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很有必要挥剑斩情丝,**人家不稀罕,反倒被说成下贱,我也太掉价了。理由想了千万个,你是灵,我是幽,我配不上你。千万个理由,都是天衣无缝,可就是说不出口,这场爱恋,从一开始,我就处于下风。
不过,我也没多大机会烦恼自己的情事。一纸婚书将我们拉到现实,齐王下旨,将右丞之女许配给槿迁,此消息一出,朝野民间都震动了。婚期逼近,槿迁犹如刀俎鱼肉,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用人间的一句话概括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齐王也没让槿迁去死,反倒是送她一个美娇娘。
大婚前夕,王府里的门槛被前来送礼道贺的宾客踏破了门槛,身在临安的小九也寄来了一封书信,说是不日就要赶回河阳,庆贺槿迁大婚,在我看来,小九的书信,字字皆是血泪。那封信,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王爷你放心娶你的美娇娘,小九我照旧为你出生入死、万死不辞。又是一个痴情的女子。司氏父女也来了,所赠礼品为宾客之最,果然财大气粗,我却是再也看不惯的。
秋来霜花重,府内紫菊开的尤为妍丽,我从未见过菊花落瓣,但王府里的菊花,晚风吹拂,竟落下薄薄一层,将地面铺得粉香吐蕊。所以,那晚游子陵不请自来,身上带了一股淡淡的菊花香,也就不足为奇了。我奇的是,槿迁那样对他,他还来做什么?
那晚,槿迁身穿雪白的锦缎袍子,长发用鲜红色绸缎带子高高束起,右手执一书卷,左手自然垂直身后,立于回廊之上,廊前月凉如水,一树桂花幽芬可人,迎着月光,瞅见槿迁眉眼间含着一点哀愁,一双含情带露的眸子,晶莹可人。不仔细观察,绝不容易发现。我知槿迁看的不是书,而是寂寥。即使是这火烧眉毛的关头,她依旧表现的闲淡自若,飘飘欲仙,这个时候,我真的怀疑她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木樨与我相携着隐于一树桂花之后,我紧紧挨着他的身体,渐渐辨不清,这盈香满怀到底是木樨的体香,还是桂花的芬芳,只觉昏昏然。
游子陵背对着我们,因而瞧不见他此刻的表情,只觉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双手低垂着,背影萧索寂寥。槿迁依旧是一副冷冷的表情,游子陵尚未开口,槿迁冷漠的声音已经在月下响起,只听她先是轻蔑一笑,尔后轻启朱唇,每一个字都像尖刀一样剜着人心。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如果你是想看我怎么死,那我就告诉你,我绝不会死在你前头。”槿迁说这话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柳叶新眉微微上挑,一副冷傲孤寂的模样,她其实是用冷漠将自己紧紧裹起。
“槿迁,你恨我?为什么?”游子陵的声音浅浅的,在月色下,逐渐朦胧扩散,听着他低沉暗哑的声音,心弦不自觉被牵动起来,我想看看他此刻的眼神,一定是隐忍哀伤的,是啊,槿迁凭什么恨游子陵呢?他并没有伤害她分毫,伤人的是她呀。
“怎么?我废了你的一条胳膊,废了你的宏图伟业。难道你不恨我么?”槿迁说的淡淡的,双手皆垂至背后,缓缓迈开步子,走下回廊,定定立在游子陵面前。尔后伸出一只手,轻佻地挑起游子陵的下颚,细细看了两眼,莞尔一笑道:“你该明白的,我们两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的心一点点揪了起来,槿迁未必恨游子陵,只是看透了他们之间的前程,不免心灰意冷罢了,她毕竟没有放弃一切的勇气,可对于槿迁来说,她的一切是什么呢?是“兰陵王”?还是北齐?
“我倒希望我们两个都能活着。我不想死,也希望你活着。”游子陵轻轻挥了挥手,拂开槿迁修长的手指,往后退了两步,“那日阿狸问我,我是不是仅仅将你看做阿九的替身,我没有回答。其实,我想告诉你,我对你是真心的,当初我眼见着阿九在我面前消失却无能为力,现在,我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你成为我的宿敌。槿迁,你明白么?”
槿迁愣住,一双凤眼闪烁着,双唇微微翕动,月华笼着她的身躯,将她修长的身影渲染的异常清冷哀伤。她死死望着游子陵,那样不可置信的目光,似要将游子陵看穿一般,过了许久,才听她叹了口气,苦涩笑了笑,对上游子陵的眼睛,轻轻说了一句:“我这样待你,你不怨我么?”
“怨的。”游子陵轻轻点了点头,尔后接口说道:“但不恨。”
“可我要成亲了。”槿迁笑了,一脸的无奈与苍凉,清清冷冷的眸子,蓄满了苍白的月华。如花粉嫩的双唇,似轻轻一抿就能碰出血来。
两人相对着,沉默了半晌,只见游子陵身形微微颤动了一下,尔后空中响起他那低沉暗哑的声音,他说:“所以我来带你走。”
“走?”槿迁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嗯。”游子陵声音浅浅的,却含了无比的勇气与决心,“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无关紧要的事,统统抛开,槿迁,我带你走。”
我握了握木樨的手,他似乎也受了不小的震动,表情微怔,我望着他颀长英挺的身形,不觉又呆了,不久前我还想跟他掰了来着,我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呢?
她会跟他走吗?他可以不顾天下带她走,她愿意吗?我好想钻进槿迁的心里,看看她在想些什么,可惜我不能,我只看得见她犹豫不定的表情,我想,若是婀娜,早就掏出心窝子跟着小游跑到天涯海角去了,可槿迁毕竟不是婀娜,槿迁心里牵绊着太多的人和事,正如她自己说的:兰陵亡,北齐亡。她不会眼睁睁看着北齐亡国。
果不出我所料,槿迁毅然决然拒绝了游子陵的请求。望着游子陵茕茕孑立的背影,我的心碎成了一瓣一瓣的,我想,小游要付出怎样的勇气,说服自己多少次,才会忘掉自己那条被槿迁废掉的胳膊,才会对槿迁说出这番掏心窝子的话?可槿迁毅然决然拒绝了,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