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各家各户都喜气洋洋的,大红色装点了整个玥城,除了明月山庄。
明月山庄内,依旧是白色的杏花点缀。老夫人依然病着,唐雨柔依然日夜查阅医书,裴沁儿依然不出房门一步,整日躲在房里,若不是采萍每日送饭端回的饭碗空着,可能她会怀疑裴沁儿已经寻了短见。
裴沁儿独自在房间里也会戴着面纱,因为她不敢也不想看见自己的样子。现在裴沁儿右边的脸,已经完全溃烂,严重的地方已经开始化脓。唐雨柔来给裴沁儿把过几次脉,脉象依旧正常,这也正是让唐雨柔头疼的地方,找不到病根,这该如何治?
今日是十二月二十六,唐栩昨日派人来了信,说是会在年前回来。
他要回来了,她该怎么办?自己现在的样子,根本没办法见他。看到自己这张脸,他还会娶自己吗?
“唐栩,我该怎么办?”裴沁儿埋首在膝间,小声啜泣。
“沁儿姑娘。”采萍轻敲房门,意料之中,无人回应。
打开房门进去,采萍轻轻将饭菜放在桌上,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而是走近裴沁儿。
“出去。”裴沁儿冷冷地说,她现在不想见任何人,其实,她不想任何人见到她。
采萍停下脚步,却没有离开,小声说:“姑娘,奴婢小时候在戏班子呆过,跟着班主学过一点易容术,也许……”
裴沁儿肩膀一动,虽然没抬头,但是采萍知道她在听。
“也许奴婢可以暂时帮姑娘恢复原来的容貌。”
裴沁儿终于抬起头,“你说的,是真的?”
“嗯,但是请姑娘给奴婢一天的时间。”
“好,我相信你。”裴沁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采萍的手。
第二天。
“姑娘,你看。”采萍将镜子举在裴沁儿面前。
裴沁儿鼓起勇气抬起头,只见,镜子中的自己面色红润,和之前并无差异。
所谓易容术,就是指人皮面具。采萍按照裴沁儿的模样做了一张人皮面具,但因为裴沁儿脸上的伤口十分严重,所以戴的过程中,裴沁儿十分痛苦。并且,由于裴沁儿的伤,面具必须每隔两个时辰摘下一次,换上新的。
“谢谢你,采萍。麻烦你,在大公子回来之前,多做几张,我……我一定会报答你……”裴沁儿哽咽地说。
采萍红了眼眶,说:“姑娘你别这样说,你这样好的人,本不应该受这样的苦。奴婢为了姑娘,什么都可以做。”
唐栩在十二月二十九的晚上回来了。
回到玥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裴沁儿。
裴沁儿戴着面纱,在门口等着他。
“沁儿,你……”唐栩见到裴沁儿戴着面纱的脸,瞳孔一缩,手不由自主地向裴沁儿的脸抚去。
裴沁儿在唐栩碰到自己之前抓住了他的手,柔声说:“你回来了。”
唐栩一直看着裴沁儿,目光在裴沁儿面纱上流连。
“这几日受了风寒,柔儿说我这寒症容易过了病气给别人,所以我就……戴了面纱。”裴沁儿有些心虚,感觉唐栩已经透过面纱和人皮面具看到了自己现在丑恶的面容。
“既然受了风寒,就赶紧进去吧,别再着了凉。”唐栩反手拉过裴沁儿拉住自己的手,领裴沁儿进了屋内。
裴沁儿替唐栩解开披着的狐皮大氅,交给采萍。
“面纱摘了吧,这里又没有什么人,难道你觉得我害怕这点病气?”
裴沁儿轻叹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摘下了面纱,露出了一张与平常无异的脸。裴沁儿笑了笑:“好了,你先暖和暖和,一会儿去老夫人那里请安。”裴沁儿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唐栩。
唐栩一双眸子在裴沁儿脸上扫视了两圈
“不急,我已经派人去和奶奶说过了,和你用过晚饭再去请安。”唐栩像往常一般想伸手摸摸裴沁儿的脸,却被裴沁儿貌似无意地躲过。
裴沁儿转头对身后的采萍说:“去将厨房热着的饭菜端上来。”又回过头对唐栩说:“这么急赶回来,一定累坏了吧。”
唐栩走到桌边坐下,说:“本来事情已经办完了,也该回来了,再加上爹飞鸽传书,让我务必带着你去吃年夜饭,我怎能不回来?”
一听到年夜饭,裴沁儿面色有些僵硬,“我也要去吗?”
