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春天，似乎尤为漫长。
都已到了五月，可早起的时候，还是感觉后背上透着一股子凉意。
想着额娘每日天未亮就要起身，送走了阿玛，就要立刻开始处理府中的事宜，若凝不由的伸了伸舌头。
“岚烟，今日我要穿那身宝石蓝的袍子。”坐在床沿上看着在衣橱里取衣服的岚烟，若凝朗声说到。
“小姐今日不是要去罗府找罗二小姐的嘛？”转过身狐疑的盯着若凝，岚烟奇怪的问到。
“是啊，上次跟如玉姐姐说我每次出府都是穿男装，她便闹着要看我着男装的样子，反正今天又不用见外客，我便穿了男装去她府上吧，想必罗伯母是不会怪罪我无礼的。”
打了个呵欠，若凝穿上床沿边地上的绣鞋，站起身说到。
“小姐，这可万万使不得，福晋定是不会应允的。”跺了跺脚，岚烟说到。
“有什么打紧？偏你比我还急，我都跟如玉姐姐说了，这次从她府里的后门进去，所以不会有下人注意到的。额娘那里，我自会去说，你还是快把衣服拿来给我是正经。”
眼看晚晴带着云珠端了水进来，若凝便径自开始梳洗起来，而站在衣橱前的岚烟，拿着手里小姐常穿的那身宝石蓝男装，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用了早膳，看了会儿书，估摸着额娘已经处理完了手头的事情，若凝拿着把折扇，大摇大摆的朝兰苑走去。
一路上，来往的丫鬟小厮都是一脸的惊讶，待看清了是自家小姐，都慌乱的请了安便各自忙去了，一同远去的，是她们压低了声音的言语声。
踏进兰苑正厅，却看见凝玉正和左手偏座上的郭络罗侧福晋说着话，右手边，庶福晋秦氏却是满脸的不自在。
“额娘，女儿给额娘请安。”像平日里铭哥儿口头请安的样子一般，若凝单膝跪地，对着凝玉叩头说到。
“若凝？你这又是唱的哪出儿啊？”待若凝站起身，凝玉微惊的问到。
“应允了如玉姐姐看女儿着男装的样子，女儿便穿来了，一会儿去罗府。”走到凝玉身边站定，若凝低声解释道。
“你呀，古灵精怪的，让你阿玛看到，看怎么惩戒你。”凝玉故作责备的说到。
“阿玛最疼若凝了，他才不会责怪女儿呢。”皱了皱鼻子，若凝扬声说到。
“大小姐自小就乖巧伶俐，从来都是懂事可人的，老爷定不会责怪的。”侧福晋郭络罗氏在一旁帮腔的说到。
“二娘，过几日便是您的生辰了，你打算怎么乐呵乐呵啊？”冲着郭络罗氏浅浅一笑，若凝轻声问到。
“难得大小姐还记着，二娘谢谢你有心了。不过，过一年，老一岁了，过什么生辰啊，到那天吩咐厨房给我煮碗长寿面便是了。”拿绢帕遮着嘴娇笑着，郭络罗氏朗声说道。
“我和你二娘正说这事儿呢。你阿玛的意思，最近家里也没什么事，索性趁着你二娘过生辰，请个戏班来家里唱几出戏，咱们一家子也好好的热闹一番。”凝玉在一旁轻声说到。
想到方才进门时庶福晋秦氏脸上的不自在，若凝顿时明白了。
“额娘，那你们慢慢商量吧，我去罗府找如玉姐姐说话了。”
趁着凝玉几人心情好，若凝忙打了招呼出了兰苑。
看着跟在身后一脸郁闷的岚烟，若凝心情似乎更是大好，出了府门走在街上还哼起了小曲，让岚烟紧紧的捂住了嘴巴，一边厉声说道：“我的好小姐啊，这几年的礼仪，难不成白学了不是？若让老爷和福晋看到，不知道怎么剥了奴婢们的皮呢。”
看到满脸惊恐的岚烟，若凝知道不能再逗她了，正了脸色疾步朝罗府走去。
到了清风阁，果不其然，被罗如玉好一顿打趣，说穿了男装的若凝，俊俏非凡，竟是比女儿身装扮的她还要娇俏几分，惹得若凝羞红了脸，懊恼不该穿男装来，被她如此取笑。
两人正在绣楼里笑闹，却不料罗夫人身边的绿柳来，说姑奶奶来了，夫人请她去前厅。
本打算留了若凝一起用午膳的，眼见突然有亲戚登门拜访，罗如玉再三挽留，若凝还是推辞着离去了。
出了罗府，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若凝突然起了性子，要去聚湘楼吃“红烧狮子头”。
而跟在身后的岚烟，听了若凝的提议，咽下口水的同时，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于是，两个人迈开步子朝城中走去。
早就知道聚湘楼生意好，却不曾想好到了连大堂都没有空座的地步。
