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婕每天照常上班，人却像霜打后的庄稼似的蔫了。一些以前受过她气或看不惯她做派的人，从她神色举止的变化瞅出了她的失女势，幸灾乐祸也就不言而喻了，冷言冷语时不时刮到她耳朵里，她一反常态竟毫无反应。平时，她只接接电话，或去公司相关部门转达杜否川并不重要的某些指示，大部分时间则闲着，闲得慌就向方毓眉要事做，仿佛方毓眉倒是她的顶头上司，这让方毓眉特别难受，心想我是谁啊，敢情能指派您因而多数时候她总埋头做自己的活只当没听见。问急了，她便说舒助理，您应该去请示杜总。而舒婕却偏偏不去请示，兀自玩起电脑来。最近杜百川给秘书室又添了一台电脑，那台旧的她要了回来，说是用惯广两人相让了半天，方毓眉才依了她。苏实，总经理室的文案任务并不重，杜百川指定方毓眉做，舒婕也就没什么活干，这玩起电脑游戏。杜百川知道后睁只眼闭只眼，听之任之，但他对舒婕的冷漠，方毓眉是明显感觉到的，她不知道杜百川唱的是哪一出戏。
这大，方毓眉临时有事下楼，舒婕坐在电脑前频频点击着，玩到兴头上，又是哭又是笑，嘤嘤嘤……啊……呜呜呜……电话铃响个不停她似乎没听到，以至隔壁杜百川的手机和电话忙得喘不过气来，奇怪，秘书跑哪儿去了？他踅入秘书室，见舒婕那副样子，气愤地喊道，你发什么神经啊？舒婕不理不睬。杜川上前将她一把拽开，舒婕却冲他怪笑着。这时，方毓眉已回来，脚却凝固在门口。只听杜百川吼着：你你你太不像话，不想干就走人……舒婕摆动腰枝悠悠地走到杜西川面前，双手搭在杜百川肩上莞尔一笑说，你想让我走我就走啦？没那么便宜……接着又抛出一阵尖利的笑。杜百川将她的乒掰开转身就走，一眼看到门边的方毓眉，他愣了一下，嘴一撇说：嗨，素质太差，方秘书你开导开导她。我方毓眉慌忙之间忘词了，没吱声，而舒婕竟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又坐在电脑前移动起鼠标来方毓眉又一次目睹这两人非同寻常的关系，在她看来，舒婕的失态不是装的，而是一种病态，说她神经脆弱自然不无道理，然而这一切却是她方毓眉调来之后发生的，她不谙舒婕情感世界的底细和杜百川的作为，怛她已悟出自己的出现则是舒婕变化的一个诱因，内疚缠绕着她，此刻她什么也不想说，而是倒了杯纯净水放在舒婕面前，又在她肩上轻轻按了一下，未料，舒婕关掉电脑转身伏在她肩上像小孩似的啜泣起来。好了，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方毓眉劝说着。
不，舒婕摇了摇头，方姐，我心里好苦啊……一串泪珠隔断了她想说的话。
现在不说了，方毓眉又递给她一张抽取面巾纸，晚上，我请客，咱姊妹俩聚一聚。
舒婕温柔地睇了方毓眉一眼，旋冋到己的写字台前处理起分内的事来。
下班后，两人骑着自行车来到一处僻静的“夜行者”酒吧，方毓眉点了菜，要了扎啤，两人边吃边聊。
其实，我一直等待着这个机会，我想找一个人倾诉，舒婕恹恹地说，方姐，你感觉到没有，你刚来那会儿我是很警惕的，甚至有几分忌恨，我知道你并非垂涎秘书这个岗位，一切都是杜百川引起的。他毁了我，在我之前，他还毁匕一个女孩。如今，他盯上了你。舒婕顿了下，嘴角泛起苦笑，当然，我看得出来，你是不会让杜百川随意拿捏的，可愈是这样愈吊他的胃口。他有权有钱，很少有女孩不掉进他设的温柔陷阱乖乖就范的……
谢谢。方毓眉没料到舒婕会如此坦白，既这样，她倒要问个仔细，说，真的，我对杜总并不了解，也还没看出他在打我的主意。
