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一个佝偻的身影走进后花园,步履蹒跚,行进缓慢,痛哭流涕,边走边哭边喊:“女儿啊,我苦命的女儿啊……”
所有人循声望去,一个驼背瘦弱的人走进后花园,看不出实际的年纪,但是面容十分的衰老,他是缘怨的父亲,人有些傻,又长的老,因为记不住自己的名字,上卿府里很多人都叫他傻老人。只见他步履蹒跚、摇摇晃晃,缓慢的穿过人群,不停的喊着:“女儿啊,我苦命的女儿啊……”口齿不清,含含糊糊。一直走到缘怨的身边,伏在缘怨身上大哭:“女儿啊,我苦命的女儿啊……我苦命的女儿啊,我说话你不听啊,你要是听我的话多好啊,听我的话你就不会死了啊,听我的话你就不会死了啊……”哭声悲怆,惨绝人寰。一时间在场的人才注意到躺在地上的缘怨已经死了,缘怨也是平日里极讨人喜欢的孩子,这下子又有不少人为缘怨难过、掉眼泪了。
上卿夫人可卿离这个傻老人最近,向前搀扶,说:“傻哥哥,请节哀顺变,先起来吧。”这傻哥哥反倒不领情,一甩胳膊说:“你别碰我啊,你别碰我。你们害死了缘怨啊,你们又想来害我啊,你们又想来害我啊……”
可卿说:“傻哥哥,缘怨死了我们也很难过,我们没有想害你,真的,请你相信我们。”
这傻老人喊道:“我不相信你们啊,我不相信你们。你们都是富人,富人没有一个好人啊,没有一个好人。就是你们害死了缘怨,就是你们害死了缘怨……”
这一句话让在场的好多人都很尴尬,可卿也不恼他,继续劝道:“傻哥哥,我们不是坏人,我们也不是富人,我们是和你一样的人,都是穷苦人家长大的人……”
傻老人突然大声说:“我不信啊,我不信,你们不是穷人啊,你们和我不一样啊,你们就会欺压穷人啊,拿穷人的命不当命啊,我苦命的女儿啊,是多好的一个人啊,多好的一个人啊,就这样被你们杀死了,就这样被你们杀死了……”
傻老人语无伦次,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可卿也无可奈何,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就想着由他在这里哭一会。只听到他又喊道:“女儿啊,我苦命的女儿啊,我给你说过啊,有钱人没有一个好人啊,你就是不听啊。我让你不准喊风蓝弟弟,你就是不听啊。有钱人心情好就会对你笑,心情不好就会杀人啊,你就是不听啊,你就是不听。有钱人没有一个好人啊,有钱人把你杀死了,把你杀死了……”
这话别人听了还好,知道这傻老人傻乎乎说傻话,没人往心里去,只是看着他悲痛欲绝的样子跟着难过。唯独欝仁天和欝风蓝听了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欝仁天本来还想着有什么理由可以放欝风蓝一马,现在又咬定了决心,今天必须处死欝风蓝。欝风蓝因为失手杀死了缘怨,心里愧疚,对着这老人儿说:“傻叔叔,是我杀死了缘怨,是我不好,和爸爸妈妈还有别人没有关系,您要是怨就怨我一个人吧。”
