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卓和黎亮都发现军营中有些不对劲。
休战第五天。他们补充了些军粮，重新编排了一下军队。
张远卓回来时带回了一大袋子草药，只见他干净利落地把那些草药分成一堆一堆，告诉黎亮怎么给叶士达熬。
艾伦告诉他艾斯的消息后，他很高兴，又开始把自己关在主帐里不出来。日子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
“张将军——”艾伦和醉尔呼哧带喘地跑进主帐，扶着支柱喘气。
“怎么了？”张远卓和黎亮本在桌前讨论战策，看见两人跑进来忙问道。醉尔神秘兮兮地去拉上了门，艾伦径直走到桌前坐下，看到桌上铺着一张地形图，上面立着很多小旗。艾伦也没细看，顾自说起自己的事来。
“你们没有发觉吗？我和醉尔平时总喜欢到外边散步，大概因为是新人的关系，士兵大多不认识我们，把我们当作普通士兵。我们总能听到士兵中传一些流言。”
“这件事我俩知道。”张远卓放下手里的活计。“前几天还不太严重，怎么最近变本加厉了。”醉尔从帐门口过来道:“给人的感觉，士兵议论纷纷，说什么坏话的都有，人心开始散乱，我和艾伦总觉得这不是好事。”
“会不会是有人要反？”黎亮皱着眉头看向张远卓。张远卓听他这么一说，也陷入思考。“按理说是差不多到时机了。他的老五战死，三战又输了，克雷泽的怒气已经到了极点。如果咱们中真有那个头号卧底，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你有打算吗？”黎亮问。
“我打算让艾伦他们回地狱查查。多少年了，这个人始终揪不出来。我们行动起来太显眼，他们都是孩子，别人不易察觉。”
艾伦一听有任务立刻精神起来。同时，他的内心也是拒绝的。因为调查要残害自己亲生父亲的那个卧底，这个任务太艰巨了，他恐怕真的无法完成。
“抓紧时间。今天是休战第五天了，你们还有两天时间。休战一结束，这个人是必定要反的，如果你们查不出来，军队都会死得不明不白。”
“是！先生！”艾伦和醉尔齐声道。战争以来，他们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大的压力。刻不容缓，仅剩的时间要求他们马上出发。
“老叶能参加战斗吗？”醉尔和艾伦离开后，张远卓拿起笔继续他的工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他康复得不错，已经有些生龙活虎的意思了。从我找到小剑之后，他消停了不少，每天早晨还出去练武呢。”
“你得看着点他呀。四战马上就要开打了，可别再让他节外生枝。”“明白，老张。话说，士兵们怎么办？”“现在有人从中鼓动导致士兵人心涣散。揪不出那个人，我们做什么都是无力回天。我们只能拼命往下压。说实话，办法总比困难多，我一直相信没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唯独这件事，我真是没有办法。只好随机应变了吧。”
他扔下笔，整整衣领向帐外走去，打算透透气。但他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压在他的心头，使他喘不过气来。其实，他的心里也没底。这个卧底是谁，他无从下手。一旦他反了，魔军就会陷于危亡之中，此时一旦克雷泽率兵从外部打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但只能对下属故作沉稳。毕竟，如果他也慌乱了，下属更慌乱，局面会更糟。
他对艾伦查出卧底并没有多大的期望。艾伦是奇洛强力推荐的人才，他只希望这个孩子能平平安安地活过这一场战争，然后去跟他的父亲和哥哥团聚。
但事已至此，他做不了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说不定，到头来并没有他想得那么严重呢？
艾伦一行连行进带休息，到达雷兹德瓦的时候已是第六天傍晚。
吴银看到他们回来很惊喜，本想叫萧马和阿龙出来，但知道他们的来意后主意就此打消。他二话没说，转身回屋拿出了凯鲁斯所有房间包括档案室的钥匙。
“你们查吧。我不会干涉你们，也不会让任何人干涉你们的。你们需要人手吗？”“不必了银哥。我们这次是机密行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也希望你……”“我明白。今天你们根本就没回来过，我没见过你们任何人。”
艾伦微微一笑，点头，接过钥匙。
他们开始以最快的速度逐一排查。要查的人，其实列出来，也就是张远卓、黎亮、叶士达、康子辉、许文豺这几个而已。安凯安旭安择天还用查吗？
艾伦看向醉尔和格拉，两人摇摇头。再怎么不济，查顿的儿子也不会变成卧底吧？
这么一列下来，三人忽然开始害怕。这些嫌疑人，都是曾与他们朝夕相处，照顾他们的将军。卧底真的会是他们吗。
