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一下午我都坐在床边,拿着笔在纸上写单词,背那本字典,那种从头到尾的死记硬背,我觉得这可以让我放松心态,林大哥睡醒后,坐在老板椅上,在我对面对着电脑敲了一下午键盘,写着他那不知名的报告。
下午六点我们端着碗又去蹭饭了,我比往常多吃了两个鸡翅,烤的实在是好吃,不油腻、很香脆,比我以前吃过的西餐要好多了,吃过晚饭后,林大哥提议去工地后面走走,我举双手赞成,整天呆屋里,快闷死了。
穿好大衣,戴好帽子,我们走出院子,林大哥少不得又跟那个大叔客气了两句,那个漂亮姑娘,在里面给工人打饭的,我看了一下手机,已经到了工人们下班吃饭的点了,这大叔做完饭后倒是很清闲,告别了他,我们顺着大门这条道,一直往前走,走过了院子、工人们的住宿区、工地上的废料和垃圾,走到了这座山丘的尽头。
我向远处眺望,天边的那头也有一座山丘正对着我们,那山丘两边连绵起伏着很多山丘,我能看到很多风车在转,在我视线中显得很小,头顶上的落霞照在下面的草原上,有几头牛在草原上吃草,我向着视角右边移动,那里有一个工厂,里面竖起很多铁架,我的视线又望向左边草原的尽头,那里有一片小森林,森林的尽头又是山丘,我向前走了几步,低头向下看去,下面是一个斜坡,有防护网拦着,而后是两条公路,外边那条是高速公路,里面这条通往这整个工厂的北门,我们向着东走,想要走北门去,直到我走到一处制高点,看到了北门,看到了整个工厂的一角,我们这个山丘只是属于这座工厂的最西北角而已,那边还有很多山,很多用水泥筑起的高大厂子,还有很多用蓝色不锈钢围成的小型建筑,能看到数条公路在这一角里面。
林才厚指着远方:“这个厂子很大,我们今天就不走到北门了。”顺着他的手势,我能看见北门那里停着很多像蚂蚁大小的出租车,确实没必要走那么远。
我于是扭头往回走,天边的晚霞整个阐释在我眼中,我停下脚步站在这处小山丘上,左手边是落坡,是草原,是山丘,那落日余晖的光,就这样,无所谓的摇摆它的辉煌,却深深的刻进了我的脑海,这世界上有很多光影,我也只会在那一刻知晓震撼的含义。
林大哥从我后面坦然走了过去,见我落下他十几步,回头招呼着我快点,我就抬着头向前走,直到差点被绊倒才反应过来,好好走路。
林大哥忽然转了两个弯,坐到了悬崖边上的一块石头上,摆手招呼着我过去,我小心翼翼的坐到了他左边的一块石头上,漫无边际的欣赏着对面山丘的景象,林大哥开口说道:“等明天带你去对面玩一下,有兴趣爬山吗,很累的?”
我振奋的说:“可以,当然不累。”
林才厚笑道:“年轻真好啊。”
杂人的嘴角抽搐了下,无奈的笑道:“林大哥你也没有老。”
林才厚拍了拍大腿:“不如你们年轻人啊,我小的时候,上学要爬两座山,早晨太阳未升起就得从床上爬起来,下午日落后才回到家,每天上下学都是步行着,一溜烟小跑着,生怕迟到了。”
杂人疑问道:“没有交通工具吗?”
林才厚笑道:“哪有交通工具,全靠一双腿,而且全是山路,没有水泥路,你们现在的日子可真是要好很多。”
杂人听得很入迷:“这身体练得,怪不得,你们那时条件那么苦是怎么考上学的呢?”
林才厚无所谓的说道:“当然是刻苦学习了,穷人家的孩子,哪有什么捷径好走,好好学习才是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
杂人很感慨:“你们那时候多好,我挺羡慕你们的,但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抱着这个铁饭碗,你们那时候机会多多啊,你看现在的大型企业家,都是那时候、改革十年后那一段时间涌现出来的,你那时也就二十几岁吧,怎么不去自己创业呢?现在很难再出现比较大型的企业家了,各行各业基本上都处于饱和状态,普通人要想爬得更高只能加入他们,从内部一点点的干。”
林才厚听到杂人说的话,挠了挠头,神色复杂:“我想他或许是对的。”
杂人望着远处,并没有看到林才厚的表情,不解的问道:“怎么了?谁是对的。”
林才厚摇了摇头:“没事,突然想起了一些别的,我那时候可没有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精神,现在倒是提倡了,却已经是创业时代的末期了,咱们齐鲁地区跟别的地方不同,当时我大学毕业后,回到了家乡,因为成绩优异,日出市市政府都曾颁发证书表扬过我,还上了报纸,当时很多家企业都邀请我,随我挑选,我是一个理科生,我放着很好的工作不选,去了一家私人企业当画图纸的技术人员,后来厂子因为分配不公倒闭了,我那些年也没有挣到钱,一个月几百块很穷,那时家里也没有钱,祖上也没有经商的,我父亲有六个孩子,我排老小,也是第一个从农村考上大学的,那时候大学生真的很少,我那时很迷茫了,没有工作,没有钱,我还要和你嫂子过日子,真的很迷茫。”
杂人一听:“打住,没钱你怎么来的对象。”
林才厚脸色异样,笑道:“哈哈,我那时候不跟你们现在这样,你嫂子完全是我用嘴骗来的。”
杂人内心复杂:“现在可不好骗,一个个贼精贼精的。”
林才厚示意他淡定:“也得看那女孩给不给你骗了。”
杂人连忙岔开话题,要不又得没完,再扯到对象这,烦也烦死了:“那之后呢?”