这时候那傻老人已经哭得快要虚脱了,但是嘴里还碎碎念着:“你还不是他们给教出来的,都是他们给教出来的,你和他们都不是好人,都不是好人。女儿啊,我想给你报仇啊,我想给你报仇啊。你是被有钱人杀死的,你爷爷奶奶也是被有钱人杀死的啊,你爸爸妈妈也是被有钱人杀死的啊,我想给你们报仇啊,给你们报仇啊……可是我报不了仇啊,报不了仇啊,你别怨我啊,你们都别怨我啊。我恨啊,我恨那些有钱人,我恨他们把你们都杀死了,我恨我自己无能啊,不能给你们报仇,不能给你们报仇……我恨啊,我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不公平啊,这个世界不公平啊,我恨这个世界……”
傻老人不断重复着报仇与憎恨的话,声音越来越低,让在场的很多人都看着不忍心。忽然间上卿夫人可卿大喊一声:“大事不好,大家快离开。”应声之下众人飞退,欝仁天带走了缘怨,孤末世带走了欝风蓝,咒语在脑中一转,清风慕身上的尖刺就卷在一起变成一个带腿的黄金椅子,载着清风慕到孤末世身后,可卿和狐惢也退到安全的地方。
土地中出现了十二具人形傀儡,把傻老人围在垓心,在包围圈外又长出一个人形傀儡,眼冒黄光,大声说:“侍卫队正在赶来,无关人等速退!”围观的众人刚要退去,就听到傻老人的一声戾叫,声音尖锐刺耳,寒意逼人。又看到无数黑色的怨气、憎恨、诅咒向着傻老人飞去,钻进傻老人的身体里,傻老人的身体就开始扭曲变化。
可卿飞到空中,大声喊道:“傻哥哥要变成怨灵,魔力低下者速退,以免受怨气影响。”即便如此,可卿还是看到在离开后花园的队伍中,已经有人受了影响,对着别人大吼大叫,甚至动手。可卿赶紧取下手上的五洋黑玉灵镯,往空中一扔,这五洋黑玉灵镯淡淡泛起黑色光华,微微震动,发出一种细微的声音,可以直接传入人的大脑之中,受怨气影响的人听到声音后也都平心静气,有秩序的撤离现场。
这时候后花园中剩下欝仁天、可卿、狐惢、孤末世都不受怨气的影响,清风慕魔力所剩不多,勉强支撑,但是有孤末世护着她和风蓝,也不受影响,牧野星垂平野阔虽然身体不能动,但是意志坚强,也不受其影响,另外围观的人中也有七八个魔法高强的人留了下来,供安保值日官土里人黄沙流指挥,两队侍卫供24人也已到达。
傻老人又几声戾叫,脚下出现一片黑乎乎黏糊糊的东西,不断的趋附到他的身上,直至将他完全湮灭;然后这一堆黑色的东西从中心慢慢张开一张巨大的人嘴,发出一声戾叫,瞬间冲向空中的五洋黑玉灵镯,一口将五洋黑玉灵镯吞入口中。但是五洋黑玉灵镯丝毫不受其影响,当那黑色的怪物落下地面时,又从他的身体里出来,还是在原来的位置,自顾自的泛着黑色光华,微微震动,发出的声音看上去会让这个怪物很不舒服。
可卿大声喊道:“所有人注意,这是怨灵口戒,没有形体,弱点是他的巨口。不要听他发出的声音或者被他碰到,否则就会被他控制或者发疯!”口戒怨灵落地,摊在地上,已经跳出了十二个人形傀儡的包围圈。但是那十二个人形傀儡并没有向他追过来,而是就地沉入土中,又从口戒的四周长出来,从身上投出土块石块砸向口戒。口戒像一条蛇一样四下里游动躲避,张开大口不停戾叫,但是人形傀儡没有灵魂,完全不受影响,在场的人也都抵挡的住口戒声音的侵蚀,不为所动。口戒还不甘心,游动到包围圈的中心,从身体上分出十二个小分身,张着十二张小嘴,呀呀呀的冲向十二具土傀儡,结果只啃掉了十二口泥土,毫无效果。十二具土傀儡却抓住时机,身上飞出一堆土块石块,把口戒主体活生生埋压住。口戒的十二个小分身立即返回主体,从石头土块的缝隙就渗了进去。而后听到土石块下面发出呜呜的声音,土石块都跟着晃动,慢慢的变黑。口戒的巨口从变黑了的土石块顶端张开,哇哇的往外冒黑色的物质,身体不断地长高,一直长到三四人高,戾叫一声,巨口在身体的各个部分无规则的张开合闭,不好琢磨。下身伸出许多条触角,裹挟着刚刚染黑的土块,向西面八方砸去,把十二具土傀儡登时被砸的粉碎,从口戒的攻击范围外登时又长出了十二具。
