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皱眉,将视线投向白蓝的座位,空的。”白蓝呢?”她拉住边上一个女生,担忧问道。
女生不悦地甩开她:“别跟我提这个名字,听见就脏。”说罢,快步走了出去。
七里隐忍着走回座位,周惠从位置上站起来,用足够她听见的声音冷嘲热讽地说了句。
“多管闲事,小心被拖进烂泥堆里。”七里没有抬头,就当没听到,周惠冷哼一声便不再说话。
七里刚把东西放好,忽然发现抽屉里掉出一张白纸,七里捡起来一看,顿时变了脸色。
依旧是白蓝娟秀的字迹。
我欠你的钱,等我死后,捐献我可以用的器官去换吧。
最后。谢谢。——蓝——天空白得像一张薄薄的宣纸。眼前的高楼大厦排排队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树荫连绵。
而校园,在打过铃后,就是一如既往的空寂。
白蓝坐在天台边缘,两只腿都悬在外面,她抬头看着这片苍白的天空,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摇晃。
生命轻得好像没有一丝重量。
风一吹就能飘起来。
喂,你是要自杀吗?忽然有个男生从身后冒出来,手里夹着一只烟,烟灰在风中寂静飘落。白蓝回头发现是安渡。
他也认出了她,皱眉扔掉香烟,说:“你起来。”她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要自杀?”安渡冷冷问道,他厌恶这么不在乎生命的人,就算再痛苦,每个生命都有它存在的价值,就算所有人都否定,自己也要坚持下去才对。
“我在这个世界找不到立足之地。”白蓝低声回答。
安渡看着她空洞的眼,皱眉道:“但你死了别人怎么办?”
“别人……”白蓝不由冷笑,“又谁会为我担心。”
“七里。”安渡脱口而出,“她才救了你,你就要寻死,不觉得太自私了吗?”
白蓝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昨天她被父亲脱去酒吧拉客,遇见了班上好几个女生,其中包括周惠。今天早上,她们看她的眼神就像毒针一般,扎得她千疮百孔。
她们都厌恶她,就连自己的父亲也嫌弃她。
可是七里,她犹豫了一下,安渡就在这片刻之间直接走过去将她从天台边缘扯了回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拖回到了楼梯口。
“你的命七里已经买下了,想死,没这么简单。”说完安渡再也没有看她一眼,转身离开。死亡明明是一件沉重的事,为什么有些人却一点也不看重。
白蓝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安渡桀傲的背影,久久没有反应,心里却忽然腾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白蓝。”忽然有人唤她的名字。她低头,看见七里飞快地从楼下跑上来,她一把抱住自己,你没事吧?
她点了点头,没有推开她的怀抱:“你……为什么担心我。”
七里松开怀抱看着她:“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不想你和我一样。或许,我该和你说说我的故事。;”
从楼梯上下来,七里已经和白蓝讲完了她在陌城发生的一切。说完后她们相对无言,安静了很久。
“其实你并不孤独。”白蓝忽然开口。“只是你拒绝了这个世界。”
“你也不会再孤单。”七里握住她的手,“白蓝,我不希望你像我以前一样,错过那些不该错过的,就算没有人珍惜你,你也要记得珍惜自己。”
白蓝沉默地看着她,最后点了点头,低声道:“那你愿意相信我吗?”
七里握了握她的手:“我相信你,就好像相信我自己。你可以告诉我你发生过什么,你也可以选择不说。”
白蓝点头:“我会和你说的,只是,需要一段时间。”
回到教室里,正在上课的时候,白蓝忽然扭头对着七里笑了一下:“那个叫安渡的男生。是你哥哥吧。”
七里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是呐。”
“真好。”白蓝露出羡慕的神情,眼里透着落寂,:“我曾听父亲说,我也有一个哥哥,只是,离婚后就被母亲带走了。”
七里笑了笑,没说什么,两个人都有各自的心事,一时之间,无法说清。
放学时,安渡准时等在了门口。七里在出去之前问白蓝:“放学后你打算去哪?你住哪里?”
