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群戏荧灯畑（下）

次日清晨，我和小奔来到大厅，尽风已经在坐着喝茶了。他的右手背上有通红的灼伤。

小奔道：“你的手怎么了？”

老人从外面走进来，往桌上添置着茶水，道：“是被我烧的。”

“为什么？”

“因为他太不老实。”

尽风苦笑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去尸体上又看了看。”

老人道：“你可以不尊重死者，但是半夜在庄园鬼鬼祟祟的乱走，就是不尊重龙焰派。”

尽风道：“老人家莫生气，我保证决不会有下次了，因为我已经知道谁是凶手！”

小奔忍不住问道：“谁？”

尽风道：“先等大家都来大厅再说吧。”

我点了点头。

这样又过了片刻，远远地听到葵儿在一众房间前喊道：“吃早饭了，都出来~~”

大龙小龙兄弟、探花郎前后来到大厅。

小奔道：“咦？怎么不见听香姑娘？”

尽风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既然她不出来，我们就去她房间看看吧。”说着起身便往大厅后走。

所有人立即也跟了上去。

房间里，听香赫然死在了床上，头发上的毒已将半个头部腐蚀，散发出浓重的恶臭。

小奔捂住口鼻退后几步。

探花郎惊恐道：“这怎么回事？又死一个！”

尽风道：“不用演戏了，探花郎，我猜下一个被杀的就是我吧！”

探花郎怒道：“你什么意思！”

尽风从衣袋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钩状的东西，一柄四钩，道：“这是我昨晚从飞脚人焚化的尸灰里找到的，这是你的暗器吧。”

探花郎袖口一动，几枚金针叮叮射在一旁的桌上，道：“我的暗器是金针！”

“不错，你的暗器确实是金针，你探花郎成名已久，却没人知道金针一旦射入人体，便会立即爆裂生出倒刺，发出第二次攻击，昨天你们围攻方采林时，混乱之下，你其实已悄悄向飞脚人射出了一针，当时所有人凝神对战，但我却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那一针并不致命，只是射在了他的腿上，而你射向方采林的几枚金针被震散开来，正好成了你最好的掩护，所以飞脚人自知中针却并未怀疑你，但凡敢来挑战龙焰的人怎么会被一句话吓退，飞脚人匆匆离开只因不想伤势暴漏，之后，飞脚人因腿伤，御空术大打折扣，被你轻松追上击杀。”

探花郎的脸色已变得通红：“胡说八道！”

“关于听香，你素来以风流才子自居，昨天在大厅里又多番向听香示好，吟诗赏月，对酒当歌”，尽风端起桌上一个水壶，“我这个人刚好是个酒鬼，对酒的嗅觉非常灵敏，这庄园只有水没有酒，但昨天我就闻到你随身带有酒囊”，说着仰头从壶中喝了一口，“确实是好酒，香醇浓烈，你们二人若正面对战，胜负难料且必会惊动他人，听香是用毒高手，你自知又不可能下毒取胜，而这烈酒却可以使人头脑放松警惕，成为你杀人最好的工具，昨夜饮至酣处，你便趁其不备射出暗器，我说的不错吧。”

探花郎狠狠道：“我第一个就应该杀你！”

“剪除这两个竞争对手后，你下一个目标，一定是我。”

小奔道：“为什么下一个是你，而不是大龙小龙兄弟？”

我道：“因为昨天葵儿对你说了一句话，我们掌门最讨厌你这种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人，所以不能说话的大龙小龙兄弟便不会成为他的威胁。”

尽风笑道：“但是我告诉你，葵儿昨天那句话只是一时孩子话，龙焰派手段火辣，向来做的多说的少，会不会说话根本无关紧要。”

小奔瞪着探花郎道：“你好狠心，这么漂亮的人你也下的去手！”

探花郎狂笑道：“懒得跟你们费口舌，尽风，大龙小龙，你们……”

这时突然一条蛇鞭凌厉地挥向探花郎的脖子，紧接着另一条蛇鞭也已向其下盘攻出！

探花郎眼疾手快翻身躲过，夺门而出。大龙小龙兄弟立即跃起跟上，尽风也紧接着追出。

我缓步走进听香的尸体，上下打量。

小奔道：“你怎么不去啊，帮忙打啊！”

我笑道：“他们都为挑战龙焰，有利益冲突，我去做什么？就算现在让他们停手，到时仍旧免不了一战。”

“还看她干嘛，恶心死了！”

“你也太没良心，人家活着时你一直偷看，死了就远远躲开，以后怎么会有姑娘愿意嫁给你。”

小奔脸一红，犹豫了下，怯怯走过来瞄了两眼，又立即背过身去，大吐特吐。

我摇摇头，走过去拎着小奔脖后的衣领向外走去，道：“行了，我们这就出去，看看他们。”

大厅前面的院子里，探花郎已躺在地上，脖子上缠着一条蛇鞭，舌头整个伸了出来，两腿微弱地抽搐，眼看是活不了了。而一旁的小龙抱着中针死去的哥哥，无声流泪。葵儿和老人远远的在一旁看着。

尽风拍拍小龙的肩膀，轻声道：“节哀顺变吧。”

我走过去，对尽风道：“恭喜你，你已是挑战龙焰的不二人选了。”

尽风伤心道：“死了这么多人，却非我所愿。”

