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你来得正好，杜川灵机一动，手中捏着方毓眉起草的报告，招呼道，你过来看看，方秘书的电脑打印稿，怎么看都舒服。而你呢，格式选不准，看起来，别扭杻。
褒方贬舒，这突兀之举是方毓眉没料到的，她见舒婕面孔赧红，微低着头，而她心里也不是滋味，她不想听，一扭身走开。
你别走，我还有话要跟你说，杜百川斜插过去，堵住方毓眉的去路，倏忽，他瞥了舒婕一眼，有什么事吗？
华懋房地产开发公司嵇总今晚有个宴会，请您出席。舒婕尽量稳住自己，答道。
唔，时间？地点杜百川问。
七点整，希尔顿饭店二楼。
方秘书，你跟我一块去。不等舒婕走开，杜百川便说舒婕柚身就走，背后传来杜白川森冷的话，今后，我跟方秘玲谈工作时，你别来打扰。
门“咚”地一声回应着杜百川。
杜总，我觉得刚才您对舒婕的态度，整个儿都不合适。方毓眉出语很冲，我更不能接受您章我跟她比，一褒一贬，这既让她难堪，也令我讨厌。而且，我不能跟您去赴宴。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否则你就不是方毓眉了。杜百川笑着点燃一支烟，舒婕是个好女孩，我对她曾欣赏过，而她最让人不能忍受的是，对我总曲意逢迎，惟命是从，这使我难以听到不同的声音，往往贻误工作，而你不……
我不想听这些，方毓眉几乎喊起来，特别不想您在我面前说一个女孩这样不好，那样不行。倘她果真像您所说的那样，又怎么可能在您身边待那么久呢？
认识一个人总得有个过程嘛，杜百川打着官腔，我不能让这种局面继续下去，得“掺沙子”，所以才将你调来嘛！好了，方毓眉不耐烦地说，关于这份报告，您还有什么指示？没有，我好走了。
等我亲自作些了解，再找你商量，杜川说，至于今晚嵇总的宴会，你务必要去，秘书陪老总赴宴，时下已蔚然成风，也是秘书的义务，舒秘书一直这样做的，你也不例外。
假如我不计后果地例外一次呢？方毓眉正色道。
方秘书，方小姐，杜百川打躬作揖，求你别这样，行不？
好吧！方毓眉不想僵持下去，答应了。言罢她回到隔壁秘室，见舒婕坐在写字台前发愣，她走过太把手搭在舒婕肩上，舒劢理……
你什么也别说，舒婕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怪你。
方毓眉终于不再吱声，她冋到自己的写字台前，头脑里很乱，红一时竟不知做仆么，翻翻这，弄弄那，像是以这种方式来挨时间。
临近下班，舒婕提前告辞。估摸她已下楼，方毓眉来到窗前，一下面就是公司大院，雪愈下愈大，她目光一眨不眨地望着楼下，舒婕出现了，她紧裹若玫瑰红的风衣，没带雨具，袅袅婷婷的雪花很女快染白了她的头发，她步履蹒跚，背影就像个老人，走着走着，身子愈来愈小，最后消失在大街的转弯处。她一声叹息，不知是出丁对舒婕的同情抑或是出于自己的内疚。可是，无论舒婕或是她方毓眉都没错，这不都是杜百川一手造成的吗？而这样的遭遇才开了个头啊！尽管满肚子不高兴，方毓眉还是陪杜百川准时来到希尔顿。
稍顷，嵇总请的客人络绎人席，有相识的也有不相识的，嵇总一一作了介绍，方毓眉这才知道，他们之中有政府宫员、大学商学院教授、私企大款、检察院的干部、软件开发总工、报社记者……爷从职业看档次都不低，只是，女宾就两位，一位是记者邬娜娜，一位就是方毓眉，嵇总跟方毓眉是初次见面，他让杜百川介绍。杜百川刚说了句，方毓眉，我的秘书……举桌便浪笑狎昵开了：杜总，你真艳福不浅啊！方秘书百般娇媚，万种风情，难怪杜总对舒秘书弃而不用呢！杜总，我看你改名情总（种）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人们七嘴八舌、无所顾忌。
诸位都是有身份的人，如果再开这样的玩笑，我只好失陪了。
方毓眉站起身来。
不就“口头腐化”嘛，邻座的邬娜娜闪着一双丹凤眼瞅着方毓眉说，方小姐怕是第一次到这种场合吧，慢慢就会习惯的。
玩笑就是玩笑，嵇总说，方秘书别当真。他举起酒杯，来，口自们喝。
叫几个小姐来助兴。私企大款吆喝道。
就免广吧！政府官员嘟哝道，正严打哩，想十啥也得看时机。
那我说个荤段子给诸位助兴。教授自告奋勇。
太对劲了！大款喊道，快，快说。
什么叫荤段子。方毓眉悄声问邬娜娜。
你真是远离时尚，邬娜娜吃吃地笑道，听了你就知道了。
教授才四十多岁，只见他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薄片眼镜，故弄玄虚地咳了声嗽，说日，某君洗罢芬兰浴，进入按摩房，宽衣上床等待侍者。少顷，门帘轻摆，一妙龄小姐飘然入内，某君惊羡不已，问，如何消费？小姐曰：两种方式两种价格。某君曰：愿闻其详。小姐告曰：第一种我替你按摩，五十大洋。那么第二种呢？某君又问。小姐告曰：你替我按摩，一百大洋。不知先生喜欢哪种？某君未假思索？龟，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兼而得之，都来吧！教授脸正经，不等说完，包间内已是笑声一片，方毓眉闻此脸红心跳，却也难以控制地埋头直笑。
