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弟兄们。
周文王儿子众多,继任者周武王,排行老二。周公,排行老四。比周公大的,还有个哥哥,管叔,排行老三。比周公小的,是蔡叔,排行老五。
老二死了,他的儿子周成王继位,大家没意见。周就是这个传统,父死子继;不像商,更习惯于“兄终弟及”(哥哥死了弟弟继位)[i]。问题是,现在的摄政王,凭什么是老四,而不是老三、老五?
不服气。哥哥不服,弟弟也不服。
不服,就联合。
管叔和蔡叔作为在野党,联合对周公不利。他们放出风来,说,您别看周公道貌岸然的,满肚子花花肠子!说什么将来要还政于成王,放屁!将来肯定取而代之!
这还不罢休,管叔、蔡叔鼓动一些边疆小国,背叛周天子。
这还了得!虽然周是联邦制,诸侯国高度自治,但有个前提,就是要承认“一个中国”,承认周对天下的统治,不能搞独立。
背叛的小诸侯,就包括在今天山东曲阜的奄、淮水下游的淮夷。
周公亲率大军,东征三年,平定叛乱。
这三年平叛经历,史料叙述不详。结论却是清晰的:周公自己的封地鲁,从此稳定了。姜子牙的封地齐,也就此稳固了下来。
周公东征之后,对封地进行了重新组合,进一步扩大了周天子的影响。从封地的布局来看,周边的鲁、卫、燕,都是周天子的通行诸侯,是周天子或者周公的子侄,只有齐和宋,是个例外。
齐,在今天山东中部,姜子牙的封地。宋,在今天的河南,商朝遗老们的封地。
齐和宋,中间隔着鲁。齐的北边,是燕。宋的北边,是卫,东边是鲁。
看看地图,一目了然:异姓诸侯,尤其是齐和宋,被周的同姓诸侯、血缘诸侯王,巧妙地隔开了。
宋是商朝旧族,周公不放心;齐是异姓诸侯,而且能量颇大,周公也不放心。
这种布局,目的很明显:制衡。有谁不听话,生死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同姓诸侯给我上![ii]
牵制和监视,精通谋略的姜子牙如何不懂?
这种不放心,让他忧虑,让他担心。他担心的或许不是自己,而是这种格局,是否会导致重燃战火。
姜子牙由衷感到了天下百姓的艰难。每一个反抗者,在反抗暴政之时,都拿“为天下人”说事儿;一旦夺取政权,自己成了统治者,就完全变了,天下人的天下,就成了他自己的天下。
齐国,遥远的东夷之地。经历了若干年的漂泊,如今,自己又要回去。这让姜太公有些百感交集。不知马氏是否还活着?如果活着,过得还好?
既然周武王选择了周公来治国,那么自己的治国方略自然也排不上用场。天子有了任命,那还是回去吧。姜太公带着周武王分封的齐国开国国君的封号,带着兵马,启程东行。
姜太公被封之地,准确地讲,是“齐地营丘”。营丘是个地名,一般认为位于现在的山东省淄博市临淄区(也有新的说法,认为营丘可能在淄博市所辖的高青县,但两者都位于淄博市境内,所以营丘位于淄博,这是确定无疑的)。
也就是说,周武王把齐国作为姜太公的封地,同时指定营丘这个地方,作为齐国的都城。
好吧,走吧,回家。姜太公此次东返,内心相比百感交集。当年,他东出西进,志在报国,造福黎民百姓;如今功成名就,大业已成,反倒失去了目标,有种失魂落魄之感。人都是这样,在你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并为之奋斗的时候,往往干劲十足;一旦目标达到,成功登顶,顿时有种苍茫茫的失落感。
齐太公姜子牙,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想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他会占卜,会预测,会推断,但更擅长的,是化解眼前的利益纠葛,解决当下的矛盾和问题。对于未来,如果还没想清楚,他不会盲目下手。
他先是辅佐文王,继而辅佐武王,这两位周朝的开山鼻祖,他就辅佐了好几十年。虽然文王在位的时候,还处在商朝的统治之下;虽然自己辅佐这两位大王的时间,侧重于政治、军事,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国家,都是在对国家进行治理。那个时候,他对讨伐纣王满怀期待。因为,战争时期、战备时期的国家治理,显然与和平时期不同。他幻想着能够在和平时期,进一步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治国理政的能力。所以,他总想尽快与商朝决战、灭掉纣王。遗憾的是,等这个目标达成,自己的指挥才能达到顶峰之时,却也是自己走下坡路之时。
周武王选择了一个治国者,但不是他。
当年离家,靠的是步行;如今回家,有了车马,有了部队。但齐太公并不急着赶路,慢慢地走。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不想走得太快;或许是他想得太多了,怕脚步太快超越了他的思想;或许他是在幻想周武王能够回心转意,把他召回,和周公一块治理国家……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想。总之,有车有马有士兵的这趟旅程,并不比他步行离齐时快多少。
慢慢腾腾一路东行,这一天就到了一个镇子。见镇子上有客栈,姜太公于是招呼手下:去客栈休息一下,明天再走。
进客栈时,一男子与姜太公打了个照面。男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姜太公,没有言语。这个男子,历史上确有记载,但无姓名,史料中只称其为“客舍中人”——旅馆里的客人。
一切似乎没什么异样。晚饭时分,姜太公和几个随从正在就餐,忽听客舍中人高声道:“吾闻时难得而易失。客寝甚安,殆非就国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