“我回家去。”白蓝说着,把书放进书包里,“你快走吧。”
“回家?”七里没有走,她想起昨夜那个男人的脸。
“你放心,我自己租了块地方。”白蓝看出了她的顾忌,说罢挥手和七里说再见,走到教室门口时,忍不住侧脸看了安渡一眼。
安渡没有注意她,七里一出来,便替她拿过了背包。
车子行驶在回家的路上,两旁的景物倒带般往后退,七里靠在座位上,看着安渡英俊的侧脸就觉得很开心,她微笑着,什么也不说。
安渡倒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乱咳了一通。
忽然,安渡一个急刹把车停下了,七里的身子不由往前倾,然后又退到座位上。
正前方站着一个男生,穿着灰色衬衣,蓝色牛仔裤,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伸出去拦在车子面前。
他几步走到车前,敲了敲窗子。
安渡摇下车窗:“有什么事?”
“让我上来可以么,”男生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白纸,在安渡面前展开,“我可以上来了么?”他眯起眼睛,笑容魅惑。
用魅惑来形容一个男生或许不对,但七里确定,没有任何一个词语比它更适合青羽。
白纸上是安和的亲笔信,说让青羽去安宅当总管。
“你来当一个家庭主管?”七里说着,忍不住在心里偷笑。
青羽一边上车的时候,一边对七里抛一个媚眼。安渡皱了皱眉,有想把他扔下车的冲动。
“谁说年轻小伙不能来当管家啊。”他说着,大大咧咧在车后座躺下,其实说句实话,他也觉得挺郁闷的。自己来应聘的明明是公司高干,安和却挥手让他来当管事。说是现在不缺人,最缺管家。
唉,真是浪费他这个新世纪的电脑人才呐。
到家的时候是傍晚,天空被渲染成浅浅的橘红。
安渡摆摆手带着青羽去了书房,而七里则放下书包前去花园。
书房里,安渡吩咐下去,叫人泡了两杯咖啡上来,然后坐到青羽面前:“你应该知道,做这里的管家,不仅仅只是管理仆人,说明白点,其实是我的助手。”
“嗯……那就最好了。”青羽扬起嘴角,发出一声高低起伏的嗯来。“对了,做你的助手需要干嘛。”他望向安渡。
安渡看着他皱了一下眉,低头搅拌了几下咖啡:“很简单,少说话多做事。”
“那岂不是成了机器人?”青羽大惊失色。
安渡没有抬头,只是瞥了他一眼:“你若能像个机器人一样。那就最好。”
青羽痛苦地捂住脸,片刻后抬头:“请问我能在这里泡妞吗?”
“这是你个人的事。与我无关。”安渡说完起身便要离开。
“那我可以追她么?”青羽指了指窗外,七里正坐在椅子上打电话。
“不可以。”安渡快速回答。
“为什么啊?”青羽委屈地瘪起嘴,再一次痛苦地捂住脸。
安渡回头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然后他没有再说话,匆匆转身离开了书房。
安渡回到房间就马上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安和:“你确定,他是“飞鱼”组织里的一员?我怎么看他都不像。”
“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最近只有一名潜入东临的“飞鱼”成员,而他又恰巧来公司应聘,不管如何,让他当这个管家,都是最好监视他,也让他不能接触公司事务的方法。你再多注意一段时间吧。”安和说。
“好。”安渡说完便挂了电话,他知道“飞鱼”组织的厉害,据说是国际最厉害的商业特务组织,现在的成员到底有多少谁也不知道,但是至今为止,垮在它手里的公司已经数不胜数。
“飞鱼”的幕后人究竟是谁,没有人知道。但它的可怕不是寻常的人可以想象的,安渡尽管认为青羽一点也不像老谋深算的间谍人物,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
花园里,七里还在和猫腻打电话,猫腻最近心情好像不错,和她叽叽咋咋说了很多,说是和陆离生,在西晋繁华的地段开了家店子,一切都挺好的。
七里陪她笑着,挂电话之前叫她照顾好自己。猫腻说我知道了,最近在电视上也看见过你的新闻,你才应该照顾好自己。
挂了电话,七里看见青羽站在落地窗前,挤眉弄眼地对她笑了。她心里一漾,觉得这个男生真是有趣,就好像个孩子似的。她还没来得及回应青羽一个表情,安渡就忽然出现,扯着她走了。
青羽顿时沮丧地拉下脸,抱着头四处闲逛去了。
