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暖风生麦气,绿阴幽草胜花时。”
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的情景,若凝喃喃的诵念着诗句。
河的对侧,绿油油的麦苗随着微风的吹拂轻轻的摆动着,一片一片的荡漾开来,绵延看去,竟像是一片绿海。
虽还未到丰收的季节,可是若凝已能想象到那时麦气飘香的场面。
临近河的两边,是茵茵的绿草地,看起来平整柔软,可是一不小心就会陷进一个小坑,弄得满脚的泥,没走几步,若凝便不再跟着柏果朝前了,找了离河边远一点的地方走。
柏果的小厮生怕富宁和柏果有什么闪失,紧随其后慢慢的跟着。
而岚烟,自是随了若凝一道朝前走去。
“小姐,那两位公子是什么人啊?”压低了声音,岚烟一边那眼睛瞟着富宁和柏果二人,一边问着若凝。
“不晓得呢,可能是京中谁家的贵公子吧,只知道名字,来历却不是很清楚。”手中拿着一根草在空中打着旋儿玩着,若凝漫不经心的说到。
“小姐,那你就敢跟着他们乱跑?被老爷知道,可就是了不得的事了。”
岚烟的脸顿时白了几分。
一顿饭下来,岚烟想当然的以为自家小姐和那两位公子爷是交好的,没想到,仅是知道个名字而已。
“以前见过几次,人都是极好的,你就放心好啦。”
拍拍岚烟的脸,若凝俏皮的眨了眨眼睛,示意她放下心来。
一转头,却看见富宁正在看自己,若凝心中一跳。
若他已知晓自己是女儿身,方才饭前柏果说话时,为何他并未点穿?
说不知晓,此刻自己和岚烟笑闹,他定会误会自己是在戏弄身边的丫鬟了。
心头涌起诸多疑问,若凝脸颊一红。
“本想着躺在河边,吹着清凉的风,看着碧绿的草,再和三五好友聊着天儿,这日子要多逍遥有多逍遥,原来都是书里才有的,这才走了几步,看爷这双新靴子都成什么样儿了。”
一边冲身后的小厮埋怨着,柏果一边朝若凝走来。
“若宁,我们去驿亭坐着吧,难不成咱们几个要站在这里说话不成?”
拽着若凝的一只胳膊,柏果亲热的拉着她朝百米外的驿亭走去。
“柏果……”
被柏果牵着,若凝浑身的不自在,好不容易踏进了驿亭,柏果松开手的一霎那,若凝一下子觉得轻快了很多,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一个古旧的驿亭,顶梁上的朱红花漆,已凋落的露出了内里的木头本色,一圈的六根石柱,却还是能清楚的辨认出柱子上雕刻着的吉祥图案。
驿亭中间,是一张石桌,均匀散布着的四个石凳,表面已被过往的人坐磨的发亮。
跟在柏果身后的小厮有眼色的快步上前,用衣袖擦拭了几个石凳,然后恭敬的立在一旁的石柱边等候差遣。
“怀顺儿,你去车里把食盒和茶壶提来。”
轻声吩咐了小厮,富宁率先坐在了石凳上。
岚烟随着怀顺儿去来时的车里取东西,若凝和博果儿便各自坐在了富宁一侧。
“若宁,你学问那么好,你阿玛请的是哪位先生啊?可是享誉京城的‘桃李曾’曾先生?”
