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旁悠然说道:“问题的根源肯定还是在你身上。有这么一句话,你占有一个女人的肉体乃是一种无礼,以后你不再去占有却是一种更可怕的无礼。前者只是侵犯了她的羞耻心,后者却侵犯了她的自尊心。你都伤人自尊了,还不让人家在小处找回点平衡啊。”
他忽然“扑哧”一乐:“我倒想起小香的一句话,她这种碎嘴子名言也很多。有次办完事之后她说,你在一个巴掌大的地方,犯了一个天大的罪过。”
我惊叹道:“真有才啊。”
伟东道:“所以她才没什么自尊呢,你用不着拿她当白领,她整个就一胡同串子,跟所有人都是利用关系。”
我说:“你俩都是人精,全是在相互利用。只不过你在观念上,还觉着她不够做你对手的资格,但她每惹出一点小乱子,都能把你搅得心烦意乱。”
他说:“就是烦她,没那么多零碎。”
我说:“那人家还有理由恨你呢。又有句话说得好,侵犯女人的是男人,保护女人的也是男人,结果女人就既要防备男人,又要依赖男人,于是有了双重的自卑。自卑了当然就要反抗呗。”
他无奈大笑。
我嚼口香糖,伟东抽烟,都还能抗住不困。
早年的事都理过一遍之后,他开始讲那些近年来在他身边出现过,关系相对不太隆重,但也挺有特色的女人。
A女,气质、口才、音质都挺好,每句话都像广播上那种热线主持人一样和蔼可亲,尽管岁数大了点——仅比伟东小五岁,这在他观念中就挺年迈了——但相处岂不就图个融洽?人家外国人在这点上就想得开,甭管男女谁大,甚至都不问年龄,有了感觉就上,人生不过几十年嘛。一边这么说服着自己,伟东便约她出来了两次。第一次吃过饭后,开车送她到了家门口,俩人还暧昧了一下,在车上拉了会手。只是伟东如今不愿太下作,在这种狭窄空间内没兴趣往进一步发展,便松手放她下了车。有了这道过门,第二次吃饭就成为必然。饭后也到了伟东那里,把床上流程走了一遍。下床后她在室内走了一圈,对眼前的简陋生活环境不停咂吧嘴,随后转身对伟东说:“我给你提个建议,你可以买一套锅,目前国际最新时尚的类型,做出饭来既可口又营养,而且还环保节能。往后只要你有空了,我可以随时过来帮你做饭。总不能一天三顿都在外面吃啊。”
伟东听着首先挺感动,同时脑海中多年练就的防火墙也本能地动了一下——她打算随时过来做饭,莫不是有什么移民倾向吧?他还担心到这方面来了。
A女继续介绍这种系列锅的好处,含多种稀有金属,绝无油烟,也就说不用买油烟机了——知道油烟机的辐射有多厉害吗?是手机的三百倍,而且一个好点的油烟机也要几千块钱的——还能节省70%的煤气,换句话说,等于一买到手就开始赚钱。作为送给领导或客户的礼品,更是上上之选。
伟东渐渐明白了个差不多,证实了眼前确实是个事业感情两不误的女人。但都到眼下这步田地了,耍赖哭穷绝不是他的风格,只是他强调说,自己这里确实不需要,即便放上一套,一年也至少要闲置350天,但可以考虑过些日子买一套做礼品。
说到做到,后来没等A女打来几次期待他“分享”的电话,他就买了一套,也没讲价,但至今还放在住处的小厨房里。
回头想想这个女人,不简单,人家这才叫沉着稳重,先不暴露身份,看准了伟东是个好面儿的人,火到猪头烂,不由你不就范。后来听梁峰说了这么一句话,男人三大伤身物,冷茶薄酒老女人。这其中的道理是,冷茶伤胃,薄酒伤肝,老女人则见多识广,能做出超常举动,逼得男人也只好有超能力表现。对此伟东颇以为然。
还见识过一个B女,年龄不大,但经历丰富。曾被一市级领导长包,每月固定给生活费,一套住房,不许随便外出。而这领导由于常年忙着服务大众,加上官场劳顿,床上功夫已废,每次来过夜都只是搂着B女聊天,偶尔还有点近似虐待的小变态。B女渐觉难以忍受,便提出要出门做生意,只为找点事干。领导理亏,不敢挽留,便给了她十万块钱,结果她出门到外省转了几个月便完全赔光。回来后领导却不见她了,据说另找了个更听话的乡下打工妹。B女只好嫁人,以其过人姿色,招揽一帮小生意人还不成问题。嫁的是个搞装饰的,经常出差。但婚后不久的一天,B女带一女伴回家,以为老公还出差未归,却没想到门被反锁。她就让女伴叫门,说是物业的。老公一开门两人便闯进去,见一女人身上居然还穿着B女的睡衣。顿时疯闹一场,把他们的鞋都扔到了楼下。然后离婚,净赚一辆车一套房,如今成天到处闲逛,谁有饭局一叫就去。