咳，别看你是大学教授，荤段子却只有小学水平。嵇总碰了一下身边的杜百川，杜总，把你那保留节目奉献出来。
杜百川飞快地乜斜了一眼方毓眉，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喝多了，舌头不听使唤。
老杜，你的酒景能瞒别人却瞒不了我，再来半斤也没事。私企大款说，今天你那段子是非说不可，要不，就请方秘书代劳。
别扯上我，我不会。方毓眉说。
杜总，让您说您就说呗！邬娜娜的纤手搭到了杜西川肩上，不就一个荤段子嘛，又不是押你上刑场。
杜百川举杯一饮而尽：好，我说一位大腕年逾五旬却好色成性，惯于征战，某夜宿于小蜜处，要厂又要，耕云播雨，一夜折腾小蜜几回，终于精疲力竭呼呼人睡，而小蜜却性趣不减，欲罢不能，推醒大腕，连呼我要我要，大腕伸手在小蜜粉脸上拍了拍，叹道：宝灾，洱要，我淌出来的就是尿了，你就饶了我吧！人们听罢乐得前俯后仰，拍桌子摔酒杯，方毓眉感到作呕，她冉也坐不住了，离桌去了洗手间，她想补个妆即告辞，正当她涂抹口红时，外面有人“咚咚”敲门，她赶紧出来，只见一男一女相拥着急吼吼地走了进去，把门反锁了。霎时，她像吃：一只苍蝇，真的呕吐起来。这个宴会让她受够了，她没再回到包间，兀自离开希尔顿。脚下的积雪发出“咕唧咕唧”的声音，冷风吹着她的脸颊，所幸酒喝得不多，她觉得大脑还算清醒。过去，她曾听说过上流社会纸醉金迷、色欲无度的一些传闻，今天她算耳闻目睹了。那两个洗手间的偷情者且不谈，就说宴会的参与者吧，不都是有身份的人嘛，公司里、课堂上、电脑前，他们是一个人，这种场合却成另一个人，还有那个女记者邬娜娜，报上经常有她扫黄打非的文章，怎么摇身一变，对荤段子也那么受用呢？这些对社会肩负责任的人都这副德行，那么，这社会今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方毓眉啊方毓眉，你还真有点忧国忧民哩！其实，你所看到的只是社会垃圾场污秽不堪的一角，这原本到处皆有不足为怪的餐，你却大呼小叫震惊不已，你对这社会腐败的程度和蜕变的速度只知道一点皮相，你真的还太嫩啊！但是，从杜百川津津乐道荤段子，联想到他对舒婕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上，她对这位平素道貌岸然衣冠楚楚的集团公司老总有了更多的认识。
雪花仍在飘着，静静地飘若，她仿佛感到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不是别人，而是杜白川，她不禁浑身一战，怯怯地回眸一看，并不见那熟悉的身影，原来是刹那间的幻觉。俏由此，她意识到自己处境的不妙，一场困厄已向她逼近，得设法摆脱，对，愈快愈好。
翌曰，她照常上班，照例拿着文件夹呈送杜百川审阅，想起昨晚宴会上的不辞而别，杜百川肯定没好脸色给她看，她有这样的思想准备，一里出现这种情况，她立即走人，她不信，凭自己的条件，离开这个公司后就找不到工作……
方秘书，昨晚怎么提早走了呢？杜百川没容她再往下想，看着她，奇怪的是此人的眼神和语调都是平和的。
也不知怎么搞的我作呕，跑到洗手间吐了一地。方毓眉说，头也疼，只好叫了辆车回宿舍休息。
你呀，言一声，我让司机送你嘛！杜百川言辞显得恳切，唉，昨晚他们闹得太过分了，我也是被逼无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这些朋友，都是能量很大的。就说嵇总吧，人家老舅是省里的高官，打个电话、批个条儿，那真管用。再说那位私企大款，他叫朱魁元，告诉你，他原是劳教解教人员，仗着胆大路子活，发了，大发了，上亿资产啦！如今他真是混出个人模狗样了，啥个体劳动者协会副会长、区政协委员，还被商学院聘为客座教授哩！他有钞票，钞票才是硬道理，钞票才是大爷，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至于其他几个人我就不一介绍了。你想，我们公司在这座城市要想稳住阵脚发展壮大，没有这一拨子朋友行吗？
方毓眉不动声色地倾听着，她预想的情况没出现，一时半会儿也不清楚杜百川说的这些是真是假，她更不想体察杜万川的心情，见杜百川的话已告一段落，她说：我还有事，如果杜总没有别的吩咐，我就……
去吧，去吧！杜百川朝她摆了摆手。
说好了方毓眉是内勤秘朽，可“东方”对外的种种酬酢杜百川却一次不少地带上她，她轻而易举地取代了舒婕的位置，而舒婕却变得可有可无。跟所有女孩一样，能获得上司的垂青，方毓眉也曾暗自高兴。尤其是跟杜百川一道跻身于上流社会的某些场合，她红的魅力四射为形形色色的上流人士所倾倒时，她也觉得生为靓女尘的荣耀。可是一回到公司，回到总经理室，她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