是啊，你还没领教他的手腕哩。舒婕猛灌了一口扎啤，好吧，今天，我把什么都告诉你。
这，这好吗？方毓眉作顾虑状，阿婕，你还是守住自己的隐私吧！隐私？舒婕冷笑道，我有什么隐私？公司上下谁不知道我是他的情人？哼，情人，多时髫多甜蜜的名字！我也曾陶醉过、眩晕过，可时间一长，我满肚子苦水。舒婕神色黯然，方姐，你可能并不清楚我的来历，我出身在个城市贫民家庭，父亲工伤落下残疾吃劳保，母亲下岗，我勉强支撑到旅游中专毕业，通过姨父的关系来到这家公司。后来我知道杜百川也不是白收下我，作为交换，他把白己的小舅子安排进了我姨父所在的经贸委。刚到公司那会儿，我见杜百川出言吐语一派斯文，给我的印象真的不错。我才十八岁，说来你或许不信，除了在影视小说上看过男女之间情啊爱的，我的确没实际体验过这一档子事，我把杜百川看作姨父的知交。他呢，也处处呵护我、关照我，做得不动声色，算是潜移默化吧！作为助理兼秘书，理所当然地我得陪他出人各种场合，而出差更是家常便饭，我就是在随他去香港考察时让他糟蹋的。
那次，他替我买钻戒买时装，并像许多花心男人一样在我面前诉说婚姻的不幸，黄脸婆的乏味和霸道，许诺两年内离婚娶我，我幼稚、单纯，他的天花乱坠把我说得昏昏糊糊，甜蜜得要死，真的以为他就是我的白马王子。可是，离港时，我发现他替老婆买了金项链和高档时装，当时我就不痛快，他却说自己在贿赂老婆，哄她，撑大她的肚量，让她即便发现我们的事也不至于大吵大闹而只能是隐忍不发。我听了也就信了。可时间一长，我看出杜百川实在是那种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男人。我成为他的人之后，应当说，他在我身匕花了不少，用公款巧立名冃替我买了两室一厅一卫一厨的公寓房，我工资外的“灰色收人”更是工资的数倍。表面上，我是公司在册的秘书，实质呢，我是他的“二奶”，也就是婊子，只是专属他一人罢了。
人到这地步很下贱，可我一时无法摆脱，我需要钱，我家里需要钱。他呢，要的是我的青春，我的肉体，我能满足他，因而他一直对我不错，起码大面子上过得去……
舒婕长地叹了口气，不经意地扫了方毓眉一眼，方毓眉打了个寒战，她预感到舒婕要把话题转到她身上，她清楚舒婕地位的变化是在她出现于秘书室之后，她忽然觉得有点心虚，也灌了一大口扎啤，她想争取主动，把话题引到别的事情上，可没等她开口，舒婕却按了下她的手说：方姐，你不必紧张，我今天是向你掏心掏肺，即便涉及到你，也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你能让我把话说完吗？
呵，方毓眉多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吧，今儿个咱姊妹俩相聚不就是相互掏心窝吗，你先说，说完我再说自己的事。
方姐，你受聘公司不久，我就开始注意你，你的气质和能力让我羡慕，也有几分妒忌，尤其是那次晚会你抱病演出，你的执着比你的舞姿更让我钦佩。可是，当你调来秘书室，我便预感到你将取代我，我不安，不再钦佩你，而是忌恨，我甚至想有个机会找你的碴，跟你过不去，你却一直不给我机会，我终于相信你不是那种傍大款的人，你也不可能成为杜西川的小蜜。
你怎么会知道呢？方毓眉笑道。
因为你言行庄重，不卑不亢。
是么？方毓眉又是一笑，她故意说，你看到的只是我在公司跟他的接触。
方姐，你就别逗我了，凭女人的直觉我就猜到你跟他不会有故事。再有，我告诉你，别看他在公司对我冷漠甚至像今天这样冲我发火，可一到晚上他就像龟孙子似的缠我求我，贪得无厌。他离不开我，起码在没得到你之前是这样。