伟东跟她一开始完全是逢场作戏,潜意识里无非觉着这就是个大众情人,不上白不上。但很快发觉苗头不对,她好像移民倾向挺强,有时到她那里待上一夜,她早晚呈现出的殷勤服务简直快赶上传统日韩妇女了,哪是传说中的那种疯闹女人!他想这可不好,一旦传出去太有损自己形象——好像自己还真有什么尊贵形象似的。回头再把这B女一分析,敢情人家也是一直挺拿自己当回事的,当初虽说被人包,对方却是市领导而不是随便哪个暴发户,她心里肯定都有种级别意识,本能中难免蔑视芸芸众生。后来嫁人,则更是打算过正常人的生活,但老公偏偏要出问题,那又有什么办法?而且态度决绝,马上离婚,亦可见她是格外拿自己当人。所以眼下,人家还真可能就认定你了呢。
伟东接下来的难题变成了摆脱她。按说这事应该比追到一个女人容易,但若还想兼顾自身形象,不致在良心上太说不过去,似乎也很有难度。不过事态发展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正当他还在考虑着如果她这样我该如何,她那样我又该咋办的种种对策时,B女却在他稍露推托征兆时便不再联系他,后来接他电话时也骤然变得语气冰冷。敢情这还是个敏感到极致的女人,别人越可能非议她,她就还偏要看得起自己,绝不对男人有任何乞求。
伟东由此而为她一叹再叹。顺便也反思下自己,的确有点卑鄙。
如此种种,让伟东都有点不太敢跟女人发展较深层的关系。他一直也有个想法,曾跟好多人说过,就是娶个山区农村没文化的那种女孩,只管做家务生孩子。对此我的看法是,不要把世上的任何女人想得简单,你越是觉着对驾驭她有特别大的把握,对方也就越是想把你拉到跟她同一水平线上。
“难啊,这岁数想找个合适的,形象要过得去,岁数不能太大或太小,历史要清白,感情要合得来,工作最好是正经单位,还要擅长居家过日子,不能带小孩,世上有这样的人吗?”他仿佛在发出天问。
“你得这么想,上述条件当中,最关键的是什么?”我问。
“当然就是感情了。”
“那么,假如这条满足了之后,其他方面是不是就可以适当放宽?”
他笑道:“说是这么说呀,但要真到了具体人面前,恐怕还是会要求这要求那。都是咱这些人常年以来被一部分女人给吓坏了,又被另一部分女人给惯坏了。”
我笑了一会儿,颇受他启发,随即给他道出一番感想。就是说,当一种东西需要强调或者弘扬的时候,那一定就是那种东西已经不正常了。就像男人对待自己“小弟弟”的态度,年轻的时候,绝不会考虑“小弟弟”好不好使的问题,而只有终日带给它苦守寂寞、委曲求全的辛酸。成年后却常要哄着它别撂挑子,要招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革命战士像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但结果却是稍一不顺心,“小弟弟”竟要泡病号了,无论你再怎么骂它没良心,忘本了,年轻时受过的罪你都不记得了吗?那会儿咱哥俩相依为命,无处畅怀,恨不能见个老母猪都有想法,看两张女影星的画片就算度过了青春期,怎么如今才在疆场上厮杀了没几年,你就革命意志衰退了呢?然而说什么都没用,“小弟弟”还是该罢工就罢工,而且往往是仅此一项挫折,便足以让你的努力成果全面失色。
他听完我的话,苦笑道:“就是啊,都这岁数了,也坏到了这种程度,还成天感情感情的挂在嘴上,简直丢人。”
看外面天色渐白,眼前的卷帘门与小车依然如故,似乎要永远静止下去似的,但我却困得实在不行了。一开始眼皮打会儿架还能拽起来,后来就彻底迷糊了过去。
后来伟东轻轻一碰我。我赶忙睁眼往前看,卷帘门依旧,但小车却没了。看来我干不了侦探。真是墨菲定律,我就眯那么一会儿,开车的人偏就在这一刻溜了。
“谁?”我张嘴看着伟东。
他轻声道:“居然是小郑。”
我同样疑惑,莫非两个年轻人……倒似乎也能解释得通。不过,这小郑敢吗?
