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掌切出,正好截住了范遥回撤的路,口中呼到:“范贼,吃我这一掌。”话落,掌力犹如大海巨浪,席卷过去,撩起了范遥的衣袂和须发,竟是一招“雷横云天”;范遥冷哼一声,探爪扑向前去,双爪上下翻飞,左爪“恶鹰捉食”,右爪“怪隼破空”,双爪齐下,扣进了张宇初的掌幕当中,他道:“张教主,试试我范遥的黑虎掏心。”“范贼,你这明明是鹰爪功,你想骗我?”张宇初森然一笑,掌风一挽,下一掌又喷空切来,却见范遥的那两只手爪竟已扣到了身后袭来的二柄长刀的刀背,只见他凌爪翻空一扭,那两拿刀的锦衣卫竟被他扭得哎哟两声惨叫,手骨竟已被扭折。
范遥顺势将手中扭到的长刀一送,掷向迎面切掌过来的张宇初,长刀立刻变成飞箭,射进了张宇初的掌风里去,张宇初哪敢肉掌对利刃?只见他见刀光刺来,怪叫一声,连忙使出了“沾衣十八跌”的腿法,连环飞踢之间迅速拔身飞逃,几个起落,掠到了半丈开外。
范遥右手已扣住了一口长刀,整个身子却已落到绑住韦一笑的那根石柱边,旁边那个行刑的赤膊大汉见范遥掠到,惊叫一声提刀扑了过来,范遥手起刀落,斩下了他行刑的右手,行刑手呜哇呜哇怪叫着,再次扬着左手扑了过来,范遥飞起一脚,将那行刑手兜头盖脸踢扑进了旁边熊熊燃烧的火盆之中,登时间那汉字一脸血肉,整个人呼啦一下,烧成了一只满地打滚的火球。
火球在众人面前滚来滚去间,范遥已提刀仓仓两声,将那石柱上的铁钩给劈断了,血人一般的韦一笑跌倒进他的怀中,经这么一折腾,韦一笑再次清醒过来,他眯着两只斜眼细看了看范遥,摇头道:“范右使,别管我了,你先走吧,明教离不开你。”
范遥惨然道:“杨教主已去了,光明顶只剩下咱们几个老哥们儿,范遥如何能弃兄弟而去?”
闻得杨逍死讯,韦一笑身体一震,竟止不住喷出了一口鲜血,他亦惨然道:“如今之势,看也无力回天,杨左使走了,咱们老哥们儿亦挽救不了明教了,只求此生不辱明教大义,死得光明磊落。”
闻他这绝然之话,范遥心中一惊,大感不妙,正要发话说些什么,却见韦一笑脸上浮起一股诡异的笑容,口中道:“范右使,一笑先走了。”“韦兄?”范遥惊呼间,韦一笑竟双颚一合,一股鲜血自嘴角渗出,竟已咬舌自绝。
“韦兄……”范遥见共事数十年的战友身死自己怀中,之前虽有过节,但一切都烟消云散,明教重宿一个个离去,看来明教气数已尽,再如何努力都无法将其灭亡的命运所扳回,他发出这一声震天动地的呼啸,是为了刚死去的韦一笑,也是为了将要灭亡的明教,所悲叹。
一声呼啸,天地动容,多少年之后,有谁还会记得,曾经的明教腹地的那个山洞里,那长发披肩的,身材魁伟,满面横七竖八的都是刀疤,相貌已全不可辨,头发作红棕之色的范遥,为这明教不可再续的命运发出的那一声催肝断肠的呼啸?男儿一啸,为哪般?
范遥提起了手中的刀,迎向了缓缓围过来的众人,口中道:“我要与尔等的命,祭这光明顶上万千英灵灵。”
“如果你说出藏宝图秘密,我保证你可以安安全全离开,明教也不会在江湖中除名。”张宇初率着众人逼了过去,他手心已扣紧了数枚“醉蜂针”,这次他已准备狠下杀手,欲用对付杨逍的手法来解决范遥,他要让光明顶逍遥二仙都死在自己的“醉蜂针”下,让天下万人都知道,堂堂明教是被几根小小的蜂针给铲除的,让明教贻笑大方遗臭万年。
旁边的曹无灵,声匿将,武元鼎和庄再延四大刀客,已呈四方畸角之势,配合张宇初,徐徐向中心位置的范遥围了过去,范遥长刀横胸,手爪当前,豪然狂笑着,他自顾念叨着:“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这是明教的催命诀,如果念到此诀之时,说明明教已到穷途末路,虽然如此,但范遥还是念着它,念着它,像是生命的赞歌,他用生命来演奏,却也是生死无悔。
烈火噼啪声中,傅夕歌的心情愈来愈寒冷,此时他在那避火斗篷中,正在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痛苦煎熬,这煎熬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于内心。
两边交战正酣,惨叫声和刀剑碰撞之声此起彼伏,在烈火的炸裂声中,傅夕歌无法分辨那些惨叫声出自于何人之口,但是他明白,此处已为人间地狱,已成修罗屠场。
这让他想起不久前自己被奇怪老者何足道带上光明顶时的情景。
还记得那时秋高气爽,落叶翻飞,秋草连天,在昆仑坐忘峰上,有一位白袍高冠的中年书生正负手秋风之中,低吟浅唱着一首小歌:“北冥有鱼,鱼名为鲲,鲲化为鹏,鹏飞九天;东海有沙,沙名寂寥,廖若晨星,星光烂漫;南国有木,木名红豆,豆蔻年华,华发暗生;西天有佛,佛名如来,来此一游,游笑红尘;中有昆仑,昆仑有峰,峰名坐忘,忘情忘爱……”傅夕歌听得入了迷,直到那中年书生唱完此歌,回过头来,与他相视。
男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傅夕歌答:“傅夕歌。”
男子说:“我叫张无忌。”
傅夕歌闻之,点了点头,****:“你是鲲鹏?星子?红豆?还是坐忘?”
