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秋子风呢喃着眯起了眼睛,后颈的阵痛和模糊间映入眼帘的火光都在提醒着他,他已经醒转过来了。想到昏迷前的情形,心中又难过了起来。
这时,一阵脚步声突然响起,似是有人正向他走来,他也来不及多想,急忙又将眼睛闭上了。脚步声果然在他的身前停了下来,接着只觉一只有些粗糙的手在他的脸上拍打起来。
“老煞这一掌可够狠的,都两个多时辰了,这小子还没醒过来。”那手拍几下便收了回去,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是,煞哥的威猛在咱们教中可是数的着的。”几个声音参差地附合了起来。
“哈哈,虽然你们说的是事实,但还是要低调些,低调。”这个声音秋子风再熟悉不过,闷声闷气的,可算是那个叫王煞的恶汉的招牌声音了。
感觉到那人已经离开,秋子风小心地透着眼睛的缝隙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他现在身处的应是一个山洞,嶙峋的墙壁上还零星的倒悬着些冰锥。在他不远的地方,王煞等几十个人围着一个火堆放声地谈笑着,只是那个大胡子祁老六却并不在其中。
他正有些疑惑,洞口处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他偷眼望去,只见一个“雪人”走了进来。
“你说大话也就罢了,偏是嗓门大,我在外面就听见了,真不知你的脸皮是什么做的,也不嫌臊的慌。”那人边抖着身上的雪,边笑骂道。秋子风听的清楚,正是大胡子的声音。
“我才没说大话,这是事实。”王煞有些不满的嘀咕着,抬起头又道:“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这雪下的可急,这才个把时辰,就积了寸许厚,就算我们没有分散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只怕他们现在也找不到这里来了。”祁老六在火堆旁坐了下来,随口应道。
“对了,都忘记问了,我们被抓的消息让那个狗王锁的紧,你们怎么知道来这里救我们的?”祁老六抬头望着王煞问道。
“你不问我也差点忘了,这事是有人秘密通知我们的。”王煞笑道。
祁老六闻言脸色一变,疑道:“是什么人这么好心?”
王煞挠了挠头,闷声道:“说起来我也不知,只知有人往咱们在荣兴的分舵送了秘信,这才知道来营救你们的。”
“这样看来,应该是友非敌了。”祁老六的脸色渐趋凝重,自语道,“可是为什么这么神秘呢?难道就是那些人?”
“你是说在狱中遇到的那人么?你好像认的他,到底是什么人?”王煞有些好奇的问道。
“一个为主子办事的奴才而已,”祁老六不屑地一笑,“与其关心这样的闲事,还是想想我们接下应该怎么办吧?经过这件事,风声定然变紧,我们在荣兴的活动不能再继续下去了,看来只能先回总坛了,可惜没能把那什么狗屁英王抓来,不然就是大功一件,足够将我们这次的过错抵过去了。”
王煞用手中的木柴拨弄着火炭,笑道:“反正你说怎样就怎样,你又不是不知,我是最烦用脑了。对了,这小子要怎么处置?”
秋子风知他说的是自己,不由竖起了耳朵,只听祁老六沉默了一阵,才叹道:“先带在身边吧,这小子与清远那个狗官应是有些渊源,关键时候说不定用的着。唉,只可惜这次运气不好,没能把那狗官抓住,回去都不知怎么向教主交待。”
秋子风听出自己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不由安心了些,只要还活着,总能找到机会逃出去。待听到后来,他心中不由一惊,原来这些秦党竟真是冲着父亲来的,好在是有惊无险,一连串的变故之后,虽然自己落在了敌手,但最重要的是父亲安然无恙。
只是他有些想不通,那个教主为什么下令来绑架父亲。那日听黄炳言提及,清教的老巢是在江淮一带,距离这里可是不小的距离,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只是为了父亲这个芝麻小县令,怎么看都是有些古怪。
接下来,祁老六不知想些什么,眉头紧皱的不再言语了,周围的众人开始说些诨话,秋子风听了一阵,见再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便失了听下去的兴致了。
这样干躺了一阵,他渐渐觉得有些困顿了,迷迷糊糊地又昏睡了过去,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祁老六的嘀咕声:“看来这次是被那帮人利用了,他奶奶的,一个狗王就让老子差点做了替死鬼,这个面子早晚得找回来。不过这傅东楼下了这把子力气,到底图的是什么呢?奇怪……”
......
