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四,四阿哥夭折的第四十天,福临在朝堂上下旨,追封其为和硕荣亲王,这是迄今为止福临膝下所有阿哥中唯一有封号的亲王。
“凝儿,朕答应你,四阿哥的事,交由你全权处置,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朕都会支持你。”
承乾宫内,看看郁郁寡欢的若凝,福临柔声说到。
回转过身子看着福临憔悴的面容,若凝轻轻的靠在他怀里,叹了口气说道:“是不是我太任性了?四阿哥已去了这么多天了,我不该再这样折磨你,福临,都是我不好。”
将若凝搂紧在怀里,福临抚着她的发髻,朗声说道:“不是你任性,不是,凝儿……”
摇着头,福临继续说道:“若是让害了四阿哥的人继续逍遥,对朕而言,那才是受折磨。凝儿,你知道嘛,看着四阿哥小小的身子一点点变冷,看着你眼中的无助变成绝望,朕心里比谁都难受,也比任何人都更恨那个刽子手。凝儿,朕说了让你去查,并不是为了哄你了事,你尽管放手去做,无论那个人是谁,朕,都要让她为四阿哥偿命。朕以一个父亲的名义,发誓。”
从福临怀里挣脱开,若凝静静的凝视着面前一脸坚定的福临,伸出手抚平他紧蹙着的眉头,柔声说道:“朝廷里有那么多让你烦闷的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四阿哥的事,皇上莫要再想了,就交给我吧,有那么一日……一定会有那么一日,她,定然让她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紧紧的握着若凝的手,外间,传来了晚晴轻柔的话语声。
“皇上,主子,沁妃娘娘和兰嫔娘娘来了。”
犹疑的看了若凝一眼,福临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既然她们来了,那朕便会养心殿了。”
“皇上……”
唤了一声,若凝却是把要说的话吞回了肚子,微笑着送他出去。
行了礼,目送着福临走出承乾宫,茗秋拉回眷恋的目光,娇笑着看着返转回来的若凝俏声说道:“这宫里,皇上只当姐姐是娇俏解语花,其他人,皇上可是如洪水猛兽一般避之不及呢。”
淡淡的睨了茗秋一眼,若凝不再多言,倒是让茗秋讪讪的收住了话头。
“凝妹妹,眼见你这些日子越来越瘦削了,这样下去可怎么行呢?虽说四……荣亲王已经去了,你更要好好,荣亲王在天上看了,也能宽慰啊。”
轻声的哄劝着若凝,茗兰满面关切的说道。
“兰姐姐的关心,妹妹记下了,只是这些日子睡得不好,所以才看起来有些憔悴,调养几日便好了。”
看着茗兰轻声说着,若凝话头一转,犹疑的说道:“不过,这几日,精神倒是比从前都好了,每日梦里都能见到四阿哥,他说他知晓是谁害了她,让我替他报仇呢,只要能手刃那凶手,到时候四阿哥能安心远去,妹妹我也能安寝了。”
眼皮一跳,茗秋不自然的装出一副惊悚的模样,看着若凝低声说道:“凝姐姐的意思是,四阿哥给你托梦指认凶手了?”
看着若凝讳莫如深的点了点头,茗秋有些轻微的局促,掩饰一般的端起了案桌上的茶碗。
“凝妹妹打算怎么惩罚那人?”
并没有问四阿哥指认的是谁,茗兰朗声问道。
绽开一个璀璨的笑容,若凝的眼眸看着窗外远处的朱红色墙瓦,朗声说道:“说了,便没意思了,反正定然精彩至极的,兰姐姐等着看便是了。”
说罢,若凝瞟了茗兰和茗秋一眼,将两人一瞬间的表情看了个尽。
送走了茗兰和茗秋,若凝吩咐晚晴唤进了小桂子和小平子。
“小桂子,这几日抽空去找找小柱子和阳明,告诉他们,没有本宫的吩咐,不得轻举妄动。”
“小平子,让代月把浣衣局的那几个宫女也盯紧点,莫让她们乱说话,否则,都扔到慎刑司去做苦役。”
吩咐完了二人,若凝轻轻的摆了摆手。
“喳,奴才遵命。”
沉声应了,小桂子和小平子头也不抬的退出了内殿。
看着掀起的屋帘复又落下,晚晴看着闭着眼睛假寐的若凝低声问道:“主子,局不是已经布好了嘛?为什么要收手?”
