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憔悴的容颜,等到看完信的时候,已苍白的如手中的宣纸一般,单薄的身体,仿佛秋日悬挂在树上的树叶一般,摇摇欲坠。
紧紧的捏着手中的信,若凝满眼担忧的看着身前的小太监,颤声问道:“阳明,你老实告诉本宫,你临来前的时候,四阿哥如何了?”
先前满满堆在脸上的笑意已被无尽的哀痛所取代,阳明沉声答道:“主子,四阿哥,很不好,如今,太医都束手无策,说四阿哥才几个月,本就发热许久,身体极虚,现如今又起痘了,怕是……怕是……”
说到最后,阳明已是拿袖子抹起了泪,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眼中的泪潸然而下,若凝的脸色,却是愈发苍白了,愈发衬得眼窝青黑。
身后,暮雪和秋如也已慌了神。
凑到若凝身侧,暮雪轻声说道:“主子,要不咱们先回宫吧,太后的身体已大好了,咱们回了宫,皇上得了消息,必定就会来接太后回宫的,这一来一去,也不过三五日的功夫,太后不会有事的。倒是四阿哥,离了您这些日子了,怕是已哭闹的紧了,只要您回去了,四阿哥一定能安然如初的。主子?”
看着若凝呆愣的模样,暮雪轻声唤道。
“收拾东西吧,我去太后那里回话儿。”
说着,若凝站起身朝内殿走去,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擦拭干净了泪迹,又唤了暮雪给自己略微的施了些脂粉,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不那么差,才朝外走去。
强忍着心里的悲痛,若凝弯起嘴角,迈进了正殿的寝殿。
从宫女手中接过汤药,若凝坐在孝庄榻前,准备服侍她吃药。
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孝庄低声嘀咕着:“哀家都已经好了,你们每日还是可劲儿的端着这苦的要死的药来,现在哀家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霉味儿……”
转头看了苏茉儿一眼,若凝带着淡淡的笑意,柔声说道:“您只当是宽慰我们这些当儿女的心吧,都道良药苦口,只要您大好了,日后,谁再端药给您喝,臣妾第一个去收拾他,可好?”
嗔怒的瞟了若凝一眼,孝庄却是看着苏茉儿打趣的说道:“看她,现在也开始哄骗哀家这个老太婆了,只怕到时候,她是第一个端药碗来的那个人。”
虽如此说着,孝庄还是一口一口的喝完了药。
转过身放下了手中的药碗,若凝满心的为难,正思忖着怎么开口,却看见孝庄轻柔的拉过她的手,沉声说道:“哀家也是当过额娘的人,儿行千里母担忧,四阿哥如今还这么小,你不在身边这么些日子,怕是他也不踏实,何况,你心里必定每日都揪心的紧呢。如今,哀家的身体已是好的差不多了,你便听皇帝的话,先行回宫去吧,等你回去了,皇帝也就来接哀家回宫了,左右不过几日的功夫,身边有这么多奴才在,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听话,回去吧,哀家可不想,和你一道回去的时候,看到的是哇哇啼哭的四阿哥。”
孝庄的话语,随着她手上湿热的温暖,一起传到了若凝的心里。
不再推辞,若凝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太后既如此说,臣妾也不瞒着您了,四阿哥是有些不太好,不过不怎么严重,所以您就别忧心了,只不过,臣妾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所以臣妾就先行回宫了。”
眼神一顿,孝庄的脸上又浮起了柔和的笑容,看着若凝,她轻声说道:“小孩子,总是多病多灾的,说不定,等你回到了宫里,哀家的小乖孙已经好了呢,所以,你也莫要太过担忧。”
说着,孝庄却是一顺手,将戴在自己手上的一串佛珠手链套在了若凝手上。
若凝正要从孝庄手上挣开手,手中一紧,却是被她拉的更紧了,听得她沉声说道:“这个手串,在哀家身上也有些年头了,此次便赐给四阿哥吧,看着哀家这些年静心礼佛的份上,佛祖定会庇佑他的,你好好收着,等回宫了,哀家再亲自给四阿哥戴在身上。”
眼中一热,若凝却是强忍住了泪意。
不再挣扎,若凝紧紧的捏了捏孝庄的手,然后松开,站起身俯身一拜,口中柔声说道:“皇额娘的意思,臣媳明白,那臣媳这便回宫了,照顾好四阿哥,等着皇额娘回宫。”
满意的看着若凝,孝庄点了点头,朝她挥了挥手,一边说着:“去吧……”
若凝疾步朝外去了,孝庄,却是看着床侧的苏茉儿,语气沉痛的说道:“但愿佛祖怜我,莫让这宫里,又多出一个伤心人。”
苏茉儿满脸怜惜的看着若凝远去的身影,回过头来看着孝庄,柔声说道:“皇贵妃这么好的人,老天爷定不会薄待她的,但愿四阿哥能早点好。”
想到宫里那些夭折的孩子,再想到若凝自进宫一来长盛不衰的荣宠,孝庄和苏茉儿一时间却是满心满眼的担忧,相对无言。
“让他们快些驾车,尽快回宫……”
上车后说完了这句话,若凝便静静的窝在车内的一角,透过随风飘起的车帘看着外面呼啸闪过的景物,径自发起呆来,心里,脑中,盘旋环绕的全是四阿哥的幼小容颜。
福临在信中说,四阿哥有些高热,最近又出现了起痘的迹象,太医院擅长儿科的几个太医都日夜轮休的守在承乾宫,必定会千般小心的医治四阿哥,让若凝勿要太过担心。
可话是如此说,若凝又怎能不担心?
