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人类的任何不幸与厄运都缘于自身

我们并不是在说像路易十四这样的人一定要是天才般的人物，尽管具有天才的气质往往就意味着他肩负着非常人所能够承担的责任，因为他的一举一动关系着千千万万个人的命运，他挥一挥手，成千上万人的命运也许因此而改变了。我们也不是在说，在我们芸芸众生之中，最具有智慧与天才的人永远不会犯错误，或者说他们就能够逃脱命运中那些常人难以避免的不幸与厄运。不，不是这样的。但是，仍然有一件事情我们是能够肯定的，那就是：人类的任何不幸与厄运都不是由人自身之外的因素造成。没有任何的不幸是超自然的，或是神秘不可知的，也没有任何的不幸是永远无法避免或是永远无法逃脱的。所有的不幸与厄运都不是由哪一个凶神恶煞或是妖魔鬼怪一手制造的，也没有哪一种不幸是永远不为人所知或者哪一种不幸是永远变化无常、不可捉摸的——所有的不幸都来自于人类无法把握的有关正义的认识与理解，这种对正义的认识与理解曾经在生活中的某一个时刻猛然间觉醒，它决不会永远都默默地沉睡在人类的理性之外——在这个星球上，还有比对正义的认识更加接近人类、更加可靠、更具人类本性的东西吗？路易十五也许曾经扼腕叹息，慨叹这种打乱了他太平统治的思想本来应该在他统治的时期内猛然间觉醒的，然而他对他的命运惟一能够做的也许只有发发慨叹而已了。就像我们一样，在命运的脚下，我们惟一能做的就是在他面前小声地嘟囔着自己的不满与牢骚，除此之外，我们再也无计可施。这与路易十五的抱怨一样，不产生任何的结果，也没有任何的用处。然而对于另外的一些人而言，要改变所有事情的所有运行轨迹，做到这一点就足够了：只需要一点点充满勇气的行动，需要无比的忠诚，需要刚正不阿、公正无私，再加上敏锐的判断力与过人的智慧，所有这些就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了。如果他逃往瓦合内的这个决定——一种本身就是狡诈与致命的懦弱混合的结果——在做出这种决定时少一点孩子般的任性与天真，多一点点成人的精明的话（就像所有人对自己的生活习惯已经习以为常一样，总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无所考虑地安排计划），那么历史就可能会改写，路易十六最终就不会走上断头台。他信任德·费尚，一个缺乏经验、极度愚蠢而又自以为是的家伙，让他准备并指挥了这一次通往死亡之路的毁灭性旅程，这是上帝的安排，还是由于盲目轻信了玛丽·安托瓦内特的话？是由于有一种强大的神秘力量在推动着他呢，还是仅仅因为他的感觉迟钝、他的卤莽冒失、他的疏忽轻率，抑或是由于莫名其妙的对命运的麻木屈从？——这种软弱而又懒惰的性格特征常常在人们处于危险之中的时候不可遏抑地冲将出来。在所有这些情形之中，到底是什么促使他在几乎是与命运之星对抗的时刻不顾一切地冒险？到底是什么诱使他在每一次改换马车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从马车车窗里探出头来，以至于有三四次被人们认出来？在瓦合内那个决定命运的夜晚，那个决定生死的关头，那个让人心惊肉跳的不祥的夜幕下，命运本来是应该像一座岿然不动的高山一样挺立在他生命的地平线上的。然而，我们看到的却是命运在像一个刚刚姗姗学步的婴儿一样，在蹒跚地一步一步往前挪着，我们甚至会替它担心，也许不知哪儿出现一个小小的鹅卵石或是一丛稀疏的青草就会轻易地将他绊倒，让他倒在左边或是右边的路旁。于是，在那个漆黑的夜晚，在马车停下的那一个悲剧性时刻，从年轻的德鲁埃口里发出了那句凄厉地划过命运天空的话语：“以国家的名义”。也许只消国王的一句话，一个命令，轻轻地挥动一下手里的皮鞭，或者是稍稍拉一拉他的衣领，你和我也许就不会有机会出生到这个世界上了，因为整个人类的历史会因此而改写了。同样的，在他被带到了市长的面前，市长这时毕恭毕敬地垂手立在那里，脸上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在犹豫着，摇摆不定，随时准备着，只要国王的嘴里吐出一句傲慢或者是专横的话，他就可以从任何一扇开着的门里夺路而逃。在那位让人尊敬的乡村杂货店老板索斯先生的店里——这是国王最后的机会了，当戈高莱与舒瓦瑟尔带着他们的轻骑兵来援救他们，来拯救他们的时候，难道在这些无数的机会面前，一切难道不都仅仅是取决于一个“是”或者一个“不”字，仅仅取决于小小的一步，一个手势，甚至是一个眼神吗？如果你从你最亲密的人中间找出十个人来，让他们分别在不同的时刻扮做法兰西的国王，你肯定能够想像得出在这十个不同的夜晚发生的不同的故事，国王也许会面临着十种不同的命运。啊，正是真正的法兰西国王所经历的那个夜晚，让命运那致命的弱点如此毫无遮掩地暴露无疑！让命运为此而蒙羞。就是这个夜晚向人们揭示了一个真理，这个看来是如此无助，如此可怜而又如此悲惨的神秘力量，在国王那不合时宜的退位时刻，却在一个人的生命中起了如此举足轻重的作用。尽管命运在那个夜晚曾经带领着国王不停地走来走去，在生与死之间犹豫徘徊，但人们从未像这一个时刻那样如此清晰而又真切地看到它那除去了面纱，没有了任何欺骗性长袍的真实面目。命运就像一个心神不定，神经有些错乱的女人一样，一下子扑倒在这个忧伤的国王面前，直到黎明来临的时刻还在乞求他作出决断，奋力去争取自己生的权利，尽管它已经非常明白所有她要求的只有在这个人的意志与智慧最深处才有可能存在，她还是抱着绝望之中的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