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一直想着父母,想着回去的方法,但依旧只能等待。这里人生地不熟,又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封建后宫,我心里充满了惧怕,只能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在这里,我要千分小心,万分谨慎,切不可大意失掉性命。由于实在太累,这具身体又生着病,渐渐的我混混沌沌进入了梦乡,多么希望明天醒来能看到爸爸妈妈,哪怕只是看着他们笑,哪怕被他们骂……
第二天,不知什么时候,我渐渐转醒,见太阳已经升起,照进房里,依旧是昨日那番景象,我轻叹了一声,开始穿衣。穿旗装真的很麻烦,不仅衣服多,而且纽扣多,扣了半天还没弄完,手腕已满是酸胀之感。
秋菊推门进来,见我自己笨手笨脚地穿衣扣纽扣,连忙放下手中的脸盆,急道:“清瑶姑娘怎么自己动手,让奴婢来好了。”我嗔怪地瞪她一眼,她立刻低头道:“秋菊帮您吧。”
我松了手,让她把顶端衣领上的几颗纽扣扣上,她动作非常灵活,不愧是在这里长大的,如果没有她,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弄到什么时候去。
“清瑶,洗把脸吧。”大概是怕我忘了昨日的话,怪她没规矩,所以说得很轻。
唉,被封建等级压迫的人们啊。我立刻换上笑脸,应道:“好啊,谢谢你秋菊。”
秋菊松了一口气,对我笑了一下。今日我才仔细打量秋菊,她是一个很文静的女孩,鹅蛋脸,皮肤雪白,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她的眼睛很有灵气,是一个聪明的人。
大概是被我看得不好意思,秋菊说:“我帮你梳妆吧,你今天的气色好了很多,前几日可吓坏大伙了。昨儿个太医说你身子已无大碍,烧也褪了,但依旧要好好静养,别落下病根才是要紧。”
我轻轻嗯了一声。秋菊手巧,三下两下就梳成了一个漂亮的发式,衬得整个人清纯又不失妩媚。秋菊说我之前昏迷了好几日,都没怎么吃东西,她去做一些清淡的东西,说完就出去了。
我无聊地玩着头发和发簪,完颜清瑶的家里还挺富足的,刚才秋菊打开妆匣,里面有精致高贵的发饰、首饰,金银玉琉打造成各种样式。
我从小就喜欢白玉兰,所以挑了一支用白玉雕成的白玉兰发簪让秋菊插在头上,手里玩着一块青玉吊坠。约莫五六分钟,我房间的门再次被推开,我以为是秋菊回来了,说:“秋菊你回来啦,好快呀。”
没有听见回答,觉得奇怪,抬头一看,一位身着藏青色长袍的男子站在身后,我急忙站起转身,心中惴惴不安。
他大概二十三四岁,脸型方正,剑眉星目,面容英俊,浑身透出一股威严冷峻的,不容侵犯的气势,“嫣儿,几日不见,你瘦了些许。”
嫣儿是谁?我不是叫清瑶吗?他说着抬手就想抚上我的脸,我一避,拉开与他的距离,他的手突兀地停留在半空。
“嫣儿,不认识我了吗?”他抿着薄唇,收回手端在胸前,有点好气又有点好笑地说。
我略微低头,瞥见他腰上系着黄带子,定是哪位爷,再考虑到此处是永和宫,一般皇子无法那样随意进出,能进入永和内廷,并且毫无异色地站在我面前,定是德妃娘娘亲生或一手带大的,常来此处请安。那么他,不是四爷便是十三爷或者十四爷,估摸着他年纪与气质,应该是四爷了,未来的雍正。
我微微屈膝,双手扶左膝,向他行了礼:“四贝勒爷吉祥。”
“起来吧。”站起的过程中,我看到他的腰上挂着与那天梦中十分相似的白玉,我一惊,难道是他?旋即脚下一顿,头脑一晕,向后倒去。完了,这回一定和大地来个亲切会晤,摔地结结实实的了。
突然感到腰上一紧,身子缓缓地落了下来,我睁开眼,看见四爷托着我的腰,此时我正坐在椅子上,此时四爷正弯着腰,脸离得很近,气息可闻,这个姿势,有点暗昧。
我的脸刷的一下映上火烧云,四爷似乎觉察到了我的尴尬,放开手,直起身,关切地问:“身子还没好全,怎么如此不爱惜,在我跟前还需多礼么,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四爷关心。”我恭恭敬敬地回答。说实话,从前我就对这个残害手足,逼母弑弟,专制独裁的冷血四爷没什么好感,他登基后的铁腕手段,也是我不敢苟同的。
我微微偏过头去,不敢让四爷看到我的眼睛,我相信那里盛满了不满和厌恶。他却轻轻笑了,我抬头望着他,他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像是冬日里的阳光,让人觉得难得而又舒适。
“怪我没早些来看你?怎么这样生疏?”他右手捏着我的下颌,他的眼睛对着我的眼睛,逼我与他直视。
我和他很熟吗?他看出什么来了吗?算了,康熙的那一堆儿子都是人精,和他们玩心计,我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还是实话实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嘛。
“嗯,四爷,我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次病愈醒来,我忘了从前的许多事,我……我……我跟四爷很熟吗?”终于问出来了,呼。
“不记得了?那怎么不和额娘说,让太医看看?”他放松对我的钳制,弯下腰认真地看着我。
“我怕娘娘担心,想着过两天就会好的,这才没说。”我仔细观察四爷的反应,这话应该没什么破绽吧。
四爷直起身子,背对着我,看不清表情,缓缓地问;“那你可记得你兄长海锋?”
