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欧详来说,信的内容不重要,是谁写的才最重要,他并不是真的要去卫生间,所以还没有走到,他就靠着走廊的墙壁把信重新从裤子口袋里掏了出来。
当“橡谙”两个字印入眼帘的时候,他震惊之余,竟鬼使神差地从始至终把信看了个遍。
即使高中时期自己被很多女生公认为白马王子,但是当他这么深刻地了解到自己在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心里竟完美得如此这般,欧详不免吃惊。
但他只是轻轻地叹气,如果女孩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完美,甚至某些方面还被完全误解了,该多么失望,那个觉得自己温和善良的女孩,要是知道自己那天只是因为手指上的伤和复发的胃病而虚弱地呈现出所谓“温和”的状态,她会做何感想,要是她知道自己的所谓“解围”根本就不是针对她又该对她所谓的“善良”作何感想。
还有一个问题,如果少平知道这件事,他又会怎么想。
欧详突然后悔看了这封信,甚至后悔拆开这封信,他不能否认,一行行清秀整洁的字如同湖面上轻拂的微风,在他长久以来封闭的心湖中荡起了轻轻的涟漪。
可是,橡谙,是少平喜欢的人。
由于在这种事情上,大家都心照不宣,在不用沟通的情况下就已经达成了高度的默契,事情并没有传到李大利耳朵里,再加之除了警卫员大家也并不认识橡谙,所以这件事并没有闹大,只是这个平日里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欧详会被大伙有事没事地拿来开开玩笑,但对欧详来说,他完全可以做到“聪耳不闻”。
在之后的一个星期里,橡谙热切地期待着欧详给自己的回复,虽然她知道答案有两个,但她还是热切地期盼着,毕竟,在那个自己不愿听到的答复说出口之前,她都还是有机会的。
可是,信就像石沉大海一般,橡谙在日常的训练之余,没有听到欧详多余的一个字。
橡谙甚至在训练时故意站不稳,故意转错方向,故意顺拐,就是想引起欧详的注意,她始终坚信欧详不给自己回复一定有什么原因,而不是因为他没有收到自己的信。
可是这些明显的错误欧详却像没看到一样,好像自己的队伍里根本就没有橡谙这个人,这跟之前欧详对自己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橡谙强烈地感受到欧详对自己的漠视,这个认知让橡谙无所适从,但却更加坚信欧详是收到了自己的信的,否则他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就无法解释。
橡谙不是个扭捏的人,她相信欧详也不是,她需要一个答复,她认为欧详也应该给自己一个答复,她受不了自己在欧详眼里,在自己苦苦喜欢了两年终于鼓起勇气告白的人眼里,形如空气。
于是,在一个上午的训练结束后,所有人都拖着疲惫的身子往食堂方向移动的时候,橡谙拿着放在训练场旁边的水壶大口喝了几口水,平静了一下心情就朝着正在集合的教官队伍走去。
离他越来越近,橡谙的身体紧张地颤抖了起来,战战兢兢的样子有些滑稽,但她还是紧紧攥着拳头一步一步往前迈。
“学……教官!”
橡谙鼓起勇气使出自己仅有的力气。
“我写的,”橡谙顿了顿,感觉自己脸上已经开始发烫,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手心攥得更紧了,“我写的检讨您看了么?”
一听“检讨”二字,所有教官也不管领导在场就是一片唏嘘声,站在欧详旁边一位壮硕且皮肤黝黑的教官还若有所指地用手肘捅了捅面无表情直愣愣盯着橡谙的欧详,欧详却纹丝不动,眼神投射出被漠然掩饰住的复杂神情。
看来问题还是得面对,欧详给领导喊了个报告。
“去吧,赶紧把事情解决了,别耽误人家姑娘吃饭!”
橡谙感激地注视了一眼那个两杠三星的大首长,似乎这个中年男人有着几分眼熟,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到过。
欧详沉默地朝着人群已经撤走的半边操场走去,橡谙傻傻地跟在后面,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但能换来自己和欧详短暂的独处,不管结果如何,她已经知足了。
“信我看了。”
橡谙没想到欧详如此直接便奔向主题,猝不及防,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竟一下子失了语,把头埋到了衣领里,不敢开口说话了。
“但是对不起,我不会动兄弟的女人。”
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迟疑。
橡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操场怎么回到宿舍,怎么爬上床怎么把自己捂在夏凉被里咬着嘴唇强忍哽咽。
兄弟的女人?他说她是他兄弟的女人?
什么意思?难道是指钟少平?
不会不会,钟少平怎么可能喜欢自己,他曾经那样玩弄取笑自己……
橡谙越想越糊涂,她不知道欧详口中的兄弟是谁,更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活生生成了他兄弟的女人,但是有一点橡谙很确定。
那就是,他拒绝了自己。
下午的训练,橡谙没有参加,当集合在即,自己仍瘫在床上不曾动弹,秦琳和另外两位舍友苦劝无果后只得丢下橡谙去了操场,但她们不敢想象当那个魔鬼教官发现有人居然敢擅自逃避训练会把橡谙怎么大卸八块。
为了姐妹能少受魔鬼的摧残,她们装足了紧张与可怜,编造了一个“橡谙生理期到了,痛到已经半昏迷正在打点滴”的夸张谎言,想最大限度地挖掘出男人怜香惜玉的潜质,却没想到魔鬼教官这会儿居然这么好说话,只是一个“嗯”字就不再过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的秦琳使劲捏了一把旁边的柯笑笑:
“嗷……”
听到一声惨叫后她镇定地说:
“确实不是大白天做梦!”
欧详知道那是一个苍白的谎言,只有自己知道她缺席的真正原因。
不过编谎话能编得像一点么,女人的生理期能难受到昏迷?
对女性生理期没什么概念的欧详对秦琳和柯笑笑的谎话实在不敢恭维。
可是,欧详内心某个地方还是有些星星点点的失望的,这个有勇气痛骂少平“不务正业”,有勇气给自己写情书,甚至有勇气在众人面前寻求自己的答复,却没有勇气承担答复的后果,选择用逃避的方式来面对。
记得自己给他们军训的第一课就是告诉他们自己的班里不允许出现逃兵,可没想到第一个当逃兵的居然是自己死党心心喜欢的橡谙。
欧详也曾经觉得这个女孩有着某种别的女孩儿身上没有的特质,但当他还没有弄明白这种特质是什么的时候,她就把她在自己心中的形象打回了原形。
她必须为她的懦弱和不守“军规”接受应有的惩罚。想到惩罚,欧详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这时的欧详还不知道,一个下午的时间,橡谙已经用它来筹划好了如何将欧详温顺收服的良方,当然,这里面少不了远在南方还不忘给自己最好的朋友出谋划策的舒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