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躺在床上，背对着背，心灵的距离有多远。就像横在他们之间的空气一样，看不见，抓不着，猜不透，更看不明白，到底有多远，谁知道？
“妈，你叫我！”金以然果然是出生在知识分子家庭，有教养，有修为，即便自己气得快爆炸，却依旧懂得应守的规矩，正因为这样，也许在别人眼里，她可以被随意欺负。
“哦！是这样，小唯今天帮你整理首饰盒的时看见了一块玉佩，她很喜欢，我想向媳妇要给她，可以吗，媳妇。”许母头也不抬地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道，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
听到这里，金以然紧咬牙齿，她心里咯噔一下，看着婆婆，再看了看许唯，两人那副让人讨厌的傲慢无礼和狂妄自大样，她觉得恶心，她觉得气愤。
擅自动别人的东西，却被美名为整理首饰盒；本来是许唯的错，婆婆不加指责，却有赞同之意；偷了别人的东西，现在却要凭着婆婆的身份来明抢。
怎么会有这种人。
金以然紧紧咬着牙齿，无奈地闭着眼睛，然后再慢慢张开，脸上看不出她此刻的心情，可以肯定，一定烦透了。
“妈，其他东西都可以，就这个不行。”一旁的许楚若看着媳妇的样子，他急忙说道。
“没跟你说话，你给我闭嘴，媳妇你怎么说？”许母的怒气可以一秒钟达到顶峰，她对着许楚若怒吼之后转向金以然问道。
“妈，这块玉佩是我外婆在我考上大学那年送给我的，对我来说很重要。这样吧，这周末，我们陪小唯去买，可以吗？”金以然依旧平静地说道。
“啊，都这么多年了，那么旧的东西就送给我好了。”许唯拿着玉佩打量着，还表现出免为其难接受的表情。
“不行，这周我给你买，同样款式的，如何？”金以然说着走向许唯，伸手去她的脖子上摘。
“你干嘛！”许唯伸手护着玉佩，惊叫起来。
“站住！我说媳妇，你的东西哪件不是我儿子的，还你外婆的，你怎么不说是你爹妈给你的呢！”许母用力从沙发上站起来大声呵斥道，沙发似乎不满她的粗鲁，发出咯咯的响声。
“妈，你这是什么话呀，什么全是我的。”许楚若见状急忙解释道。
金以然听到这句话后，她闭眼摇了摇头，表示无奈和失望。她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径直走向许唯去拿玉佩，不再理会她们的话。
“我让你停下，你没有听到吗？”许母冲上去用力拉扯金以然，金以然像是纸片做的一样，被甩开很远。本来金以然拿着链子，她怕弄坏，赶紧松手。
“妈，你这是干什么？”许楚若一个箭步冲上去扶着站立不稳、一脸失措的金以然。
“妈，你这是干什么？”金以然被吓着了，她被许母那凶狠的气势吓着了，她被许母的大力吓着了，她被这个奇怪的氛围吓着了，她惊慌失措地问道。
“我干什么？你爹妈没教过你，有没有家教，随便就去抢别人的东西。”许母恶狠狠地说道。
“妈，太过份了吧，你怎么能……”许楚若还没有说完，金以然用力甩开他的手，向这许母走进了几步。
“妈，你是长辈，我敬重你，你可以骂我，但是我爸妈没有招惹你。再说，是许唯拿我的东西，我拿回自己的东西，我，没，教养，到地是谁没教养？你不觉得讽刺吗？”
“你给我住嘴，你在跟谁说话，有你这样跟长辈说话的吗？”许母气急败坏地怒吼道。
“还有，关于这个家里，你说全是你儿子的，我觉得你有必要跟你儿子好好聊聊。”金以然已经无法再忍，她怒了，她冷冷地说道，同时她全身开始颤抖起来，牙齿也不听使唤地打起架来。
“你，你，你真是太放肆了，你……”许母气得声音发抖，她愤怒地冲向金以然，迅速地扬起左手。
“啪！”好响的声音，许母的手掌重重地打在金以然的脸上。
“哎呀！”许唯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吓着，她惊叫道。
“妈！”许楚若大声喊道，他本来要阻止母亲用力挥过来的手，但是他晚了一步，他惊叫道。
“呼，呼……”许母咬牙切齿地喘着粗气，另一只手紧握拳头，她似乎还不解气。
金以然两手紧捂着火辣辣痛的左脸，凌乱的头发挡住了她的表情，她像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地站着，映着灯光，闪闪发光的东西从她的脸上掉下。
“老婆！”许楚若回过神来快步走上前去，他扒开她凌乱的头发想看看她的伤口，同时，两滴眼泪从他的手上滑过，许楚若的心猛地颤抖着，似乎因为眼泪灼伤了他的手，他满心愧疚地把手收回来。
她哭了，苦涩的眼泪！
“老婆，老婆，你一天叫得烦不烦，完全把你妈当空气是不是，以后别在我面前叫什么老婆、老公，听起来就作呕！”许母阴森地吼道，打了人，她的怨气在莫名的加速燃烧，她的语气冰冷得像打碎的玻璃渣般透着寒光。
“哎，我要怎么说呢，怎么说才好呢？”许楚若一边叹气一边说道，他失望地看了看母亲，然后转身走向幸灾乐祸的许唯。
“你要干嘛？”许唯看着哥哥从未有过的幽怨表情，胆怯地问道。
“都是你，你能不能消停，啊，给我取下来。”许楚若发怒了，对着许唯大声命令道。
“取就取，干嘛那么凶嘛！”许楚若的表情是她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以前温和的哥哥突然变得那么可怕，她害怕了。
“给你！”许唯眼里打转着泪花，瑟瑟地把玉佩递过去。
“啊！不要！”金以然瞪大双眼叫道。
“嘭！”快要递到许楚若手里的玉佩被许母抓起来毫不犹豫、用力地砸向冰冷发亮的地板，发出猛烈撞击的声音。
许楚若和金以然同时想去阻止许母，但是太迟了，玉佩被重重地砸在地上，它找不到自己的位子在地上没有方向地弹跳起来。