这些人与伙伴们，真的留下了太多的回忆。每一个人的离开都将是一段悲伤的故事。
可惜结局总不如童话故事里那般美好。
几人分头调查，开始翻找这些人的生平档案，与他们建设地狱与管理有关的资料，以及记载资金流入的账本。承氏兄弟看见这仨熊孩子带着一猫一鹰一头栽进档案室东翻西翻，倒也没说什么，不过他俩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所以，他们很配合三人的工作，热情地告诉他们什么资料都在哪。
三人沉闷地各干着各的活，谁也不说话。他们翻着手里的文件并摘抄下来重要的句子，谁都不希望出纰漏。他们知道张远卓的判断不会错。这既然是个很大的卧底，他一定在这些人中，如果是小人物也不会闹起这么大风波。
不会是张将军本身就是卧底吧？艾伦抬起头，两个伙伴仍自顾自翻着档案，他无趣地笑笑。他们很快排除了张远卓和黎亮的嫌疑。不管是对地狱的贡献还是此次战争的表现还是数据中，他俩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叶士达，康子辉，许文豺？
这几个查起来恐怕有些麻烦。伙伴们这样想。
因为他们粗略地翻了翻这三个人的资料发现，叶士达是掌管封地的，光是他的管辖记录就列了好几本书。而康子辉的资料少得可怜，除了有几笔正常的资金流入，再无其他。甚至连记载他的生平和对地狱贡献的也没有。
而许文豺呢，和他相关的资料是一页也没有，就好像地狱从来不曾有过这个人。
晚上18:37。
因为大家都去打仗了的关系，凯鲁斯这栋楼整个就空了下来，天一黑显得阴森森的。
明天就是休战的最后一天了。他们就算连滚带爬回军队也需要一天时间。艾伦越来越后悔出征时没带走把他们传送回雷兹德瓦的水晶球。时间真的是来不及了，休战一结束，黎叔他们就危险了。
伙伴们讨论了几分钟，决定分头着手。醉尔经常跑到图书馆看书，对书这种东西比较熟悉，翻起书来快，记忆力也不错，所以他去调查叶士达。艾伦判断力比较强，能够明察秋毫，把摆明的线索和所有潜藏在记忆里和真相背后的事件揪出来拼凑出梗概，所以他调查康子辉。
至于格拉，她观察力不错，让她去再找找许文豺的资料，说不定能够有所发现。
他们先回了他们在凯鲁斯的房间，取出了水晶球。这次绝不能再吃时间的亏了。
几人近乎打着哈欠找了半宿。
凌晨3:50。他们在凯鲁斯门口准时碰头。
“怎么样，醉尔？”艾伦上前问道。他拿出手里的小本子，在昏暗的路灯下翻了两页。“叶将军的资料我都看过了，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很多都是记载他的功绩的，他为地狱做的工作根本查不清，干活和受伤对他来说就像吃饭一样平常。叶将军的祖上六辈都在地狱工作，他六岁习武，十九岁成为圣恶魔，明暗两道他全走，明着就是打仗，暗着为地狱抓过不少卧底啊通缉犯什么的，重伤三次，三十一次骨折，其中三次粉碎性骨折，多次轻伤。二十七岁跟一位叫庄瑾的姑娘结婚，三十一岁生下儿子叶剑，一生兢兢业业为地狱奉献。”
艾伦和格拉纷纷点头。这个叶士达，怎么听也不像是他们要找的卧底。
两人都把目光投向格拉。
“许文豺的资料我简单翻了翻，根本没有几笔，只说他二十三岁随康子辉从海源仙境调到地狱工作，从此就是康将军的下属和助手。我不信他就只有这么点信息，偷偷去了他在凯鲁斯住的房间，可惜他房间里也没有什么，他好像在地狱交过一个女朋友，后来分手了，他的房间里到处都是他和那个姑娘的照片啊字条啊什么的，看来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有可能是他。”醉尔说。“不过这个许文豺的顶头上司是康子辉，光他自己不可能兴风作浪，艾伦你那边的情况呢？”
“你俩听我说。我觉得康将军非常可疑，我在档案室没找到他的多少资料，也像格拉一样潜进了他的房间，他的房间抽屉全部上锁。我在床底下发现了一个黑色的木箱，也上了锁，但是那锁已经锈得不成样子，箱子上面也落了一层很厚的灰，看起来很久没动过了。我犹豫再三，决定撬开锁，结果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艾伦说着，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一打厚厚的文件，醉尔和格拉接了过去，翻看起来。
“我觉得这东西一定很机密，就打开手电筒，开箱子那一刻没敢马上动里面东西，先拿手电扫了一圈，结果发现这摞文件上放着一根很长的发丝，虽然很细，但是手电筒一照会反光，我一下子就看到了。”
“我听过这种手法！”醉尔道。“当文件的主人再次打开箱子的时候，通过观察发丝的有无和形状变化就能判断这文件被人动过没有。”
“对，醉尔，聪明。你们看看那文件，我觉得这厚厚的一摞全是康子辉的受贿记录，还有他与天界通信的信息。”
两人翻着文件，表情越来越惊讶。
