一下子想在这边搞出点名堂不可谓不难。”
“我们在南方根基太弱,只有一年半左右的经营,可以说只是刚刚起步。这样的时候,开始进入茶叶,玉器,瓷器,丝绸这些市场,注定要被那几家敲打……”
席文抬手示意杜明先停下,有些不耐烦的道“这些废话没必要说。”
杜明应了一声,稍微停顿之后,清了清嗓子,“东家曾说,这边的……高端市场已经接近饱和,我们贸然行动,肯定是要吃亏的。所以我认为在丝绸这些方面,可以暂缓进度,放慢脚步,先拿下其他一些容易拿下的市场,壮大己身,先打好基础。有些事,本来就该徐徐图之。”
席文眯着眼,似在思索,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席文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继续说下去。”
杜明这又道,“东家定下的事情,我们这些管事,掌柜本不该多少什么,只是依照目前的情况来说,东家的决定是不明智的。这五个月里在寿州,泸州投下的银子已经超过五百万两,依席掌柜之前所说亏损状况,这五百多万两起码缩水了一半。”
杜明话音刚落,元庆站了起来,朝席文微微欠身,道:“就寿州而言,账上已经亏损一百多万两,按照目前的情况发展下去,明年开春,我们就要从寿州撤走了。”
元庆倒不是危言耸听,他在寿州可谓举步艰难,几乎是凭一人之力在与对方周旋。
薛清河起身,“泸州不像寿州一家独大,所以情况要稍好一些。”
元庆两人说完,其他几位掌柜也陆续起身,做了一些陈述。
席文在大家说完之后,道:“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总的来说,因为寿州,泸州两处的僵局,我们其他一些产业都受到了冲击。比起北方,我们这边在过去这段时间,不但没有进多少账,反倒是出去不少。”
屋子里沉默了一阵,席文起身,“诸位平时太忙,少有在这边停留的机会,今日时辰还早,不凡先去城里逛逛,晚些时候过去赴筵。”
随后席文又吩咐杜明安排好,交代了地方晚上该去的地方,之后不再停留,提前出了门去。
楼下,兰羽正等着这位席大掌柜。见他下来并迎了过去。
“先生,公子请你过去。”
席文看了眼不远处停着的马车,点了点头,“走吧,过去吧。”
兰羽做了个请的姿势,席文笑了笑,不矫情的走到前面,兰羽落他一步跟在后面。
楼上杜明等人安静了一会,并又聊了起来,这时的话题倒融洽了很多。可能因为席文并没有对他们有什么责怪,大家心情都不由放松了下来。约定了时间地点,不多久,三三两两的出了茶楼,各往一处去了。
杜明会同元庆,薛清河站在楼前,可能是不知道该往哪去。
“不如过去拜会东家吧!”元庆提议。
薛清河反对道:“席掌柜既然说让我们先去游玩,必定他和东家有什么要说,我们这时过去,恐是不方便的!”
“你怎知席掌柜必定去的是东家那里?”
“嘿,刚才那小子是东家跟前的人,没看到席掌柜跟他上了马车吗?”
元庆跟着往街上看去,马车已经走远了。
“算了,东家的性子,该是平易近人的,我们不用瞎担心,自己吓自己。”杜明说到。
“杜掌柜说的是,走吧,先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晚上可不方便胡吃海喝。”
这边事落,那边,兰若与席文在院子里见了面。相对而坐的两人先聊起来的不是生意上的事,倒是一些再平常不过的家常。
“老爷过世之后这几年,我知道少爷你撑得很累,然而这毕竟是老爷一生打下的基业,如今交给少爷,少爷可不能就这么败了。”席文此时扮演的角色俨然是一位慈祥的长者。
“嗯,先生说的我都明白,这几年虽然没有什么成就,大抵上还是守住了这份基业。”
席文闻言叹了一声,担忧道:“少爷这些年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说实话,在你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成就,我是很放心彻底放手给你的。只是这次你的决定又让我有些不放心了。我老了,这把老骨头不知哪天就埋到土里去了。”
兰若正色道:“让您担心了。”
席文道:“这些说了凭添不快,不说也罢。”跟着四下看了看,微席凝眉道:“这宅子倒是不错,你打算自此呆在这边了?”
兰若点了点头。
席文愣了一下,道:“随你吧。”
风声渐起,带起了席文的白发。
原来文伯真的老了啊!
兰若眼皮发酸,抬手揉了揉,道:“您这次过来。就呆上一阵吧,灵儿可是很想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