看着裴沁儿有些慌张,唐栩笑着宽慰:“不用担心,就是见见我家里的长辈们,马上就是我们唐家的媳妇了,这个年夜饭,当然是要一起吃的。”
如果明天要去见唐家人,那自己的脸……若是像今天一样称病,真的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瞒天过海?万一暴露了,裴沁儿不敢想象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
“怎么了?”唐栩看裴沁儿脸色不对,关心地问。
“没事,就是想着明天要见许多长辈,有些紧张,他们会不会不喜欢我?”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父母你已经见过了,我们家没什么门第之见,况且,沁儿这么温柔贤淑,哪有人会不喜欢?”怜惜地将裴沁儿搂进怀里,嗅着裴沁儿发间的杏花香,唐栩心中却有些沉重。
和裴沁儿一起用过晚饭,唐栩就去给老夫人请安,然后便离开了明月山庄。
这一夜,裴沁儿辗转反侧,心事重重。回想起来到这个世界半年多时间里发生的种种,裴沁儿感觉有些迷茫,思前想后,裴沁儿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唐栩对自己的好,她能感觉的到,事事无微不至,可是她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一层纱。唐栩要做什么事,她从来不多问。可现在细细想来,却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唐栩为什么会为了寻找公主不远千里去泷阳?难道唐家与皇室有关系?还有这几日唐栩去汴京又为了什么?汴京是秦国的都城,会不会与公主有关?还有,那个杨昼……
那日自己夜探沈府,在沈府遇到了他,他怎么会在那里?若她记得不错,来到秦国的第一天晚上,她就已经和杨昼的手下炎烨交过手了。
裴沁儿这个晚上想了很多,脑中闪过来到秦国的一幕幕,几件事情交织在一起,就是一张扑朔迷离的网,笼罩着所有人。
第二日下午,唐栩来接裴沁儿。
为了不惹人怀疑,裴沁儿依旧称病,戴着面纱。
当天晚上,裴沁儿发现,其实唐家人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多,这让她松了一口气。在场的长辈除了唐栩的父母,就有几位唐栩的叔伯,其余的就是唐栩的叔伯兄弟。
唐栩带着裴沁儿一一见过,便入席坐了。
左边的那桌,是唐家二公子,唐朔。
“嫂子怎么了,戴着面纱?”唐朔狐疑地看着裴沁儿的脸。
裴沁儿有些心虚,声音有些不稳,“没什么,只不过是偶感风寒,今日在场大多是长辈,怕过了病气。”
“嫂子,你也是江湖中人,怎么还在意这些?”唐朔玩味地笑笑,旁边的紫菀给他倒了一杯酒。
裴沁儿并未再与他多说,说多了,难免言语中会有纰漏。
唐朔举杯起身,对唐老爷和唐夫人说:“爹,娘,今日亲朋好友齐聚一堂,大哥马上也要迎娶大嫂,在这双喜临门之日,孩儿在这里敬爹娘还有各位长辈一杯。”
“好啊,唐家的两位公子都是可造之材啊!”众人纷纷举杯畅饮,一时之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因为裴沁儿是第一次出现在大家面前,好多人向裴沁儿投过来好奇的目光。
酒过三巡,裴沁儿对唐栩说要出去透透气,唐栩掉头,握了握裴沁儿的手,又叮嘱采萍:“好好照顾你的主子,既然着了风寒,就别走远了,留香院离这儿不远,可以去那里坐坐。”
采萍连连点头。唐栩亲手帮裴沁儿系好大氅的带子,才让她离开。
“大哥对大嫂可真是体贴,不过我有一件事好奇,明明今日就可以带大嫂来赴宴,可昨日,大哥又悄悄将大嫂接过来做什么?”唐朔探寻地看着唐栩,不放过他脸上神情的一丝变化。
唐栩神色无异,竟自倒了一杯酒,说:“新房布置好了,我带你大嫂来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原来是这样。”唐朔笑笑,也倒了一杯酒。“大哥向来不近女色,能找到大嫂这样的贴心之人,琴瑟和鸣,真是羡煞了旁人。”忽然,话锋一转,“初八不仅仅是大哥的大喜之日,还是大哥成年之时。早就听说,大哥炼制多年的毒药已经练成,小弟很是期待呢。”
唐栩不以为然的笑笑,“哪里哪里,身为唐家子孙,这些都是应该做的,相信两年后,二弟也定能有所成就。”说罢,举杯,“来,二弟,大哥敬你一杯。”
远离了酒宴上的嘈杂,裴沁儿心里也平静了许多。
“姑娘,外面风太大了,我们还是到留香院休息一会儿,而且,”采萍环顾四周,确保四下无人,走到裴沁儿近前,悄声说:“距我们离开明月山庄,已经快到两个时辰了。”
裴沁儿脚步一滞,叹了口气,说:“留香院里人太多,还是去我之前住过的柳筠院吧,那里现在空着,应该没人。”
主仆两人怕遇到人,从小路走到柳筠院,刚到院门口,居然看到一个人从门口出来。
“素心?”裴沁儿看那人背影隐隐像素心,试探着叫道。
那人身影一怔,连忙回头,凌厉的视线在发现来人是裴沁儿之后明显一怔,显然是没想到裴沁儿会到这里来。
“沁儿姑娘,怎么到这里来了?”素心紧张地往柳筠院门口望了望。
“吃多了酒,就出来随便走走。”裴沁儿揣摩着素心的反应,问:“里面有人?”
“不,没有。”素心立刻否认。
“哦,既然没人,那我们进去看看。”说着,裴沁儿作势要进去。
果然,素心将裴沁儿二人拦下。裴沁儿疑心渐起,冷冷地看着素心。
“里面住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