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训练了一个多月,最后的大检阅学校领导还是比较期待的,所以最后一天的军训检阅仪式上校长和其他几位学校领导亲临了教导大队。
橡谙和班里的一个男生在一周前被选中为自己班的方队长,本来是一件挺自豪的事,当时被选中后欧详眼神里的浅浅的赞许让橡谙更激动,但由于所有方队长有三天的时间是单独训练的,害橡谙三天来没怎么见过欧详,着实小失落了一下。
阵势还是有模有样,跟国庆大阅兵比起来除了规模小得多以外,好像也大差不差,先是学校领导在军方领导的陪同下从集合完毕的队伍前缓缓走过,然后就是熟悉的两组对话:
“同志们好!”
“首长好!”
“同志们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
这几天每天都要扯着嗓子喊无数遍口号的橡谙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但为的就是这个时刻,所以她喊得异常卖力,恨不得主席台上的欧详能听见。
橡谙记得轮到他们方队走过主席台接受检阅的时候,她心里难掩紧张与激动,与她有一样心思的大有人在,毕竟这种场合,还是很容易激发一个人的荣誉感的。
橡谙瞥了瞥在主席台上的欧详,深呼吸调整了心情,和旁边的搭档交换眼神,整齐而响亮的声音破口而出:
“起步——走——”
“一!二!”
整齐划一的步子向前移动,主席台上的欧详看着自己的队伍整整齐齐浩浩荡荡地往主席台走来,脸上看不出表情,但汗湿的掌心出卖了他,魔鬼教官原来也有紧张的时候。
“向右——看——”
伴随着一个男声和一个女声同时发出的第二个口号,整个队伍随即齐声喊道:
“一!二!”
从齐步走迅速而整齐地换成了正步走的同时,头也往右侧四十五度转,与此同时,前面的两个方队长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移到了太阳穴的位子,那是一个稚嫩又沉重的军礼。
铿锵有力的步子和在同一个高度来回摆动的手臂迎来了主席台上的一阵阵热烈的掌声,欧详紧攥的手心才开始微微松开。
目光落在队伍前面那个行着标准军礼的女孩身上,迷彩服在她身上略显宽大,帽檐下一双一贯清秀的眉目此刻却微锁,眼神里透出一股稚气的坚毅。
欧详有半刻的愣神,这样的一双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
记忆回到自己十四岁的那个暑假,由于父亲要去国防大学进修,他跟着父亲来到这个城市,就当是旅游了。一天父亲带着他去母校看望李叔,在陆航学院的教职工公寓里,用完中饭的父亲和李叔聊得火热,他自觉无趣下了楼在学校里瞎逛,正值午睡时间,天气又太热,操场上没什么人,只有篮球场上正在上演一场激烈的三对三,欧详找了棵树靠着坐下,本打算当个观众好好观摩观摩这场球赛,坐好后再抬头,眼光却被篮球场边一个穿着蓝白相间条纹T恤和牛仔背带短裤的小女孩儿吸引住。
只见女孩儿头戴着一个于她脑袋而言未免太大的军帽,沿着球场边缘踢着软糯正步行着不标准军礼踢来踢去,汗水把耳旁的头发打湿,紧紧地贴在被晒得通红的脸颊上。
欧详觉得有趣,单手支着下巴注目在这个小女孩儿身上,他还记得当时她的那个眼神,跟现在队伍前面的女孩还真有几分相像。
欧详不知道的是,当年那个带着稚气走正步的小女孩儿就是眼前的橡谙,当时橡谙的父亲在陆航学院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学习,由于当时正赶上橡谙的外婆生病住院需要人照顾,不得已他才把妻子顾不上照顾的女儿带上。
橡谙也是那个时候见过父亲的老师李大利,多年过去,她的记忆也模糊起来,所以再见到李大利的时候她虽然觉得似曾相识,却始终没能想起来是谁。
回学校的那天老天爷后知后觉地下了场雨,要是放在其他任何一个分别场合,一定是特别应景地将离愁别绪打得更湿,可是放在这批新生与军训教官的分别上,却似乎起不到这样的作用,大家更多的,是想早点逃离这里,逃离教官的魔爪。
这次比较人道,是学校准备的大巴车来接大家。
橡谙临窗而坐,望着操场那头挂着军牌的大巴车,欧详和其他教官也开始登车了。
旁边的秦琳和柯笑笑见着橡谙一副望眼欲穿的阵势,阴阳怪气地聊着天。
“唉呀,兵哥哥要走了,我好伤心。”
“是呢,你看,老天爷都被你感动得哭了呢。”
橡谙听出了她俩在臊自己,也不搭理,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远方那个绿色的身影,脸上突然泛起了淡淡的红晕,昨天晚上的画面再次冲进脑子里。
由于检阅仪式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为了给学生们留有足够的收拾时间,领导决定第二天再统一返校。
晚饭后橡谙洗了个热水澡,坐在自己的床边擦拭刚洗过的头发,由于晚饭前她就把该收拾的东西收拾好了,所以跟宿舍里忙着整理行李的其他人比起来她清闲了许多。
搭理好头发,橡谙换下睡衣,从床上拿过来那套唯一的便装套上,想出去走走,心想着明天就要走了,要不要去跟某人道个别呢。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但操场上的大灯已经亮了,山里的傍晚已经凉快了许多,橡谙将一侧的头发挽到耳后,往操场走去。
操场对面的二楼是教官宿舍,一楼是一些办公室、学习室、休息室,她记得当时自己被蜂蜇时欧详就是把自己抱进了那里的一个休息室。他现在也在忙着收拾东西吧,橡谙想。
平时教官不会来学生宿舍,不管是一楼的男生宿舍还是二楼的女生宿舍,但是学生们却会经常光顾对面的一楼,去卫生队、申请打电话、被教官叫去单独训话……
橡谙突然想再去那个休息室看看,一楼的房间几乎都开着灯,但明显没什么人,二楼她是不可能上得去的,看来运气不怎么好啊。
橡谙推开那间休息室的门,那天欧详抱着自己推门而入的情景不由自主地就钻进了自己的脑海,她突然不敢迈开步子进去,因为她已经意识到自己鼻子发酸眼睛发涩了,她怪自己没出息,这样禁不得“睹物思人”,叹了口气,退了出来。
本打算回去了,路过一个半掩着门的房间,桌子上放着的口琴、笛子让她眼前一亮,这里应该是教导大队里官兵的乐器室了,她之所以那么肯定,是因为以前父亲单位的乐器室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官兵们有乐器的都把自己的乐器放在一个专门的房间,平时想弹想吹了就去那个房间练。
橡谙推门进去,一眼就瞥见了放在墙角的几把吉它,橡谙用手指在每把吉它上随意拨了几下,选了把琴弦调得刚好的拿起来,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努力回忆了一下,橡谙还是记不起教自己弹吉它的那个上等兵的样子,只是清楚地记得他左手除了拇指以外,其他手指的指腹上有着厚厚的茧,那个时候橡谙才刚小学毕业,吵着闹着要他教自己弹吉它,当时他就伸出自己的左手笑嘻嘻地吓唬她:
“学吉它你的手也会变成这样,女孩儿的手变成这样很难看的。”
半是玩笑半是威胁的话却没有把橡谙吓住,她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让那个上等兵哭笑不得:
“你以为我是在求你吗?这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