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里,若凝和额娘团座在软榻上,翻看着堆满在榻上的那些色彩各异的小衣服。
进宫的时候,凝玉带来了好大的几个包袱,里面全都是小孩儿的衣服鞋帽什么的。有些,是她和府里的侧福晋庶福晋她们做的,有些,则是她去城郊那些农户家里买来的她们为即将出生的孩子准备的衣服,虽衣料做工没有凝玉她们缝制的那些衣服精美,可摸在手里,也着实松软舒适的紧,最主要的,却是沾些她们的福气。
都道富贵人家好,可那些成年在泥堆里打着滚儿的农家小孩儿,身子骨比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不知强了多少倍,是故,凝玉特意去寻了几件这样的衣服。
摸着手里细细软软的衣服,若凝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深深的看着额娘,轻声说道:“额娘,你有事瞒着我,对吗?”
眼中有轻微的慌乱闪过,凝玉却是很快便镇定下来了,瞟了若凝一眼,她一边将手下的那些小衣服整齐的叠起来,一边柔声说道:“额娘每天对着的,都是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小事,每隔几天,便去罗府陪你罗伯母说说话儿,这些事,难不成都要告诉你?要真这样算起来,那额娘瞒你的事可就多了去了,要不,额娘一一细说给你听?”
嗔怒的拦住凝玉手里忙活着的动作,若凝正色说道:“额娘,女儿是跟你说正经的。是不是阿玛的病真的很重?要么,是费扬古,费扬古怎么了?”
心里越发的忙乱起来,若凝胡乱的猜测着问道。
淡淡的笑着,凝玉放下手里提着的小衣服,从榻上坐起,挪到了若凝身边。
伸出手将若凝拢在怀里,凝玉轻柔的说道:“傻孩子,额娘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啊?你呀,成天就知道胡思乱想,这可不好。想当初,额娘怀你的时候,你阿玛刚好随军出征,额娘每日里惦记你阿玛惦记的紧,后来险些难产,大夫说,是额娘太过忧心导致的,所以,后来怀了费扬古的时候,尽管你阿玛还是不在身边,额娘却是该吃的时候就吃,该睡的时候便好好儿的歇着,你看,费扬古的身体就比你的结实好多。”
“费扬古是男孩子啊,当然要结实一点。”
旋即,若凝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坐起身看着凝玉娇声说道:“额娘,你又拿话蒙我,你实话告诉我,到底是阿玛有事,还是费扬古?我看你这几日,坐着坐着就感觉思绪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心不在焉的。”
“傻丫头,额娘在府里住了这么多年了,都习惯了,这冷不丁的换个地方,哪里能睡得惯啊?许是这几日晚上没歇息好,白日里精神有些不济吧。”
哄着若凝,凝玉轻声说道。
半信半疑的看着凝玉,若凝轻声说道:“额娘,若是有什么事,你可一定不能瞒着女儿,知道了嘛?”
点着头,凝玉朗声说道:“好好好,不瞒着不瞒着……额娘的小棉袄长大了,日后可以为额娘遮风避寒了,额娘心里踏实啊。”
说罢,母女二人朗笑着聊起从前若凝小时候的趣事来,时光像一下子穿梭回了十几年前一般,那般的静好。
有凝玉在身边悉心照料着,若凝的食欲,也随着心情好起来,每顿膳食,倒是能比从前多吃几口,让福临也开怀起来,直打趣着说该早些接董鄂夫人进宫,好让若凝早日吃胖些,免得如现在一般清瘦,让他担心会不会有一天若凝在御花园闲逛的时候被风吹跑了。
一时间,二人的膳桌上倒是没了从前食不语的规矩,有说有笑的吃用着,到让一旁的凝玉一脸的欣慰。
她总以为,帝王总是冷漠薄情的,所以,无数个夜晚,看着天上的圆月,她总是担心女儿在宫中孤苦一人。可就她进宫这些日子来看,福临无论多忙,每日都会来陪若凝用膳,跟肚里未出世的孩子说说话儿,不忙的时候,还会从书架上抽出本书来给孩子念一段,果真如平常人家的年轻夫妇一般,琴瑟和鸣。
虽还隐隐的担心着,不知道这种情意能延续多久,可后gong佳丽三千,自己的女儿已得了头一份的荣宠,以后的日子,便只能看天意了。是故,凝玉每每看着福临和若凝如一双璧人一般的身影,心里,便能稍稍的安心下来,可是,想起府里还躺在病榻上的鄂硕,凝玉又觉得心如刀割一般的难受,多日未见,不知道家里的情形,又是如何了。