金以然转头看着许母，眼泪哗啦地流出眼眶。
“你，太，过分了……”她心碎了，表情扭曲地说道。
“妈妈！”许小磊穿着睡衣站在他的卧室门口揉着眼睛，她们太吵，把已经睡熟的孩子吵醒了。
听到孩子的叫声，金以然迅速抹点眼泪，转向孩子说道：“宝贝，你醒了。”
“妈妈，给你！”许小磊迈着小碎步走向离他不远的玉佩，他懂事地蹲下捡起来递给金以然。
“嗒！”什么东西从许小磊的手里掉下来，与地板碰撞发出嗒的响声。
“哦，妈妈，坏了。”许小磊蹲下用另一只小手捡起掉在地上另一半玉佩说道，他不知道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也不会那样大声地说出让母亲更伤心的事实，金以然脸上的肌肉在抽搐，脖子上的血管被憋着的气涨得清晰可见，她紧咬嘴唇。
“儿子，放下，别割到手！”许楚若大步走到儿子面前，把小手里的两半东西接过来。
金以然慢慢移动脚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她没管孩子，也没有去拿那已经碎掉的玉佩。她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个人去疗伤，一个人去思考，思考以后的日子。
“爸爸，妈妈怎么哭了？妈妈怎么不理我？”金以然背后传来孩子稚嫩的声音，金以然没有听到许楚若的回答，因为许楚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烦透了。面对这样的场面，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知道，是妻子受了委屈，是母亲和许唯做得太过分。
“走，我们睡觉去，爸爸陪你睡好不好。”许楚若看着眼睛不断打量着四周的儿子说道。
“嗯！”许小磊看了看表情可怕的奶奶，把脸埋在爸爸的胸口。
许楚若抱着儿子站起来，转过身看了看依旧怒气冲天的母亲，一脸不安的妹妹，他深深叹了口气，没有一点表情地转身走开。
北京时间晚上22:18分，这个家里安静了，许母和许唯闷闷地坐着，眼睛盯着电视屏幕，眼神是那样的游离和涣散，电视里的内容又能听进多少。
金以然躺在床上，想着自从婆婆和许唯来深圳后自己的生活，每想一点，她就心痛一次，眼泪就掉下一滴。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脸，所碰之处火辣辣地痛起来，流了很久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她翻找记忆的每一个角落，始终找不到被父母打骂的痕迹，哪怕是记忆的碎片，相反却全是轻言细语、暖阳般的笑容和甜蜜的生活。
她想着婆婆刚才那怒不可止的样子和要吃掉她的眼神，她觉得好恐怖，好害怕。
玉佩，外婆送的玉佩。听母亲说，外婆花了近半年的退休工资，四处托人寻找色泽最好的玉，最后在缅甸给她买到，小小的玉佩，承载着外婆对她无比的疼爱，然而，就这样被摔碎，想到这里，她的心被紧紧扭在一起，好痛，好痛，呼吸不自由，她大口喘气，眼泪吧嗒流淌着。
有个爱她胜过爱自己的老公，有个可爱聪明的儿子，有个不错的事业，有房子车子，她在两个月以前仍然感到她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
“我做错了吗？我做得还不够吗？我还要怎么做？我对婆婆恭敬有礼，我对小姑宽容大方，即便上班再累，回家还要做饭和做家务，每晚都忙到十一二点，对自己的父母都没这么好，我到底错在哪里？为了一个和谐的家，她一直忍受着，一直行动着，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多的努力，终究还是没能让你满意。怎么了，我的生活怎么了，我该怎么办，我不要过这样的生活，我不要再面对这么可怕和讨厌的人，我不要，不要，不要……”金以然痛苦地想着这一切。
“嗒！”房间门开了，金以然赶紧闭上眼睛，慢慢靠近的是丈夫气味，她不想面对他，她不想跟他说话，她对他很失望。
“老婆，睡了吗？”许楚若坐在金以然的旁边内疚地问道。他心痛了，他目睹了刚才的一切，由他带来的一切，让妻子痛苦的一切，再看看妻子红红的左脸，脸上斑驳的泪痕，被泪水打湿的头发和枕头，他心酸，他心烦，他更心痛。
她觉得妻子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善解人意，大方懂事，顾全大局，他不知道母亲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针对她。
“对不起，我替妈妈和小唯给你道歉，对不起。”许楚若躺下在金以然的耳边轻轻地说道。
金以然依旧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回应。
“你不要不说话，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你别这样好不好，啊！”
金以然依旧没说话，她侧着身子，把背对着许楚若。
“别这样，老婆！”许楚若摇了她的肩，金以然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哎……”许楚若深深叹气道，他不想看到金以然冰冷的背，像一面冰冷的墙壁，他不想面对，他无奈地转过身，这是夫妻俩结婚七年以来的第一次背对背。
背对着背，心的距离有多远，谁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