可卿在空中大喊道:“黄将军,怨灵一般是人死后灵魂积怨形成的,但是傻哥哥还活着的时候直接变成了怨灵,势必比一般的怨灵要强大,不要胡来,先试探性攻击。”
土里人黄沙流说道:“诺。”指挥身边的七八个散人远距离攻击怨灵口戒。这七八个人不敢靠近怨灵口戒的身前,远远的御使自己的兵器、宝贝,各个光芒大盛,五光十色的砸向口戒,从口戒的身体中一穿而过,就被染成了黑色,掉在地上不动了,口戒的身体也缩小了一圈。
可卿在空中看得清楚,向着土里人黄沙流大声喊道:“怨灵的身体虚实结合,且有很强的侵蚀性,多使用魔法攻击,火属性的攻击对他最有效。”
黄沙流听到后说:“诺。”指挥两队侍卫围向怨灵口戒。上卿府内侍卫的标准配置为12人一队,一队之中的属性配置为,两土、两木、两火、四金,正副队长可施展全属性魔法,指挥作战和随时顶替岗位。黄沙流当下集中四个木属性战士四名火属性战士和四名正副队长,躲在十二具土傀儡的身后。
攻击共分三个波次。第一个波次,黄沙流施展土系魔法,在口戒身体附近突然长出四个大型傀儡,每一个有两人多高,一起冲向口戒,顶住了口戒挥动的攻击,一起扑在了口戒的身上,手握着手,把口戒牢牢抱住,压住口戒和变黑的土石。
第二个波次,四名木属性战士沿着四个大型土傀儡的冲击轨迹迅速冲击到他们身后,在土傀儡被口戒侵蚀之前在他们身上施展魔法——枯木生,各种枯枝烂木长得层层叠叠,长进口戒的身体里,密密麻麻,围住口戒的身体外。
第三个波次,枯木生完成之后,四名正副队长在上,四名火属性战士在下,分上下两层施展火属性魔法,八个人人人口中喷射出火焰,枯枝烂木见火就着,口戒瞬间被烧成巨大的火球,烈焰冲天,戾叫之声响彻四周,凄惨绝伦,寒意逼人。四个木属性战士并没有收手,依然捏着手印,不断的念着咒语,枯木生的魔法就一直在延续,枯枝烂木不停地长出来,大火就一直的烧下去。口戒拖着四个大土傀儡和已经侵蚀掉的土块,四处扭动身体,无奈身上的木头和火焰怎么也弄不掉,只能一点一点的被灼烧掉。不禁张开巨口,仰天大叫,声音凄惨,一声一声,节奏十分像傻老人在缘怨尸体前哭的时候。
口戒的身体慢慢的腾挪不动,身体越来越小,身体里裹挟的土石块也慢慢露出来,等到口戒变成了一人多高的小怨灵,站在一堆土石上向天戾叫,可卿就示意黄沙流停下,黄沙流下令停,侍卫们就收了魔法,各自归队,等在旁边。可卿把手一招,空中的五洋黑玉灵镯慢慢地飞到怨灵口戒的正上方,从内环中照下一圈白色光幕将口戒罩住,而后又有五道古朴的黄色咒文图案慢慢旋转着落向口戒,缠绕在口戒的身上,将口戒束缚住,最后五洋黑玉灵镯慢慢落到口戒朝天张着的大嘴上,又往天空投出一片淡蓝色光幕,傻老人的灵魂从怨灵口戒的口中透过五洋黑玉灵镯慢慢出现在蓝色的光幕中,茫然的看着周围的景象,不知所措。
可卿轻轻的降落在傻老人的跟前,问:“傻哥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傻老人慢慢的恢复理智,听到可卿叫傻哥哥三个字,向着天空叹了一口气,重重地喊道:“妹妹啊!”留下两行清泪。灵魂落泪,在场人无不动容。傻老人回过头,对着可卿说:“夫人啊,你是除了我妹妹,唯一喊我傻哥哥的人了!”
可卿问:“傻哥哥,从来没听你说过你还有一个妹妹?”