“这么说，康子辉就是卧底？”格拉问道。艾伦点点头，“但我还不能确定。万一其他人也有这些东西，只不过被他们处理掉了呢？”
“也有道理。”醉尔看向艾伦。“哪个做官的不会吃点分外之财，至于和天界的通信记录，这里也没有太明显的证据证明他就是卧底。”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艾伦道。“在开战之前我去找黎叔问军队分配的时候，我曾在凯鲁斯的公园里听到康子辉和一个女将军的交谈。我只是路过，也没有细听，那个女人说每次打仗都是康将军队长，她副队长，可这次康子辉执意要自己一手遮天，很霸道地称她为女人，说是为了她好。”
“可能是康将军不想带她作战了？和她的合作出现裂痕？”“不然。”艾伦回答格拉道。“如果出现裂痕，应该在上一次合作结束的时候就决定不一起作战了，可为什么要等到这次战争开始？”
“康子辉觉得带她事儿多呗。”醉尔淡定地推了推眼镜。
“对！这就是重点。”艾伦伸出食指指着醉尔手里的文件。“他觉得这个女人很碍事，况且他对原因并不作解释，这就证明有什么事是不想被这个人知道的。如果她做了副队长，就是离自己最近的人，防她会很麻烦，所以干脆不带。”
“会是什么事？是跟造反有关的吗？”格拉作了个思考的动作。
醉尔愣了两秒。“等等，艾伦！”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道。“你记不记得，一战结束康将军回来的那个晚上，张将军让咱们去通知他派小股部队回老阵营取帐篷和生活用品，咱们过去的时候康子辉正在里边骂人？”
“啊我记得，咱俩当时反应还挺机灵，没被他发现偷听。”
“就是那里！康子辉说，‘不就是损失了他几个兵’，‘他根本就没权利指责我没兵权’，这两句话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咱们以为他跟黎叔或者张将军吵架了，但是我事后问过黎叔，根本没有人跟他吵架，他们都觉得他带回来那么多兵很难得。当时我还费解，后来二战三战一闹，很快我就把这事给忘了，你一说我突然想起来，当时他到底在生谁的气？”
“第一句暂且不说。”艾伦陷入沉思。“就说第二句，他说‘他根本就没权利指责我没兵权’，这根本不可能是张将军或者黎叔说的话，军队是他们分配的，兵权这个问题是从哪出来的？再回头看，‘不就是损失了他几个兵’，醉尔你刚才说他们都觉得他带回来那么多兵很难得？按照这个说法，没人会指责他损失兵的事，如果不是张将军或黎叔说的，你有没有想过，康子辉是和法斯特交手，万一他损失的兵是指天界的兵呢？！”
艾伦说完这句话，三人都犹如五雷轰顶。
对啊，艾伦说得太对了，如果康子辉就是那个卧底，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从这些文件，到拒绝那位女将军，到坐在那骂人。
茅塞顿开。现在已经四点多了，他们就算不休息赶回前线也要明天凌晨四点多，况且他们不可能不休息。只怕他们传信的速度赶不上康子辉造反的速度，康子辉手里还握有5000军队，如果真是那样，加上克雷泽的夹击，黎叔他们就危险了！
几人匆匆赶到雷兹德瓦送还钥匙，辞别吴银，上路。
黎叔，张将军，你们得坚持住啊！我们马上就来！
与此同时，天界的大堂里空无一人，只剩下吴铭默默地写着文件。
“她在哪。”
太阳未升起，大堂一片漆黑，吴铭桌上的蜡烛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一个红发的男人整了整衣领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一袭黑衣的伙计，个个拿着棍子，戴着墨镜，叼着烟。
吴铭闻声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在左边的日光殿里休息。”他打了个哈欠，看来并不是早起的，也是一宿没睡，看起来疲倦得很。“你们这副行头，是来救人的还是来杀人的？”
奇洛咧着嘴乐，着装是日常的黑西服白衬衣，头发刚理过。“没办法嘛，她有时候不太听话，不能因为她不听话我就不救她啊。”
“总觉得你是在害她。”吴铭走出座位，托着烛盘，为三人引路。“我不放心，还是跟着你们去吧。让你带她走已经是抗命了，作为王的使者，我必须保护二殿下的安全。”
“放心吧铭铭儿，若不是我对地狱的兄弟们有信心必胜希尔，怎么敢来？我不会让你受牵连的，伙计，我带她走是为她好，不能让她再这样受罪下去了。”
“你打算怎么办？”
“她是我的女人，我必须承担责任，带着她打赢这场战争，给她想要的生活。”
吴铭扬了扬嘴角。“那要祝福你了，南斯卡欧大将军，我替希尔把我们二殿下交给你，你可要好好服侍啊。”
“嗬，那还用说？”
“喏，这不就到了？去叫醒她吧。”
天蓝色长发的女人趴在桌子上安详地熟睡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