伤在儿身,痛在母心。
此刻,若凝觉得自己的心,像是浸在寒冬的雪水中一般,冰冷孤寂。
宝宝,千万不能有事,乖乖的,等着额娘回来。
一阵清风掀起的车帘边吹进,阳明探进头来轻声禀道:“主子,已经赶了五个时辰的路了,稍微停车休息一会儿吧,您也好用些吃食,照这个脚力,天亮城门开时,咱们刚好能赶到。”
摇了摇头,若凝看了一眼阳明,轻声说道:“我不饿,你们也辛苦些,咱们尽早赶回去吧,等回去了,给你们几日假,到时候再好好歇歇吧。”
恭敬的点了点头,阳明低声说道:“不辛苦……既然主子发话了,那奴才们这就继续赶路了,主子要是有什么吩咐,让姐姐们出来吩咐一声便好。”
说罢,阳明合上车帘,慢慢的,马车又起动了,车速渐渐的越来越快。
曙光透进承乾宫的窗户的时候,若凝的身影,出现在了宫门处。
殿内一片沉寂,若凝的心,却是仿佛停止了跳动一般,呼吸都顿住了。
“宝宝……”
低低的唤着,若凝一步一步的朝殿内走去。
“主子,您回来了……”
掀开屋帘,端着铜盆走出正殿,岚烟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身影顿住了。
听见岚烟的话语声,晚晴掀开屋帘,将若凝迎进内殿,一边,取下了她身上的厚裘。
“四阿哥他?”
问询一般的看向晚晴,若凝的眼睛中,是满满的惶恐。
“太医说四阿哥起痘了,现在正是危险的时候,开了药方,让奴婢们不间断的给四阿哥擦身,说只要熬过这几日,再服些调理的药,一个月便能好了。主子,您快去瞧瞧四阿哥吧,自从您离了承乾宫,四阿哥总是哭闹不止,奴婢……奴婢辜负了您的嘱托,没有照看好四阿哥。”
低声说着,晚晴的泪,从脸颊上滑落。
听完晚晴的话,若凝转身,朝内殿走去。
内殿里,此刻充斥着浓浓的中药味,一进入内殿,若凝的目光,就紧紧的锁在了乳母怀中的那个明黄色襁褓。
从乳母怀中接过襁褓,四阿哥蜡黄的小脸出现在若凝面前,只一瞬,若凝的泪便一涌而出。
此刻,四阿哥的小脸上,已长出了几个红疹点,有几个,已成了水泡。
心像被拉扯开一般的疼着,若凝将脸轻柔的贴在四阿哥的额头上,轻声唤着:“宝宝,额娘回来了,宝宝……”
母子间的至亲血缘,无论时间还是距离,都是无法阻断的,此刻,听到若凝的声音,四阿哥却是蹙着眉头,睁开了双眼,转瞬,便哇哇大哭起来,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的委屈苦楚都哭出来一般。
听到四阿哥的哭声,若凝也像是支撑不住一般,抱着襁褓狠狠的哭起来,这些日子的惦念,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展现在诸人面前。
福临踏进内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让人心酸的一幕。
整整两天一夜,若凝衣不解带的坐在床榻前,照顾着四阿哥,可四阿哥的病情,却是越来越严重了,连太医都叹息着摇头,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
四阿哥的脸上,身上,已密密麻麻的遍布着红疹点和水泡,那股难忍的痛痒,已让四阿哥无法进食安睡,即便若凝温柔的用药粉擦拭着他浑身上下,依旧无法缓解,他哇哇的大声啼哭着,哭累了便扭头睡去,让福临和若凝看着都满目心疼,只恨不能替他受苦。
“凝儿……”
看着身侧憔悴的容颜,福临轻声唤着,可若凝依旧不转过头看他,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依旧目不转睛的紧紧盯着四阿哥。
自踏进承乾宫,跟晚晴和太医说了几句话,其余的时间,若凝便是轻柔的跟四阿哥说着话,其他人,却是一眼都不去看,一句话都不去说的。
便是这幅模样,让福临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宝宝……”
眼神一紧,若凝看着床榻上襁褓里的四阿哥,疾声唤道,一旁的福临,也一瞬间变了脸色,瞳孔微缩的看向四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