睁开眼看了晚晴一眼,若凝沉声说道:“虽能确信是她下的手,可眼下,咱们还缺少一个正大光明的借口,即便是死,我也要让她死的明白。”
仿佛明白了若凝的意思,晚晴点了点头。
看着若凝没有再说话的意思,晚晴走上前给她盖好了薄被,轻声退了出去。
日子,又恢复了从前的波澜不惊,因为四阿哥的夭折而笼罩在紫禁城上方的阴霾,也一点点散去了。
后gong中,仍旧若凝一人专宠,可福临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而孝庄和皇后,竟也像是默许了一般的选择了缄默不语,是故,众人虽多有怨言,却也未挑明到明面上,一时间,前朝太平,后gong安宁。
鸟语花香的五月,御花园的花丛旁,三三两两的丽人结伴散步,花红柳绿的宫装,黄鹂般脆耳的话语声,给整个花园,平添了一份青春靓丽。
看着身侧偶有经过的粗使宫女,茗秋撅着嘴低声说道:“若是早知有今日,还不如去做个宫女呢,熬到二十五岁还能放出宫去,也是个盼头。咱们这样,可真真是关在一个金色的牢笼里,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生等着白头到死呢。”
警惕的看了看周围,茗兰斜睨了茗秋一眼,低声说道:“越大越胡闹了,这些话,是可以随便乱说的嘛?”
无所谓一般的撇了撇嘴,茗秋不再言语。
从乾清宫走出来朝御花园走去,若凝一边打量着四周的景致,一边思忖着福临方才说的话。
思量间,身侧,传来了一个青年男子朗朗的说话声。
“微臣参见皇贵妃娘娘,娘娘吉祥。”
停下脚步,看着身侧一身盔甲的人,若凝叫了起,轻声问道:“这位将军是?”
站起身拱手朝若凝一拜,男子大方的看着若凝,朗声问道:“皇贵妃娘娘不记得故人了?”
“陆俊?”
看清面前男子的长相,若凝惊呼到。
顺治十年,陆俊曾护送若凝两次回江南,期间,也曾为福临送过几次信和礼物,可与若凝的见面,也仅于此。
后来,顺治十一年年末的时候,陆俊便请命去了塞北带兵,自那以后,陆俊的名字,便淡出了若凝的视线。
偶尔和福临聊起来,若凝和他总会相视一笑,像是两人的秘密被人窥破了一般,说不出的甜蜜感觉。
此刻见到故人,若凝的心中,却是多了更多的陌生感,几年未见,两人身上的气质,都已经变了。
“看将军的着装,似是又升职了,恭喜将军了。”
客气的说着,若凝审视一般的看向陆俊。
“不敢当娘娘将军一称,微臣去塞北,也是为历练一番,此番回宫,仍旧在宫中,在皇上身边效力,日后娘娘若有用得着陆俊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单腿跪地的一拜,陆俊诚恳的说道。
“三年未见,你觉得,眼下站在你面前宠冠后gong的皇贵妃,还是当日你所认识的那个董鄂若凝嘛?”
看着陆俊,若凝沉声问道。
展颜一笑,陆俊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若凝,沉声说道:“娘娘还是一如往日的直率。”
看着若凝探寻的目光,陆俊继续说道:“若是娘娘变了,便不会有刚才一问。可是,娘娘问了,所以,微臣便敢肯定,站在微臣面前这个看似高高在上的皇贵妃娘娘,依旧是昔日那个性格直率爽朗,活泼可人的董鄂若凝。若说变了,那便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已成长为一个可经历风雨的上位者。”
似是自己带了许久的面具被人看穿一般,若凝的脸上,显现出了一丝羞赧,定定的看着陆俊,若凝打趣的说道:“陆俊,你也变了,变得比从前更快人快语了。”
看到若凝终于卸下了心防,陆俊脸上的那抹招牌笑又显现了出来,对着若凝拱手一拜,他朗声说道:“微臣如今已调到皇上身前的近身侍卫营,日后娘娘若有用的着微臣,尽管差遣便是。”
“若是……若是我用你去害人呢?你也会帮我嘛?”
目不转睛的盯着陆俊,像是试探他话语中的真伪一般,若凝沉声问道。
“你会吗?”
像是不相信若凝会去害人一般,陆俊朗声问道,浑然不觉,他连敬称,都略去了。
“若我说,我会呢?你会帮我去害人嘛?”
不示弱一般的看着陆俊,若凝继续问道。
“你我相识至今已有五载,真正有所接触的,也只是起初的两年,可我和费扬古,已是换命的兄弟,便是为他,我也愿意帮你。何况……”
肯定一般的看了若凝一眼,陆俊开口说道:“何况,你不是个会去轻易害人的人,若是真要如此做,也是那人该死,所以,我自会帮你。因为,我信你。”
说罢,陆俊拱手一拜,转身离去了。
大踏着远去的步子,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在若凝的心中响起。
因为,我信你。
想到陆俊的话,若凝的一双眼眸,情不自禁的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