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八,是钦天监合出来八月份最吉利的一个日子,自那日起,陆陆续续的有太监领了旨意,宣了那些留了牌子的秀女入宫。
这一届的秀女中,郭络罗静纤受封为端贵人,罗如玉受封为玉贵人,萨克达茗兰受封为兰常在,其下还有答应数余名。
若凝犹记得,初回江南太太家的那晚,茗悦曾信誓旦旦的说要入宫做贵人,给萨克达一族带来无上的荣耀,而此次姐妹五人进宫备选,却只有茗兰和茗秋二人入选,听闻这一消息,若凝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难过。
高兴的是,茗悦终究没有得偿心愿。若凝并不是幸灾乐祸的人,可是她总是觉得,以茗悦的性子,在家里有阿玛额娘宠着,性子即使刁蛮任性,倒也不至于惹出什么大祸,但是入了宫,若是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将来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
难过的是,那么细致入微善解人意的茗秋,却被留了牌子,虽未见到茗秋,可若凝却像是能感受到她的伤心一般。
十二那天,最后一拨秀女也坐着马车进了紫禁城,看着遥远的天边那一朵朵远去的白云,若凝一下子觉得心里无比的空落,像少了什么一般,可又说不出到底是少了什么。
收拾起失落的心情,若凝像往日一般,呆在屋子里看看书,到了时辰去正屋跟着额娘处理家里的大小事宜,看起来似乎什么都和选秀之前一般无二,可费扬古总是觉得,姐姐的眉目间,总像是若有若无的飘着一股淡淡的愁绪。
紫禁城内,新进的秀女们每日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往比自己级别高的宫妃处拜见,要么就是结交有可能升位的同级别秀女。
恰逢中秋将至,各处赏赐不断,一时间宫内处处洋溢着喜意,热闹起来。
郭络罗静纤侍寝后,由贵人升位至端嫔,而萨克达茗兰,也从常在升为兰贵人,而被众人看好的罗如玉,却一直都未侍寝,倒是茗兰的妹妹茗秋,从一名答应,侍寝后被封为沁嫔,一时间成了宫内人人谈论的人物。
“皇上,该掀牌子了。”
养心殿内,福临还专注的批阅着奏折,而敬事房的太监程德禄端着摆放了绿头牌的托盘,已在殿中跪了许久,看着他额头上一直往下滴落的汗,小顺子走至福临身边,轻身提醒到。
“撤了吧,朕今日歇在养心殿了。”
头都不抬的说完了话,福临继续看起奏折来。
“奴才告退。”程德禄放下手中高举着的托盘,俯在地上磕了头,复又端起托盘退出了养心殿。
“皇上,您昨儿个可就没掀牌子了,再这样下去,怕太后那里……”小顺子低声说道。
微蹙了蹙眉,福临抬起头看着小顺子。
不待福临开口,小顺子猛的跪在福临身侧,朗声说道:“皇上恕罪,奴才僭越了。”
“起来吧,朕知道你也是为了朕好。可朕看见那些人就烦,沁嫔到还好些,朕也愿意去她那里说说话,可朕前脚赏了,后脚御花园里她就被端嫔拿话顶了,朕看她那性子,也是吃亏生闷气的,索性不去了,也免得她被那些人欺负。”
想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福临顿时觉得有些头疼。
自古君王,无一不是后gong佳丽三千,可他却觉得这紫禁城多了些女人,也多了不少的麻烦。
偷眼瞄了瞄福临的神色,看他全无责怪的模样,小顺子又大着胆子说道:“皇上,奴才差人私下里打听了几位新入选秀女的身份,除了您知道的,沁嫔和兰贵人是董鄂小姐的表姐妹,那位玉贵人,却是董鄂小姐的闺中好友呢,说起来,还比沁嫔和兰贵人要来的亲厚的多。自古都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想必玉贵人和董鄂小姐性子必是十分相似的,皇上,莫不如去储秀宫坐坐,说不定,皇上和玉贵人能有话题聊聊呢。”
想到若凝,福临心内一紧,叹了口气,他轻声说道:“朕又何尝不知她们亲厚?只是,朕不知道,该如何跟玉贵人解释眼前的一切。她必定也是气朕,恨朕的,恨朕辜负了她的好姐妹吧?”
“玉贵人心中究竟作何想,皇上又岂能猜得透?与其让董鄂小姐心中诸多疑虑,误会皇上,倒不如借由玉贵人,把话说清楚,也免得积怨越深,不好挽回。”
小顺子低眉顺目的顺着福临的意思往下说。
苦笑了一番,福临无奈的说道:“挽回?眼前的局面,岂是‘挽回’二字可以说清的?朕,注定要辜负她,也辜负自己了。”
叹了口气,福临放下手中的奏折,朝殿外走去。
夜色深深,皎月当空,想到十五将至,福临心中越发的惆怅起来。原以为,自己能和若凝一起共度中秋佳节,好过从前他孤独一人,却不知,天不遂人愿啊。
慈宁宫中,孝庄用完了早膳,一边喝着早茶,一边和皇后话起家常来。
“哀家听说,皇帝这几日都未曾翻牌子?”
