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门打开，梁皓从角落起身，抖落身下黏着的稻草，向嘉靖行礼。
“免了。”嘉靖摆摆手，示意梁皓起身，但梁皓仍旧跪着，并不抬头。黄锦领着带路的那人走开，牢房之中便只剩下了梁皓与嘉靖两人。梁皓看着嘉靖，他眼中已然没有了先前的捉摸不定，一种笃定印在明眸之中。
许久，嘉靖先开了口，“你可有话要对我说。”
“不知……世子，是想听什么。”梁皓心中挣扎，面露犹豫之色。
“自然，是你没有告诉我的事。”嘉靖走近，见到梁皓的表情，他语气之中又多了一分把握，“比如，究竟是谁，说服你违抗我命，擅拦军中信探。”
梁皓心中一惊，抬头正迎上嘉靖凌厉的眼光。
“难道你还以为你有时间再继续犹豫吗？”嘉靖步步紧逼，“说。”
见嘉靖如此，梁皓自知已无法隐瞒，只得将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梁皓有罪，不求世子原谅，只是希望世子念在梁皓一向的忠诚上，能够保全玉夫人！”
嘉靖心中一颤。
梁皓俯身而跪，“吩咐我一定要阻止世子出兵的，便是玉夫人，她给出的原因与澄沁姑娘如出一辙，将澄沁姑娘救出刑室的也是玉夫人，这七年以来，玉夫人一直在地宫之中生活，个中缘由，世子聪慧，无需梁皓多言。”
嘉靖屏住了呼吸，静静地凝视着梁皓，许久，他轻声问道。
“她在哪。”
“地牢尽头的石窟中。”梁皓一直不曾抬头，前额抵地，咬牙说道。
嘉靖转身，出了牢门，正要离去之时，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
“你不必心怀愧疚，也无需担心，”嘉靖声音平静，“今晨玉夫人自己出了地宫，去了母妃那里，她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你便无需再替她隐瞒行踪”
梁皓抬起头，惊愕地望着他，嘉靖再不理会此处，大步离开。
许久，梁皓才回过神来，向着嘉靖离开的方向再次叩首。
“谢世子……”
每向前走一步，嘉靖的心中便越是汹涌，仿佛前方便是一切谜团的中心。一个已经死去了七年的女子，一直潜伏在自己的身边。在他看不见前路险境之时，伸手为他粉碎一切障碍。
她竟然，还活着。
嘉靖忽然停了下来，眉间闪出一丝犹豫，他试着低唤了一声“玉姐姐”，却已是满身的不自在。已然站在石窟的门口，此处四周墙壁皆由白石铺就，门口是一道道铁栅，唯有开启机关，铁栅才会升起，人才能进去。
他站在门前向里望去，借着灯光，他只觉里头深不见底。
“是谁。”一个熟悉的女声从石窟底下传来，“谁站在那一直不动。”
嘉靖一时无言，许久才应，“玉……玉夫人吗。”对方也是一愣，过了许久才传来一声充满了疑惑了声音，“世子？”
听得此声，嘉靖不禁握住了铁栅，向下望去，他大声回答道，“是我。”
玉夫人站了起来，抬头，仍只是不见五指的黑暗，她一阵轻笑，“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嘉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罢了。”石窟之下传来玉夫人一声叹息，“世子，故事太长，我已经没有时间和你细说了，当下情况紧急，你既来了，我便可以将话直接说给你听。”
嘉靖竖起耳朵，不再答话，静静听她下文。
“七年来我一直居于地下，原因几何我不便多说。只说我为何今日要出石室吧。这一向，我一直让云生监视着袁宗皋的动向，他以为阻兵之事乃是澄沁之过，杀心已起，我以为只要云生一直跟着便能保澄沁平安，但如今你母妃也插手了此事，这便不像先前那么简单。”
“母妃？”嘉靖皱眉。
“对。袁宗皋一早便准备妥当，恐怕他之前便已经告诉了你母妃他的计划，只是当时他不知我的存在，对你母妃而言，一个澄沁便不那么重要。”
嘉靖心中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但是后来，有一天拂晓袁宗皋到石室来找我了。见我还活在世上，他并不惊奇，开篇便问我澄沁的消失是否与我有关，那时我便有了隐忧。”玉夫人声音渐渐急切。“再到今天，你母妃和我说，云生带着溺水的澄沁逃不过镇抚司的追缉，我才将这一切想了个明白，我不知袁宗皋究竟对澄沁做了什么，但是，我至少确定，你母妃至少布了三重伏线，使得澄沁必死，云生也不得逃脱。
“袁宗皋我们跳过不说，其次是镇抚司，她让镇抚司去江边捉拿在府中施放巫蛊之术的妖女，便是一网将云澄二人打尽，若是是镇抚司的人也搜她不着，你母妃便派杀手将此二人解决。”
嘉靖已然为玉氏的话所震慑，他皱紧眉头，话音却开始颤抖。
“杀手……你怎知会有杀手！？”
玉夫人冷笑，“她连澄沁落水，云生相救都知道，证明有线人在不断向她报告当时的情况，她只是在等，若是不能借刀杀人，再自己动手。”
“为什么！？”嘉靖双手紧紧扣住铁栅，向着石窟之下大声喊道，“澄沁不过是府中一个丫头，母妃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听得此问，玉夫人只是沉默。良久，石窟之下的她轻轻叹了口气，“世子，蒋氏此举并非只为针对澄沁一人，还有梁皓和云生，你能明白了吗？”
听到此处，嘉靖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一步。
“怪只怪，澄沁与世子太亲近，又与我有了瓜葛。”玉夫人苦笑，“世子，去江边寻她吧。何处有镇抚司的人马，何处便是澄沁云生的驻足之地！”
石窟之中再无言语，她听得一阵急迅的脚步渐渐远去，玉夫人站在黑暗之中，眉心紧蹙。
这一切，还来得急吗？
嘉靖脚下越来越快，最终在地牢的走廊之中奔跑了起来。黄锦一直在地面之上的牢门等候，不多时，嘉靖便冲了出来。他忽然停住，对着身旁的黄锦命令道，“你速去南苑备马！我随后就到，快！”黄锦先是一愣，随即应声，向南苑马棚小跑而去。
嘉靖疾步穿过王府，心中焦急万分。澄沁，你真的在那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