再三跟小二确认，还是得到既无雅间也无空位的答复，若凝和岚烟顿时觉得，愈发的饥肠辘辘起来。
“小二哥，那我们外带一份红烧狮子头，打包，可以嘛？”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若凝轻声问到。
“公子爷若是等得，自是可以，就怕公子爷等不得。”
像是拒绝，又不像是拒绝，听着小二模棱两可的话语，若凝无奈的转过头，看着同样一脸无奈的岚烟，沉声说到：“算了，还是回府吧，看样子今日与红烧狮子头无缘了。”
走出聚湘楼没几步，却见身后有个小厮跑来，到了若凝身后，小厮有礼的请了安说道：“这位公子留步，我家公子在楼上雅间，请公子上楼一叙。”
“你家公子是？”按下心中的疑惑，若凝出声询问到。
“我家公子只说了一句话，自那日梅林一别，已有数日。我家公子说，公子定会晓得他是谁。”
不再多说，小厮有礼的静等在一旁。
是富宁，还是柏果呢？若凝在心中暗自猜想着。
算了，既是凑巧遇上，这样躲了也说不过去，平白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倒不如大方点，大家把话说开了，免得日后见了尴尬。
想到此，若凝转过身，跟在小厮身后上了聚湘楼的楼梯，朝二楼东南方向的雅间走去。
推开雅间的门，便看见满面笑容的柏果，和一脸淡然的富宁坐在桌旁，桌上，是一壶茶，显然两人也是刚到不久。
“若宁，正月里约了你一起赏花灯，你幼弟说你身体不适，现在可好些了？”柏果还想着那日的那档子事，一见面便开口问到。
“劳柏公子惦记了，现今都过了好几个月了，再不好，若宁难道真的要一命呜呼不成？”
听他如此说话，言语间并未提及自己的身份，若凝走到进桌旁坐下，索性也打趣的开起玩笑来。
“看你那身子骨瘦弱的，到不像是我大清的儿郎。”提起茶壶给若凝斟满了茶，柏果不以为然的说到。
“好了，来了许久，还未点菜呢，叫小二进来点菜吧。”
一直未出声的富宁岔开了话题，吩咐小厮出去唤楼梯口的小二进来。
而跟随在若凝身侧的岚烟，自打进门后看到那两个富家公子打扮的人，便一声不吭的坐在若凝身侧，唯恐说错话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还是小的给几位推荐几道我们聚湘楼的招牌菜？”踏进门的小二满脸堆笑的问到。
“红烧狮子头。”
“红烧狮子头……”
若凝和富宁二人同时开口说到。
“没想到，你们二人还都好这一口啊？”柏果放下手中的菜牌，抬起头看着二人，唇角，是掩不住的笑意。
低下头，掩住脸上的羞意，若凝不再说话。
“红烧狮子头，烤花揽桂鱼，清汤柳叶燕菜，蜜汁梨球，三皮丝，水晶南瓜酥，粟米香菇排骨汤。几位稍候。”
报了一遍菜名，看几人确认无误，小二回了礼出门备菜去了。
一顿饭，若凝总是觉得富宁扫来的目光，在有意无意的探究着什么，而柏果，却像是全然不知自己是女儿身一般，似从前一般和自己说笑打趣。
心中有事，若凝吃的索然无味。
“二位今日怎么有空来聚湘楼吃饭了？”放下手中的茶盏，若凝轻声问到。
“自是听说这聚湘楼的菜是出了名的好吃，我们便来尝尝，是否真如传言一般美味可口。”汤足饭饱，舒适的斜靠在花梨木座椅上的博果儿慢悠悠的说到。
“若宁少顷可有空，与我们一道去西城河边走走，如何？”放下茶碗，富宁抬起头看着若凝，淡淡的问到。
“定是有空的吧，若宁？这么久没见了，咱们可得好好的说会儿话。”不待若凝作答，博果儿朗声说到。
“我……”犹疑着，若凝思忖着拒绝的理由。
“左右不过一个时辰，就当是用罢午膳消消食，不会耽误太久时间的。”福临出口说到。
“这么大的日头，去河边？”
虽是初夏，可正午的日头，也是毒辣的紧，若凝不禁担忧起来。
“你又不是女儿家，怕什么日头啊？再说了，西城河边不是有个驿亭的嘛，谁说去河边就一定是去晒太阳的？咱们坐在那里，喝着茶，聊着天，多惬意啊。”瞥了若凝一眼，博果儿说到。
“那好吧，不过咱们说好了，一个时辰便回。”看着二人，若凝朗声说到。
看着富宁眼中浮起的淡淡笑意，若凝心虚的垂下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