“不记得。”我坦白。“他是你阿玛的长子,曾是我的伴读。”他转过身来告诉我。
“哦。”我木木地点头,漠然地应着。
“嫣儿,你不记得我们初相见的那天了吗?”我摇摇头,抱歉地看着他,偷听别人的隐私好像有点无耻,但没办法,我必须知道完颜清瑶过去的一切,才能代替她好好地活下去,等到回家的一天。
“那天,我仿佛置身梦境。”完颜清瑶的故事开始了,我全神贯注。“你扮作小厮,跟在海锋后头溜出了府,那时我刚建府,海锋来找我。”说到一半他停下来瞥了我一眼。
大哥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说一半我听着很累啊。我在心里问候了他几遍,但脸上保持着微笑,不敢露出一丝不耐烦。
“我和海锋商量完事后,出来便看见你在一片红梅林中翩翩起舞,衣袂飘飘,身型婀娜,美不胜收。你轻步曼舞像燕子伏巢、疾飞高翔像鹊鸟夜惊。美丽的舞姿闲婉柔靡,机敏的迅飞体轻如风,姿态妙态绝伦,素质玉洁冰清。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样肆意地在我面前跳舞了,你似乎一点也不怕我,毫无顾忌地与我说笑,让我觉得前所未有地放松,可以笑,可以伤感,可以畅所欲言。”他抬起头看向窗外,陷入无限的回忆中,“而如今,你却忘了我们之间的一切……”
看得出来,曾经的四爷与完颜清瑶是一对璧人,而且很幸福。可我不是完颜清瑶啊,我同情他们,但无法接受这段曾经美好却不属于我的恋情。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弯下腰与我平视:“嫣儿,你不记得就不要强迫自己,慢慢就会好的,就是你再也记不得了,我们可以重新认识,重新开始。”说着他扬起嘴角,将我搂入怀中。
我没有挣扎,双手轻轻地环住他的腰。这个拥抱,包含着安慰,包含着抱歉,也包含着怜悯。“四爷,为什么你叫我嫣儿呢?”他搂着我的手臂一抖,但立刻恢复了平静:“第一次见你,恍若梦境,我问你今后可否称你梦嫣,你说就叫我嫣儿吧。我知道清瑶谁都可以叫,但梦嫣只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他静静地放开我:“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府处理公务,你自己注意身体,别想得太多。”我点点头,站起来向他福福身,他径直离开,我想到雍正只在位十三年,由于勤政劳累导致寿命不长,未到六十便去世了,不免心生怜悯,道:“四爷要注意身体,不要过分劳累,自个儿的身体自个儿不爱护还有谁爱护呢?”四爷转过头,送给我一个微笑,微微颔首,便离开了。
我跌坐在椅子里,无比懊悔,干吗多管闲事,还嫌命长吗?刚刚四爷的眼角都溢满了幸福,不是要他忘记吗,干吗还要招惹他?我打定主意,今后见他能躲就躲,能避则避,不要让他再想起完颜清瑶。
静静地打量镜子中的人,这是我穿越后第一次仔细地观察完颜清瑶。她的眉毛和眼睛与现代的我很像,大概是因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吧,她的眼睛透露着我的灵魂:坚定不放弃。她的脸型是标准的瓜子脸,典型天生丽质的大家闺秀,唉,她这么美,怪不得四爷喜欢,真是我见尤怜。
秋菊回来了,带回了一包包装讲究的东西,我不解:“这是?”
“这是四爷的奴才刚刚送来的补品,我便一道带回来了。”秋菊一边从竹篮中取出清粥小菜,一边随口回答。
“哦,吃饭吧。”我喝着红枣粥,看着四爷送来的补品,心中哀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