他夜夜跟你在一起？方毓眉问。
有时整夜，有时半宿，完事后再回到老婆身边，他说他女人有风湿性心脏病，性冷淡，好像他总有办法对付那个女人。
这就是女人的可悲。方毓眉说。
不锗，舒婕应道，问题是许多女人已经是悲剧中的角色，却以为自己在上演喜剧哩！女人好哄，比如我，总认为杜百川对我如何如何好，因而觉得很甜蜜很幸福。等意识到再也不能这样生活下去了，已晚了。
那你应当作出决断呀！现在我还下不了决心，他需要我，我则利用他的霈要。当然，我不会一直这样不明不白地跟他厮混下去的，我希望有天他能离婚并跟我结婚，两人名正言顺地在一起生活。
即便这样，假如他在外面再包二奶或有情人呢？方毓肩问。
我也想不到那么多，到时候再说吧！舒婕目光凄迷。少顷，双眸一闪，方姐，我可要告诉你，他在我面前不止一次夸说过你，毫不隐瞒得陇望蜀的欲念，你还是当心些好。
谢谢。方毓屑说，男女感情擦出火花是双方的事，而我对任何男人巳不再感兴趣。
方姐，莫非你的心灵也受过创伤？
是。本来我一直把这事埋在心底，不想对任何人说。而今晚你的坦诚你的信任却让我不得不说。方毓眉下意识地拍打了一尸光洁的脑门，我的小学和初中足在农村读的，那时，我的父母在卢陵市丄作，我跟乡下守寡的奶奶过，那里离卢陵市还有两百多里。在乡下，我认识了瑨，我们是小学同学，又是隔壁邻居，他总像大哥哥一样关照我，一个初夏的礼拜天，雨后，我跟他去后山拾蘑菇，路经一片山毛榉林，没在意一棵树上的马蜂窝，我们围着山毛榉嬉戏着，晃动着树干，不料惹恼了群蜂，黑压压向我俩袭来，瑨忙脱下外衣将我的头包住，并把我搂在他怀里，结果，我毫发无损，而群蜂齐向他袭击，蜇他。很快，他的头脸肿得像篮球似的，大人把他送去医院，好儿天才消下去，这事让我记住一辈子。进了初中，我成绩平平，是他替我补课，顺利毕了业并考取了高中。我是高一才转到卢陵市就读的，就从这时起，我与塌开始通信，当然，还谈不上恋爱，那是一种纯真的友情，直到后来，我们分别考取了大学，我是纺工大学，他是地质学院，两人书来信往，日久生情，我们恋爱了。假期我冋到乡下奶奶身边，我和他自然在一块了，我们有说不完的话，开心的不得了，奶奶看出了苗头，笑得合不拢嘴。稍后，爸妈也知道了，对捃的人品很是赞赏，但对他所学专业却有保留。等到大学毕业，我留校当辅导员，后来辞职应聘到咱们公司。地质学院在外地，我爸妈虽想了许多办法，瑨非但没能分到省城地质管理部门，反而被派遣到千里之遥的西北野外地质勘探队，他没手机，用公家的电话又不便，因他行踪不定，通一封信也得个把月才有回音，真没想到中国还有这样落后的地方，那种思念呀就像服刑的囚犯盼着出狱一样……方毓眉的清泪伴着叹息跌落下来。我跟瑨原是两个感情囚犯啊！我们一直痴情地等待着重逢相聚，并最终生活在一起的那一天，可是我绝望了，他有了另外的女人……
他怎么这副德行呢？男人真的没一个好东西。舒婕愤愤然。
这事很复杂。方毓眉直摆手，也不能怪他。
这会儿你还替他着想？舒婕说。
不是，你不了解内情。方毓眉沉吟半晌说，事情发生在半年前，因连续几个月一直得不到他的消息，我寝食难安，可在人前却要强打起精神，有时其至称病以掩人耳目，明知自己做假也顾不上了，惟一担心的是他有什么意外，我想请假跑一趟，可他是流动作业，不知近期在哪个地方。正当我彷徨无主时，他的信来了，说他结婚了……方毓眉悲咽得暗自流泪。
无赖！舒婕怒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