林才厚继续说道:“偶然的一次机会,我看到Z国国企的招聘,我去考试了,第一次没考上,因为英语不是很好,当时那个负责人很看好我,建议我继续学习再报考他们那里,他也许只是一说,但我没放弃,我买了本英文字典,买了些资料继续学习,一学就是两年,这两年间,我对家庭关心程度不够,你嫂子跟我又是打架又是闹离婚的,我得一边安慰她,一边学习,两年后我终于考上了,这一干就是十九年,有了稳定的工作,你嫂子也不跟我吵了,其实我很对不起她,我那两年很忙,没工夫看孩子,没有工作,没有经济来源,都是她一个人拉扯着孩子,你嫂子还得在工厂里上着那种两头倒的班去挣钱,我没少挨她的骂,后来我上班经常各地跑,为了挣钱养家不是,孩子基本上是她一个人带大的,现在孩子大了,我也马上面临退休,也有时间陪你嫂子到处旅游观光了。”
杂人看着他脸上疲惫却又柔情的脸色,不知道说什么,这就是年代的变迁所带来的心灵错觉,我很羡慕他的爱情,无比羡慕。
林才厚笑了笑,感慨道:“人总是在失去中得到,在得到中失去的。”
杂人的目光转向那座全是铁架子的工厂,问道:“这是什么厂子?”
林才厚看了一眼,说道:“电厂。”
杂人自言自语:“电厂?”
林才厚解释道:“是啊,当然是电厂,你知道我们这座厂子为什么要建在这里吗?”
杂人说道:“不外乎是这里有煤矿。”
林才厚继续解释:“不单单如此,你看到远处的风车了没有,用风发电,这里的电很便宜,电解铝、电解铝,大大降低了电解铝造价的成本。”
杂人有点不信:“那么小的风车,可以发电吗?”
林才厚说道:“只是你看起来很小而已,明天我带你去那边,你就知道它有多大了。”
杂人试探的问道:“这整个厂子就是做电解铝的吗?用电造铝来卖?”
林才厚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这个厂子大概有三万人吧,制造出来的铝块都堆积成山了。”
杂人疑惑的问道:“那为什么不卖?”
林才厚回答道:“还不到时候,国际上的铝价格变动很大,现在正处于一个需求很小的阶段,价格历史最低,所以还需要等。”
杂人恍然大悟:“是这样啊。”又说道:“这个厂子里有三万人吗?这么多。”
林才厚说道:“是的,这座厂子是一家私人企业建立开设的电解铝项目。”
杂人难以置信:“不是国有企业吗?”
林才厚目视前方,欣赏着美好的景象,一字一顿道:“是的,这里确实是私人企业承包的项目,但是他们没有钱,他们把地皮拿出抵押给银行,国家贷款数万亿给他们,然后他们进行招标,除此之外还有三家企业拿到了这个项目的标。”
杂人苦笑道:“我说那些有钱人大多数身上都有债务,表面无限风光,实际欠了银行很多钱。”
林才厚唏嘘道:“能让银行借钱给他也是一种本事。”
杂人问道:“那你们呢?你们这个部门是干什么的?这个地方也有Z国七野、和三野,他们呢?”
林才厚回忆道:“七野、三野?这家私人企业当然没有那么多的人,他们把工程项目包给Z国的国有企业,他们来负责具体制造流程,七野和三野他们下面有很多工程项目小组,工程项目小组有很多种类的工人,可以带动更多地就业,其余三家企业也没有很多人,他们也是来雇佣国企人员来进行施工的,我当年就是Z国四野的,后来四野分家,我被分到了Z国有色,隶属国务院直属企业,我,那天你见得那个老头,还有你那两位哥哥,我们是属于一个小组的,我们负责处理、沟通,这四家企业彼此之间的合作问题,那个比较胖一点,别人叫他房总的,他是我的顶头上司,我们四个人是Z国国企在这整个项目的具体负责人,那三家企业投标后,他们做出来的东西入库前必须由我签字,我属于技术上的监理。”
杂人认真听着,说道:“是这样啊。”
林才厚忽然转头问他:“你知道我们这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吗?这整个项目?”
杂人的语气有些怀疑:“为了国家,为了人民?为了金钱?”
林才厚见他这个样子,其实很难过:“当然是为了国家和人民,也为了金钱,算了,以后你会知道的。”
杂人嘴又抽搐了一下,神神秘秘的,我才不想知道,关我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