我叹道：“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君子，竟不想却是道貌岸然，逐一灭掉这些人，却还要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实在不该。”

小奔惊道：“什么？不是探花郎杀的吗？”

“第一，探花郎没有杀飞脚人，庄园外死的也不是飞脚人，第二，探花郎虽然杀了听香，却是被尽风利用，第三，三人联手杀掉探花郎，但还是折损了一人，刚才一战尽风等于同时剪除了最后两个威胁。”

尽风悠悠踱步，微笑道：“有意思，详细说来。”

“飞脚人的双脚因练功不当，脚尖微微向内，虽然那具尸体已无法辨别样子，但骨骼完整，那两个脚尖却是很正常的左右分开，并且脚面宽大，决不是精通御空术之人。”

“那真正在的飞脚人去了哪里？”

“关于你说的探花郎混战中偷袭飞脚人纯粹是杜撰，事情没那么复杂，飞脚人其实就是离开了，昨天下午你虽然一直和我待在大厅，但事实上你早已在来的路上就摆好了尸体，尸体穿着和飞脚人一样的衣服，仿造一把一模一样的长戟，因为你是最后一个走进庄园的，来之前你已计划好了这一切，另外当小奔说出飞脚人死在庄园外时，你第一个跑了出去，无人带路你却走的无比准确，显然你早就知道了尸体的具体位置。”

“那尸灰有探花郎的暗器怎么解释？”

“我刚才观察听香的尸体，探花郎杀人必用暗器，但听香的尸体上找不到暗器，腹上却有一个血肉模糊的洞，所以是你从听香的尸体上拿走了暗器，放在尸灰里，以此谎称是探花郎暗算飞脚人，另外关于探花郎用酒水放松听香的警惕，也说不通，因为听香用毒最擅长的就是利用美色分散敌人的注意力，没有人比她更懂得警惕心是多么重要，如果区区一壶酒就可以麻痹她，那她早就死千百回了，我猜昨天夜里，实则是你暗中帮助探花郎杀掉听香。”

“还有吗？”

“最后一点，葵儿说他们掌门最讨厌说不好话的人，你却说那只是一时孩子话，龙焰派地处荧灯畑，几乎与外界隔绝，千夜的习性你一个外人何以了解，所以那其实是你故意说给大龙小龙兄弟听的，这样一来他们便觉得仍有机会，才会全力攻击探花郎，你从中渔利，一举挫掉最后的竞争对手！”

尽风拍手笑道：“果然厉害，尽数被你说中，不过你现在说出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小龙的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却只是小心地背起哥哥的尸体，一步一步向外走去。他虽然不及尽风聪明，但还算理性。

我走向老人，道：“你用什么手段得胜，对我来讲确实没什么意义，但是不知道龙焰派的千夜是否在意，你说呢，掌门大人？”

老人涣散的目光慢慢变得锐利，驼着的腰背也直了起来，微笑道：“还是被你看出了。”

葵儿捂着脸道：“哎呀，捉迷藏失败了，没意思，不玩了，我走了，不想看你们打架！”说着便跑开了去。

我道：“我走过其他四派，你的法力比肩叶无秋、九姑娘、沙王、子非鱼，从气息、走动还有说话间的吐纳，看出你是千夜并不难。”

尽风大惊道：“你……你是千夜？”

千夜道：“龙焰派虽素有求贤之意，但也容不得你这种心机之人！”说话间右手向前轻轻一推。

尽风立即满脸涨红，口鼻和耳朵里冒出烟来，大叫一声，嘴里吐出无数火星，接着只听刺啦刺啦的声音，浑身竟都燃起火来。尽风发了疯似的挣扎乱窜，火却愈燃愈烈，身体各部位渐次脱落，不一会儿整个人便烧成了一堆黑色的尸灰！

小奔连滚带爬的后退，吓得面无血色。

我不由得毛骨悚然，惊叹道：“这火，竟是从体内烧出来的？”

千夜淡淡道：“我只是将他刚才喝进肚子里的酒引燃而已。”

我想起了来时小奔说的那句话，千夜对火的操控，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你还看出些什么？”千夜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其他四派都以受命妃子白为耻，而我昨天刚到大厅，葵儿就说掌门为妃子白办事去了，心直口快坦坦荡荡，这说明龙焰派与其他四派不同，并不以受命妃子白为耻，所以我猜测，你已经很久甚至从来都没有接到过妃子白的命令，这对于一个被统治的高手来讲，不但是一种屈辱，也是一种空虚，连小小年纪的葵儿也喊着闷，龙焰派空有神通，却无用武之地，便摆下了每年的挑战龙焰的事件，聊作施展，我说的对吗？”

千夜微笑道：“方采林，好一个人物！”

“我不是什么人物，如果你知道我为何而来，可能还会觉得我是个强盗。”

“你说你已经走过其他四派，而现在我还没有得知外面有任何动荡发生，所以你即使是个强盗，也一定是个有风度的强盗，好了，开门见山吧！”

我一字一顿道：“我要火系魔法珠！”

千夜的微笑僵在脸上，一分一分消失，道：“果然是个口气很大的强盗！”

“你可以不愿意，但必须要给我！”

千夜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反倒有几分兴奋：“一百多年来，挑战龙焰者形形色色，却从未像今天这样让我感到刺激，好！老夫就带你去见识见识火系魔法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