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和富宁、柏果二人在西城河边一游之后,若凝许久都未曾再出府。
铭哥儿已不再像以前一样每日都来雅园好几遭了,可是还是会来看看若凝,和她闲聊几句,有时,还会把自己在外面遇到的有意思的事情讲给她听。
过了七月,京城里慢慢的热闹了起来,因为八月就是皇帝大婚了,城中主干道上已有人开始洒扫布置起来,慢慢的有了喜庆的感觉。
皇后是当今太后娘家的侄女儿,博尔济吉特氏家族里的女孩儿,听说身份也是尊贵的紧。为了巩固与科尔沁大草原的关系,也为了表示对满蒙结合的重视,皇帝的大婚仪式格外的隆重。
因此,陆陆续续的,已有科尔沁大草原上的人入驻京城,费扬古常常看着那些膀大腰圆的蒙古武士发呆,他知道自己即使长大了也不会有那般魁梧,可是他却想像他们那样孔武有力,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于是越加努力的练武。
一时间,京城中各种话题纷扰不断。
眼看明年便要选秀了,鄂硕和凝玉都不想若凝进宫,一辈子孤老在宫中,于是,早早儿的,鄂硕便开始打点,务必让若凝落选,若是那样,无论如何,明年选秀过后,若凝也是要嫁人了的。
一直当做掌上明珠一般的疼爱着,鄂硕定是不会让女儿去他人家里当妾,若为正妻,理家是必须要掌握的,为此,凝玉越发的重视起来。和鄂硕商量后,凝玉便慢慢的把家中的事情交给若凝来处理,也算是提前让她熟知中馈事宜。
若凝每日里忙忙碌碌的处理着家里的事情,闲暇还要跟着学礼仪,日子到也一天天的充实起来。
期间,和罗家二小姐见了一次,看见她依旧笑语盈盈的模样,仿若那日梅树下的忧郁只是一个幻影,随风飘远了。
整个八月,京城中到处都洋溢着张灯结彩的喜气。
看着到处都充斥着锣鼓喧嚣的热闹张扬,若凝忽然有点明白驿亭内富宁脸上的哀伤了。
无论多么热闹,多么显赫,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长相厮守,怕也是极为可悲的吧?
就像当今皇上,他是天子,没人比他更尊贵了,可是,与他携手到老,一同坐在高位上享受臣民跪拜的那个人,竟是他未曾见过面的人,而且是他极为不喜欢的科尔沁草原上的人,想来,他心中也是苦涩的吧?
想到此,若凝不禁拍了拍胸脯轻抚了下紧张的心脏,皇帝是否开心幸福,与她有何相干?再说了,自己这般腹诽当今天子,却是大不敬,幸好只是自己在心里想想,没有说出来让人知晓,要不然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的。
再想想富宁,若凝不禁有些同情的暗自想到,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也许已经成亲了,不知新婚后的生活有没有他之前忧愁的那般让人郁结,但愿,一切比他所说的要好,但愿,他能幸福。
想到那个淡然的面孔,平静的笑容,若凝真心的希望,那样一个有着清澈眼神的青年,能够幸福。
九月间,皇帝大婚的喜庆一点点平静下来的时候,董鄂府里却开始不平静了。
大婚后,皇帝对朝中一些有作为却一直在摄政王多尔衮的压制下未加官进爵的官员们进行了封赏,其中,包括鄂硕。
从顺治六年开始,鄂硕作为镶白旗满洲副都统,建立了赫赫战功,此次封赏,顺治皇帝封他为前锋统领,官拜正二品。
一时间,朝中的风向开始有了点点变化,人人以为骁勇善战功勋卓著的鄂硕要得皇帝重用,于是那些极会察言观色的人便热络了起来,仿佛与鄂硕是几十年的故交一般,来往频繁了起来。
重阳节后,一定粉色花轿在暮色的掩盖下从董鄂府里的偏门抬了进来。
这些年,有些官员借着极会往鄂硕身边送人的事情屡有发生,以前鄂硕还可以借着各种理由推辞,可现如今,稍有不慎便会得罪了某些人,让一些有心人借着机会弹劾自己,于是,鄂硕也开始变的圆滑起来,知道什么时候是不可推辞的,便淡笑着收了。
看着跪在面前恭敬的给额娘敬茶的新人,若凝心中不禁万分感慨。
原来身为女子便是这般的命运不由人,只为了自己的一官半职,女儿也能被当做攀附结交的工具用来送人。
新人是镶蓝旗旗主的庶出女儿,唤作舒觉罗潇澜,今年方十八岁。
看着她一脸单纯的洋溢着满脸的浅笑敬茶给鄂硕和凝玉,而后恭敬的递茶给侧福晋郭络罗氏和庶福晋秦氏,若凝不知道,真正掩藏在那副面容下的心里,又是怎样一副心情。
因着她阿玛的身份地位,舒觉罗潇澜一进门便是庶福晋的身份,这让进门近八载的秦氏着实胸闷的紧,这么多年来无所出,而今又有了新人,自己的地位当真是岌岌可危。