傻老人深吸一口气,说:“谁不是爹生娘养的,谁没有个亲人啊!”说完又流下两行清泪。可卿说:“傻哥哥,你慢慢说。”
傻老人说:“我打小就不聪明,但是父母不嫌弃我啊,父母对我好。可是邻居的孩子都欺负我,他们家都有钱,都不喜欢和我玩,作弄我。后来我有妹妹了,父母都很高兴,我也高兴啊,我有妹妹了。父母对妹妹好,我也对妹妹好。后来妹妹懂事了,妹妹也对我好,我妹妹就叫我傻哥哥。别的孩子都欺负我,叫我傻子,就我妹妹护着我,就她一个人护着我,就她一个人叫我傻哥哥。后来我妹妹也是长到十岁的时候,那时候我是……我也不知道多少岁,我一直都不知道我多少岁。我妹妹长到十岁的时候,父母被有钱人害死了,被有钱人害死了啊……”说到这里,傻老人又流下两行清泪。可卿说:“傻哥哥,你别太伤心了,慢慢说。”傻老人又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有钱人坏啊,有钱人打穷人,有钱人打死了好多穷人啊。父母抱我和妹妹藏在墙洞里,藏在墙洞里我们才活了下来,我们活下来了,我父母都死了啊,都被有钱人打死了。从那以后啊,我和妹妹相依为命,我妹妹照顾我,照顾我好多年。后来我妹妹嫁人了,她嫁了一个好人啊,那个人也对我好。再后来,我妹妹也有孩子了,那孩子就是缘怨啊。缘怨是好孩子啊,我们都喜欢她,都对她好。再后来,再后来……”说道这里,傻老人的声音又哽咽起来,“再后来有钱人又来了,有钱人坏啊,有钱人又打人,又打死好多人。我妹妹把缘怨藏在墙洞里,她被有钱人糟蹋了啊,有钱人把我妹妹糟蹋了,又把她打死了,缘怨的爸爸也被打死了。他们也打我,他们叫我傻子,我害怕啊,我害怕。他们让我学狗叫,我就学狗叫,他们叫我钻裤裆,我就钻裤裆,他们叫我****,我就****,他们叫我喝尿,我就喝尿……后来他们走了,没打死我就走了。我难过啊,我妹妹临死前给我说了一句话,让我照顾缘怨。缘怨是好孩子啊,缘怨在墙洞里没有哭,要是哭就被打死了啊,她没有哭,我把她从墙洞里抱出来,她还对我笑呢。她知道对我笑,她是多好的孩子啊。可是我养不活她,我不知道怎么养她。没有吃的,没有喝的,吃的喝的都被有钱人抢走了。我就带着他到处捡吃的,捡吃的时候还要躲着有钱人,有钱人会打死人的啊。可是缘怨饿啊,后来捡不到吃的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遇到你了,夫人啊,你给我们吃的,你照顾缘怨。你们是有钱人,我不想吃你们的东西,不想和你们在一起,可是我不想让缘怨死啊,她才三岁啊。我给你们做佣人,只要能让缘怨活下来就好啊。但是你们也对好,尤其是你啊夫人,你叫我傻哥哥,你让我想我妹妹,所以我让缘怨陪着风蓝玩。风蓝比缘怨还小一岁,小孩子不坏啊,你们对缘怨也好。缘怨是好孩子,她看风蓝喊上卿大人爸爸,她也喊我爸爸。我真觉得高兴啊,有人喊我爸爸了,我真觉得高兴。我想我真的遇到好人了,缘怨是好孩子啊,她又给了我希望,有时候我真觉得高兴啊。但是我知道你们是有钱人,有钱人和我们不一样啊,我不让缘怨喊风蓝弟弟,我怕她得罪风蓝,又被你们打死啊。她现在也十岁啊,才十岁啊,还是被你们打死了。你们有钱人坏啊,打死我父母,让我绝望;妹妹给了我希望,你们又打死我妹妹;缘怨给了我希望,你们又把缘怨打死了,你们有钱人坏啊!所以我恨你们啊,我恨你们啊……”说到这里,又流下了两行清泪。
傻老人这一番话说出来,让不知道多少人哗啦啦的流了不知多少泪水。到底这傻老人最终魂归何处?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