董鄂府里,兰苑正房的内屋里,鄂硕躺在床上,面容已清瘦憔悴的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床侧,侧福晋郭络罗氏抱着女儿若敏,轻声的低泣着,而庶福晋秦氏,则是小心翼翼的给他擦拭着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一边,轻声的和他说着话儿。
鄂硕从前的腿疾,已引发出了身上的许多病症,眼下,右腿的小腿已溃烂化出了血水,皮肤颜色,已几近黑色,莫说是走路,便是下床,都很困难了。
按着汪太医开出的外敷内服的方子熬了药,每日里,秦氏都会仔细的伺候鄂硕按时服药换药,身不解衣的侍奉着他,可鄂硕的病情,却是日渐严重起来。
“铭哥儿,要不,还是递牌子进宫,请了福晋回来吧,我瞧着,老爷这几日的情形,越发不好了呢,若是有个什么万一,府里这几个人,可是都拿不了主意呢。”
费扬古当值回来,郭络罗氏在正屋外拦下了他,轻声说道。
“姨娘,我昨日已经在阿玛面前提过了,说接了额娘回来,等阿玛身体好转些了再说,可阿玛不同意,阿玛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拂了他的意,气上头来,到时候若是加重了病情,可就愈发是我这个儿子的不是了。姨娘也不要太担心,我已经告了假,这些日子便陪在阿玛身旁,若是情况紧急,我一定第一时间往宫里递牌子,如今姐姐是皇贵妃,想来宫门口的那些人,也必定不敢怠慢。”
安慰着郭络罗氏,费扬古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点了点头,看着已经比自己高的费扬古,郭络罗氏点了点头,擦干了脸上的泪迹,转身进了内屋。
“阿玛,该服药了……”
看着昏睡着的鄂硕,费扬古轻声唤道。
睁开微微有些浑浊的眼睛,打量清楚了眼前的人,鄂硕淡淡的点了点头,身后,秦氏已轻柔的扶起了他,在他身后放上了松软的靠枕。
转过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鄂硕看着费扬古,沉声问道:“今日不当值嘛?”
顿了顿,费扬古老实的回答道:“额娘不在家,儿子不放心阿玛的身子,便告了几日假,等阿玛身体好些了,儿子自会老老实实去当值,阿玛放心便是。”
说着,费扬古端起药碗,拿起汤匙舀起了一勺药,递到了鄂硕嘴前。
侧过头避开朝自己伸来的汤匙,鄂硕严厉的看着费扬古说道:“如今,你也算是军营里的将士了,而且,还担着把总的职务,便因着为父有病在身,你便轻易告假回家?若你只是个普通的士兵,可能如此这般行事?”
听到鄂硕的问话,费扬古收回汤匙,恭敬的说道:“阿玛的话,儿子自当谨记于心,可眼下额娘不在家里,姨娘们又都做不得主,儿子便是去当值,也放不下心来,阿玛便依了儿子这一次,只要你身体康复了,儿子一定好好回去当值,绝不给您脸上抹黑,可好?”
听着费扬古坚定的话语声,鄂硕却是猛的咳了起来,吓得费扬古急急的放下了手中的药碗,在他后背轻轻拍打起来。
“为父没事,家里的事,自有你姨娘在,你快回去好好当值,否则,你手里的药,为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服的。”
咳完直起身,鄂硕看着费扬古正色说道。
脸色一怔,费扬古顿住了手里的动作。
只一会儿,他站起身,将手里的药碗递给身旁的庶福晋秦氏,然后朝鄂硕躬身一拜,朗声说道:“阿玛的一颗严父之心,儿子知晓,儿子这便回去当值了。”
眼中的欣慰显而易见,鄂硕点了点头,而费扬古,则狠了狠心,掀开屋帘出去了。
抬头仰望着蔚蓝的天空,费扬古眼中的担忧,浓重,而又深邃。
转过头看了一眼正屋,费扬古抬脚朝后院走去,找到了白管家,吩咐他仔细注意着鄂硕的病情,一旦有什么紧急情况,立刻去军营里找他,叮嘱完,费扬古才回到昭园换了公服,朝大营去了。
九月初九,是一年一度的重阳佳节,也刚巧是宛玉满五个月的日子,一大早儿的,若凝便带着额娘朝坤宁宫去了。
虽说才五个月,可坤宁宫宛玉和乳母住的偏殿,却被收拾的像过节一般喜庆。
“这才是五个月整的日子而已,皇后娘娘便这般上心,若是到了整岁的时候,您还不知道打算怎么细心操办呢。”
打趣着说着,若凝转身从乳母怀里,接过了正在吃手指的宛玉。
“只说我,那你来的时候手里提着的礼盒,又是做什么的?本宫可还没到要过重阳节,跟你讨礼物的岁数吧?”
嗔怒的看了若凝一眼,皇后也笑呵呵的说起来,一旁,凝玉看到女儿和皇后这般亲热,也一脸的自在。
正说着,霓裳走到皇后身侧,看了若凝一眼,却是低声回禀道:“娘娘,顺公公来了,说是有事找董鄂夫人。”
听了霓裳的话,一旁,凝玉的脸色,已是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