“真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要他来做管家,是请不到人了吗?”七里忍不住抬头问安渡,安渡走在她身边,是准备带她出去吃饭。
“他这么做,有他的道理。”安渡望着远处的落日,心不在焉地说着。
“怎么了吗?”七里觉出不对,关切问道。她发现安渡最近变得成熟了,也变得喜欢顾虑了,其实经历了这么多,总会有些改变的吧。
她看着安渡,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心口堵得难受。
尽管我如此卑微不堪,但是爱一个人的权利还是有的,没有人能够剥夺。
夜晚悄然降临,四处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来这里的散步的人依旧络绎不绝,路灯将昏黄的光打在每个人脸上,他们笑着,谈论着,手挽着手。
一群跳舞的老年人在广场中央欢快地挥舞着他们胳膊,蹦跳着如同一个不倒翁,她们享受着生命给予她们的每一分钟,尽管已经老年垂暮,但能令他们欢乐的事情依旧这么多。
反倒是我们,总觉得这世间有太多烦恼,是不是总要等到过了大半辈子,才知生命的美好和可贵呢。
白蓝孤单地坐在长长的石凳上,脸上的表情是惘然的。她望着广场上的人群,嘈杂的音响和人声像是离她很远,她愣愣地看了一会,最后蹲在石凳上,抱住自己静默着。
身边放着的是自己的背包,她唯一剩下的就是这两样东西了吧。背包和自己。
她没有在外面租什么房子,她哪来的钱,她甚至连手机都没有,能进入和风高中,完全是因为周惠。
说来可笑,几个月前她和周惠明明还是很要好的朋友,只是忽然之间周惠就开始厌恶她。只是因为有人和周惠说,你的男友和你分手是因为和白蓝上了床,我亲眼见到白蓝在外面拉客,还遇见过你男友,你和她这么接近,让她算计了。
白蓝想到这里不由捏紧了双拳,就因为她是一个妓女,所以所有身边的人感情出了点问题就觉得是由她造成的。可她一个客人也没有接过,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难懂她就不是人吗?难懂她没有自尊吗?
如果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她不会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这样就不会为了生计被父亲逼得贩卖自己的身体,不会被人厌恶,遭受这些不公平的对待。
或许当初,她就不应该提醒周惠,她的钱包要被偷了,这样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像原来那样,不上学,跟着父亲到处跑才是她的命运。
白蓝蹲在一片荒凉的黑暗里抱住自己,长发垂下来。这只是第一天吧,以后还有很多这样的日子,她已经无家可归,从此只能在外面露宿,父亲拿到五万块钱,就不知道去哪了,她放学后踌躇在出租屋门口,被房主拿扫把轰了出去。
你爹欠了几个月房租不交,人还跑了,算我倒霉,碰上你这么个衰鬼,以后你别想再住这里!
房主的辱骂深刻地在她心上划出一条伤口。她望抬头望了望深蓝而诡秘的夜空。今天,就在这里过一夜吧,她眨了眨眼,把泪水逼回去。
不管如何,都要活着,她想,她要像七里一样,无论世界有多残酷,只要活着就会等来温暖的一天。
天总是会亮的,这个夜晚,很快就过去了呢。
闭上眼睛的前一刻,安渡的侧脸忽然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的心重重跳了几下,她想起安渡将她从天台边缘拖回来的那一刻,他的眉头深皱着,眼神认真而忧伤,她忽然就怔住了。
她想,那是她看过最动人的风景。
可以吗?白蓝问自己,她可以喜欢他吗。尽管自己如此卑微不堪,但是爱一个人的权利,还是有的,没有人能够剥夺。
想着,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七里牵着安渡的手,慢慢走在幽静的小道上,头顶的石墙上藤蔓缠绕,春天时分,鲜花袅娜绽放。
“这里很黑暗,但是也很安全。没有人看得清我们,只有这一刻我们是情侣。”七里说着,轻轻将头靠在安渡左臂上。
安渡有些宠溺地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傻瓜,这样就觉得满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