男子闻傅夕歌如此一说,显然有些吃惊,不免又深看了他两眼,问道:“你年纪不大,却能听懂我歌中之意,看来并非凡俗之流?”
傅夕歌呵呵一笑,答道:“我从小喜欢读书,叔叔你唱的这些东西,书中皆有,故一听即懂,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张无忌哈哈笑了:“大巧若拙,大智若愚,小夕歌你小小年纪便窥得此道,看来日后前途无量啊。”
傅夕歌闻他如此夸赞,心中大感不安:“叔叔你只见过夕歌一面,何故如此瞧得起夕歌,夕歌也不过一介浪儿而已。”
张无忌奇道:“夕歌小小年纪,话中却为何如此沧桑?”
傅夕歌的眼泪突然滚落了下来,他说:“我是一个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人……”说到此处,竟已切齿咬牙,眼中射出了无边的恨意,他道:“我是被人用剑劈出来的,我的降生就意味着我母亲的死去,当然,同时死去的还有我的父亲。”
听他这么一说,张无忌的心脏蓦地一震,颤声道:“什么?为什么?”眼前这个孩子突然间像一个迷,提起了他极大的兴趣,他立刻很想了解他,彻底的了解他,傅夕歌冷笑着,与张无忌讲诉了一段匪夷所思的故事,那是一个婴儿的降生。
十年前,朱元璋任命傅友德为征虏前将军,与征西将军汤和分道伐蜀。
汤和率廖永忠等乘舟从水路攻瞿塘,傅友德率顾时等以步骑出陇西,朱元璋对众将说:“蜀人听说我军要西伐,必定将其全部精锐部分东守瞿塘,北阻金牛,抵抗我军,如果说出其不意,直捣阶、文,门户已毁,腹心自溃。兵贵神速,只怕军队不勇猛啊。”
当时傅友德之子东曲带妻随军,妻怀甲十月,即将临盆,其父傅友德疾驰至陕,召集诸军声言兵出金牛,而暗地里却率军直趋陈仓,攀援岩石,昼夜行进。
东曲之妻挺着大肚随军抵达阶州,明军击败蜀将丁世珍,攻克此城,蜀人弄断白龙江桥,傅友德军修桥渡江,攻破五里关,于是攻克文州,然后渡过白水江,直趋绵州,战火纷飞中,东曲无法照顾孕妻,他随父东奔西杀,完全把即将临盆的爱妻遗忘在了一边。
幸东曲妻自小行武出身,她见当时汉江水涨,不能渡江,便出计与公公傅友德军为此伐木营造战舰,为将军威通达瞿塘,于是便削成数千木牌,将攻克阶、文、绵的日期刻上,投入汉水,让它们顺流而下,蜀守军见后,全部解体。
下游蜀军不攻自破,友德大为高兴,更为有这么一个聪明绝顶的儿媳而欣慰,时大战在即,他望着红日夕斜,战歌连天,一时义气风发,指着儿媳腹道:“我傅家之后,若生于战火,便名为夕歌,愿其一生浩荡,忠于天下,为万民解忧也。”他话毕,万将其呼,声势震天,突风暗云变雷雨大作,天空突降一场狂风暴雨,遮天蔽日。
只见暴雨之下,蹄身隆隆,广袤平原之上,竟有千万匹巨象齐齐推来,竟如横移过来的城郭,把明军将士狠狠踩压在那象蹄之下,明军将士哪见过此等阵仗?以为妖魔下凡不敢敌抗,前锋被象群挤压后纷纷向后方踩踏冲击,大阵顿时乱作一团,哭喊声,落水声,丢盔弃甲声响作一片,搅和在漫天的风雨声中,真如世界末日,天地毁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