伟东发动起车,悄悄离开了现场。一路当然还是皱着眉。
伟东把我送回家后,天还很早,我拉他上去凑合着睡会儿,他死活不肯,只是就把车停在我家附近,在车上补了一觉,醒来后又转悠到街上吃了点早饭。然后跟往常一样,快九点时才开车来到公司。
一进院子,见小郑正在擦乔明那辆车。伟东走过时随口问道:“你怎么开这车了?”
小郑道:“昨天这车有点毛病,乔总急着去外地,就让司机开走了另一辆车,我去把这车给修了修。”
伟东点点头。但站着没走,掏出烟来点上一根,好像在想什么事。随后对小郑交代了几个近几天要跑的地方,要他先有个数。小郑忙直起腰认真听着,频频点头。如今他在跑机关及设计院等方面,既踏实又灵活,可见跟着伟东就是长能耐。
伟东抬头看看他,又随口问道:“你怎么好像没睡好?”
小郑不好意思道:“昨天下午修完车,小香打电话,非让我去陪她对象喝酒。结果我们俩都喝高了,就在茶栈的沙发上睡了一晚上。”
伟东笑笑:“看来你平日开车不能喝酒,都憋坏了。”说罢转身走向办公室。进屋后一屁股坐下,苦笑一声,自语道:“什么事啊!”
看小郑的样子分明不像撒谎。顺便还知道了小香至今尚在吊着那个当兵的胃口,这小孩的手段也太有点歹毒了,一定要让大兵认识到她是多么冰清玉洁,婚前绝不可造次。回头这大兵到了千里之外,注定又是一番撕心裂肺的思念。将来若真能结婚的话,必然更是个怕老婆的主儿。
这一天里,伟东一直在不停地抽烟喝浓茶,来对付眼皮打架。
我的精神头儿也好不到哪儿去,一早摸进家门后,赶紧到沙发上补了一觉,正好让家人看不出我是几点回来的。后来大家都陆续起床后,我还呼噜着睡得正香。直到小童实在忍无可忍,上前把我晃醒,我感觉倒也缓得差不多了,毕竟凌晨时我还比伟东多眯一会儿呢。
饭后我强打精神,驾车上路。本来我妈还要跟来的,但小童说,可以叫她妈来几天,我妈就没坚持。
但上路后,小童却在一旁说:“我妈也来不了,她还要照顾我爸呢。”
我问:“那你刚才干吗拦着我妈?”
她说:“我是看你妈这些日子太辛苦。你这个当儿子的就一点都体谅不到,光知道出去吃喝玩乐。”
我没法表示异议,反正道理都在她那边。
我又问:“那你爸不能一块过来吗?反正也能住得开。”
她说:“我爸不习惯到外地常住,没法养花遛鸟,邻居里也没有熟人聊天。”
这不自找别扭嘛。啊,好人全是她的,剩下的难题则交给我来解决。
那没办法,回到南山后,第一件事就是雇保姆。后来听了别人建议,说全天候的好保姆不容易找,最终便找的是钟点工。
当然再好的终点工也不如使唤我顺手,在此后的日子里,我就算是彻底告别了昔日随心所欲的生活,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家庭主夫。这苦水就不在这儿吐了。
伟东那边,没过多久便收到了赵佳提供的国内地产市场分析报告。同时,他也得以名正言顺地送出了自己的红包。还真是头回发现,给人送钱竟有这么难。
当场把报告草草一看,他立马吃惊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