看着身边乖巧可人的侄女儿兰岚,孝庄亲切的问到。
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姑母,兰岚轻声答道:“是呢,秀女们入宫后,也都开始侍寝了,除了新晋的几位宫妃,其它都没什么动静,敬事房的太监也是每日端了牌子去,可皇上不是歇在养心殿,便是那几位常去的宫妃那里了。这几日,都是歇在养心殿。”
“皇后,算算日子,你进宫也有两年整了,跟你一起进宫的那些秀女,定妃生下了已夭折的大阿哥,陈妃生下了长公主,宁妃上月诞下了二阿哥,除此之外,便再无所出。你是皇后,中宫无子,将来帝位如何保障?”
看着皇后已渐渐羞红了脸色,孝庄换上一副笑颜,柔声说道:“哀家希望,你能早日生下孩儿,这样,科尔沁的地位才能永固,我们博尔济吉特家族的女人,才能在后gong中屹立不倒啊。”
“姑母,兰岚……”
说皇上看见自己便没有好脸色?还是说自己不知道怎样讨好皇上?兰岚一时语结。
“皇帝是哀家的儿子,哀家是最了解他的,他面冷心热,所以,你要多多体贴他,顺着他的性子,时日长了,便会有感情了。到那时,子凭母贵,你的地位才能更加稳固啊。”
孝庄语重心长的教导着皇后。
“启禀太后娘娘,懿靖大贵妃求见。”
珠帘外,有宫女轻声通禀道。
“好了,你跪安吧,哀家的话,你好生想想。”
“兰岚告退。”
轻轻的点了点头,兰岚带着乌日娜退出了慈宁宫。
“太后吉祥。”
把随侍的丫鬟胭脂和邀月留在了殿外,懿靖大贵妃只身一人进了内殿,满脸笑意的给孝庄请了安,她如往日一般坐在了孝庄身侧。
“姐姐可是这几日没有睡好啊,妹妹看着,姐姐气色不怎么好呢。”孝庄关切的说道。
懿靖大贵妃当年在宫中,也是艳极一时,先帝皇太极对她也颇为宠爱,直到后来海兰珠出现,其它宫妃便都被打入冷宫一般的际遇,但尽管如此,各项用度,懿靖大贵妃也是后gong中的第一人,甚至在皇后哲哲之上。
可此刻,尽管妆容精致,懿靖大贵妃微青的眼圈,还是掩不住她面容上的些许憔悴。
“哎……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还请妹妹恕罪啊。”
还未明言,懿靖大贵妃先告起罪来。
“姐姐这是……”孝庄一脸疑惑。
“前些日子选秀女,妾身只顾着那董鄂家的小姐颇得眼缘,便讨了太后的恩典,可博果儿他,他……哎……”懿靖大贵妃一脸的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
心中已猜到懿靖大贵妃的意思,孝庄淡淡的瞟了苏茉儿一眼,轻声说道:“可是博果儿嫌那董鄂若凝比自己大的缘故,所以不喜欢?”
“正是正是……”顺着孝庄的话往下说,懿靖大贵妃忙不迭的点头说道:“妾身也知道,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博果儿自小都是妾身顺着哄着的,这次的事,妾身确实是唐突了。那日太后说博果儿还小,妾身虽觉得确实如此,可还是想着有个人能管着他,也免得他总是事事率性而为,可……”
满眼希冀的看着孝庄,懿靖大贵妃一脸的祈求。
“姐姐如此这般,可着实让哀家为难呢,那日在体元殿,哀家可是下了懿旨的,姐姐也是听的真切的,现下即使有什么不妥,恐怕也不周旋的余地了呢。”
想到那日自己好声好气的和她商量此事,而她却得理不饶人的步步紧逼,孝庄顿时心内有气,不再看着懿靖大贵妃,她径自端起面前的凉茶,小口小口的浅饮起来。
“太后,那天是妾身莽撞了,妾身知道错了,还望太后看在博果儿尚且年幼的份上,将此事暂且拖延以便周旋啊。”
想到博果儿那天气急的模样,懿靖大贵妃心中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一时也顾不得往日的脸面,低声下气的说道。
“既如此,妹妹这里倒是有个法子,不知姐姐可愿听听?”
脑中一动,孝庄淡笑着看向懿靖大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