自舒觉罗氏进门后,鄂硕接连三日都歇在她住的潇雨阁,秦氏每每一脸的担忧,郭络罗氏越发殷勤的朝兰苑跑来,而凝玉,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着自己的事,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看着凝玉在人前时的平静,和屋里没有人时脸上的哀怨,若凝方自明白额娘的苦,她必须有正房该有的气度,可又不能让自己真正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那种无言的哀痛,也许是没有人能够体会的。
若凝并不曾知晓****的滋味,更不知道爱一个人是否能够包容一切,可当看到额娘脸上那种淡极却哀极的表情,若凝知道,也许,在这世上,女子注定要承受比男子更多的痛苦,因为爱之深,痛之切。
一个月后,生活开始有序的平静起来。
每日里,若凝拿着凝玉的腰牌在正屋里处理府里的琐事,看着女儿小小年纪却一副成人的心智,将大大小小的事情处理的有条不紊,凝玉喜忧参半。
喜的是,不用再担心她会因为将来嫁人后的后宅琐事手忙脚乱,忧的是,女儿的身上,活脱脱就是自己年轻时的模样,以她的心性,将来,必定如自己今日这般,心中苦楚多多。
“额娘,您又看着女儿出神了。”遣散了来领差事的管家仆妇,若凝端起茶盏递给凝玉,浅笑着说到。
“哎,只顾着想事情,思绪又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事情忙完了?”接过若凝递过的茶碗,凝玉疼爱的问到。
“额娘,每日里这些琐事,说来不多,还真是累人的紧。”捏了捏酸痛的脖颈,若凝伸了个懒腰,跑来站在凝玉身后,一边乖巧的锤着凝玉的背部,一边闲散的说到。
“早早儿的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你将来便不会手忙脚乱了。”摆了摆手示意琳琅和云曦摆早膳,凝玉柔声说到。
“额娘,为什么如玉姐姐不用跟着罗伯母学理家?”就着凝玉的手走到她身边的小凳上坐下,若凝仰起头问到。
“你如玉姐姐将来必定是要进宫侍候天子的,你不同,你阿玛必定会想办法让你落选,到时候你嫁了人,自然是要主持后宅事务,所以,额娘这才狠了心让你这么小的年纪便如此辛苦。若凝,你不会怪额娘吧?”抚着女儿娇美的容颜,凝玉轻声问道。
“额娘说哪里话?阿玛和额娘一心为了女儿打算,女儿这点辛苦又算的了什么?再说了,能让额娘清闲些许,也是女儿的福气,何来的辛苦?”安慰的拍了拍凝玉的手,若凝懂事的答道。
“真是额娘的贴心小棉袄。”将若凝拢在怀里,凝玉宠爱的说到。
“过几日便是重阳节了,到了那日,你和铭哥儿去西山玩几个时辰吧。咱们不是那汉家的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额娘希望你们开心快乐,这比什么都要紧。明年选秀完嫁了人,就不能像现在女儿家一般自由了,趁着现在还有那个心性,好好的玩玩吧。”将若凝耳边的碎发捋到她耳后,凝玉轻柔的说到。
想到好久没有出门去玩了,想到自己有这么开明的额娘,若凝开怀的站起身抱着凝玉的肩膀,大声的说到:“额娘,您是全大清最漂亮最开明的额娘。”
“你啊,就这张嘴,最会讨额娘开心了。”宠溺的睨了她一眼,凝玉伸出手指戳了女儿一指头。
若凝撅着嘴正要回话,却听见门外琳琅轻声的说到:“福晋,老爷和庶福晋过来了。”
看样子,昨日夜里,鄂硕又是歇在舒觉罗氏房里了,也只有她,敢这么明目张胆的随着鄂硕一起来兰苑,既算是给凝玉请了早安,又算是示威一般的彰显鄂硕对她的宠爱。
“妾身给老爷请安。”
“潇澜给福晋请安。”
“女儿给阿玛请安。”
一时间,屋内充斥着几人请安的声音。
“都起来坐吧,摆早膳吧。”叫了起,鄂硕摆了手,示意站在门外的丫鬟们摆早膳。
“庶福晋,兰苑这里,一向都是阿玛和额娘用膳,其他人在一旁伺候着的。”
眼看舒觉罗氏就要就着鄂硕坐在一旁,若凝“善意”的朗声提醒到。
“老爷,是妾身不懂规矩,还望老爷原谅,潇澜以后记下了。”俯在鄂硕身边,舒觉罗氏娇滴滴的说到。
“起吧,以后记着便好了。若凝,过来,坐在阿玛身边。”鄂硕说完,满脸疼爱的看着若凝,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用早膳。
一时间,三人笑语盈盈的吃着早饭。
而一旁,是一脸郁然的舒觉罗潇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