一落座,柏果便看着若宁问到。
曾先生是京城中家喻户晓的人物,他自己只不过是太宗时的一个进士,也没做什么大官,可他教出来的学生,却是有文有武,随便说出一个名字来,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于是,时至今日,人们便叫出了一个“桃李曾”的雅称,寓意曾先生是真正的桃李满天下。
京中的子弟,均以拜在曾先生门下为荣。可是近几年来,曾先生因为年岁已高,已经不怎么收受学生了。
灯会和梅仙会两次碰面,若宁的好才学都给柏果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在他认识的人里面,和若宁学识相当的,到也有那么几个,可那些人,要么清高自傲,要么目中无人,让柏果心中全无好感。
而若凝,却始终是一派天真亲切的模样,让柏果不由的心生结交之意。
摇了摇头,若凝轻声答道:“家中的先生,是额娘祖籍那边的一个故人,并不出名的。”
“哦……”
听到不是猜想中的一般,柏果有些失望,旋即,他又喜笑颜开的说到:“不过,若我好学,也定会如你一般的,可惜……”
挠了挠头,柏果不再往下说。
“可惜,你习武,更喜欢武学,对嘛?”冲着柏果眨眨眼睛,若凝朗声笑说。
“你怎么知道?”柏果满脸的惊讶。
“少爷……”
怀顺儿端着茶盘走过来,站在富宁身侧,待看到他微微点头,麻利的将茶盘上的几只茶杯用水冲洗了,放在各自面前,又沏满了茶,又和岚烟从食盒中端出了几盘瓜子花生之类的吃食摆在石桌中央,方一起退出了驿亭。
“快说啊,若宁,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习武的?”柏果急急的问到。
“幼弟爱武,每日里跟着师傅习武,所以能看出些端倪的。看你走路的身形,比同龄人要稳健许多,便看的出来是习武的。”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若宁开口说道。
“你还真是观察细微呢,这么说来,我和你弟弟倒是同路中人呢。”开怀的柏果仰起头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茶,又径自拎起茶壶沏满了茶。
“富宁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今日自见面以来,一直不曾多言呢。”
只顾着两人说话,都未顾及富宁,细一想,若凝才发觉,自吃饭到现在,富宁便一直是这幅少言寡语的样子,与之前相见的那个他截然不同,仿若不是同一个人一般。
“我兄长他现在心里苦闷着呢,你不用理他,反正他的事,我们谁也帮不了。”斜了富宁一眼,柏果满脸浅笑的看着若凝说到。
“既是解决不了,就更不用苦闷了,这不是和自个儿较劲吗?”放下手中的茶杯,若凝在二人面庞见来回逡巡,淡然的说到。
“此话何意?”一直未出声的富宁开口问到。
“富宁兄既然如此苦闷,可见事情已超出自己能解决的范畴,而旁人又帮不上忙,可见这件事情无解,既然无解,何不顺其自然?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是嘛。哪怕真的无路,反正也解决不了,倒不如开开心心的过每一天,苦闷,并不能让事情轻松下来。我说的可对?”若凝反问到。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富宁并不回答若凝的话,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看着茶杯中水来回荡漾,他轻声的念叨着这几个字。
只不过转瞬的功夫,富宁像是想通了似的,一直淡然的脸上闪出一副笑容。
“好一个‘顺其自然’,若宁一席话,解了我多日的困惑,不枉我今日出行。来,这杯茶,以茶代酒,多谢你了。”
富宁双手举起茶杯,朝着若凝说到。
相视一笑,二人仰头喝尽了杯中的茶。
“你为何不问问他苦闷的事由,你也不怕劝错了?”托着腮看着二人,柏果打趣的说到。
“静观其变咯。”拿起一颗花生丢在嘴里,富宁轻松的说道。
“哎,不知道这些日子是谁一直愁眉苦脸的,见到我就叹气,我耳朵都被叹出茧子来了呢。”摇头晃脑的,柏果不住的拿眼睛斜富宁,滑稽的表情让若凝忍俊不禁。
“如果让你娶一个你不喜欢的人,你会如何?”对柏果的取笑视而不见,富宁一本正经的看着若凝,轻声问到。
“这……”若凝顿住。
“看,为难了吧?我还以为那个‘顺其自然’是事事皆可呢,看来还是有例外啊。”看到若凝的神情,柏果叹了口气,端起杯子走到了石柱前,望着远方的麦田。
“若是换做女儿家,定是期许‘若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可是,男子自古以来就是三妻四妾,娶一个不喜欢的,那便搁在屋里便是了,再娶个喜欢的回来不就得了?富宁兄的苦闷到底所为何事呢?”想当然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若凝柔声问到。
“呵,搁在屋里?有些人,有些事,你即使再讨厌,再不愿看见,也还是得日日面对的,不是搁在屋里就能避开的,不是嘛?”幽幽的说着,富宁脸上的苦恼越来越浓重。
“家事国事天下事,男女老少,每天忙碌的不就是这些嘛。化成小事,便转换成了衣食住行。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本就不能有自己的意见,不是嘛?”
想到自己将来要面对的选秀,若凝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轻声的劝解着富宁。
“我只是想要有个自己喜欢,哪怕是不讨厌的人陪着我,在我累的时候,能陪我说说话,这么简单的要求,都没办法实现,呵呵,我的生活,还真的是一团糟呢。”
苦涩的笑了一下,富宁端起已冰冷的茶水,小口的饮着。
“也许缘分还未到吧,富宁兄何必急于一时呢?以后的路还长,一定会遇到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人的。”
肯定的点了点头,若凝看着富宁浅浅的笑着。
呆呆的看着若凝,富宁的心中微微的发出一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