阴森的牢房在经过一番扰攘后终于迎来了难得的宁静,牢门外,一阵风夹着些许的雪花涌了进来,过道两旁昏暗的火光也似抵不住寒意,轻轻地颤抖起来。
“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们之间不需要拐弯抹角的。”秋正桐望着倚栏而立的挺拔身影,淡淡地说道。
“我曾经想过许多种我们再见时的场面,却从没有料到会如今天这般。唉,三年,我们好像都有些老了。”那人站直了身子,摇曳的火光映出了他俊伟的姿容。
“是啊,老了,也变了。如今我是阶下之囚,而你已经是贵为礼王殿下了,这些也是你曾想过的么?”秋正桐仰靠在墙上,目光幽深地叹道。
“我知道你现在心中定是看不起我,恨极了我。”朱怀璧面色一黯,似是自语地喃喃道,“我知道的……”
“世上的事,本无谁对谁错,只是信念不同罢了。评判对错的标准,也仅仅是根据自己好恶的抉择。其实,这些年我并不怪你……”秋正桐幽幽地道,本是平静的面色渐趋凝重起来,目光闪过一丝厉色,“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动了那样的念头,他还只是个孩子,与你又是有极深的渊源,你……,朱怀璧,你断了我对你最后的一丝念想。”
“这么说来,传言是真的,他真的是那孩子?!”朱怀璧面色微变,沉声问道。
秋正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他,停了一会儿,才叹道:“当年有个人曾对我说,对于那唾手可得的巅峰权利毫不觊觎,只希望能看到天下止戈,四海升平。这话听着真的很虚伪,呵呵,可是出自他的口中,我信了,我曾答应他,在我有生之年,一定要助他达成心愿,你知道么?”
“是,大兄……”朱怀璧眼眶一红,双手倏地紧握,指甲嵌进肉中也无所觉,一抹鲜红沿着指尖无声地滴了下来,过了许久,他才猛地抬起头,沉声道:“秋三哥,只要你现在放弃,我就保他一命,如何?”
“哈哈哈哈,”秋正桐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好一阵才摇头道,“那孩子的是福是祸,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他用手指了指天,续道,“人算三分,天意七分,怀璧,既然你还能叫我一声三哥,我希望你,好自为之吧……”
听了他的话,朱怀璧面色变了数变,目光中闪过一丝疲惫,良久才缓缓转身向外走去。在过道的拐角处,他的身子顿了顿,没有回头,沙哑着声音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也曾为着大兄的心愿努力过,只是我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现在,我已经无法自拔了……”
“唉……”在他消失背影的身后,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
......
这一场雪似是没有尽头,持续了几个时辰,却是愈来愈盛的势头,一阵风吹过,冰凉的雪花打在脸上,朱怀璧有些茫然的神态不由清醒了几分。皎洁的月光与皑皑白雪相映生辉,将这暗夜也映的明亮起来,他有种如堕梦境的感觉,一时看的有些痴了。
“咯吱,咯吱……”一阵脚步声响起,在他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朱怀璧似是料到来人是谁,并不回头,叹道:“你是为了之前的事,对吗?”
“四哥,我不懂。”朱怀清怔怔的望着他,沉声道。
“是不懂我为什么不让你跟去,还是不懂我为什么单独要见里面的人?”朱怀璧呼了一口寒气,幽幽地问道。
“我不懂为什么你明知道魏森与秋大哥交恶,还要让他带着人去,这样或许会害了秋大哥,你知道么?”
“呵呵,你想的太多了吧?他只是带路而已,一切事务自有方统领调度,我岂会将兵权交给一个不相干的人。”朱怀璧转过身子,笑吟吟地看着不远处的弟弟,续道,“还有,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声大哥,你……是不能叫的。”
朱怀情又向前走了两步,来到朱怀璧的身前才停了下来,目闪精芒地迎上了他的目光,沉声道:“四哥,其实我有许多的不懂,我不懂你为什么与七哥交恶,为什么二哥五哥他们也是攘攘碌碌,我也不懂父皇让我们来,到底有何所图,这一切的一切我都不懂,也不想懂。我只求你一件事,别为难了秋大哥,好么?”
朱怀璧先是一愣,接着微露惊容,渐渐的又归于平静,只是目光不断闪动,良久才转过身子背对着他,用只有自己才可听到的声音喃喃道:“如果可以不杀人,我又怎会去沾染这罪业?只是……”他将目光虚无的落在了远方,“只是这巅峰的权利诱惑太大,我已经放不下了……”
寒风呼啸,明月被一朵阴云半掩在了身后,光洁的世界顿时失了颜色,陷入无边阴暗。天上的雪愈发的密了起来,似是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染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