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克炮塔的地方很小，我们几个只能侧身睡下，一个人要翻身，准得惊动边上的两个人。这实在不算睡觉，但大家一整天下来早已筋疲力尽，一个个很快睡死过去。斯捷列仁打起呼噜，阿斯库尔德低声附和，还有坦克外的装甲上滴滴答答的雨声。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野兽的嘶鸣，那儿正进行着一场物种间的厮杀。时间在慢慢腾腾地流逝着。
到了后半夜，别斯科夫身子才动了一下，我没有睁眼，但感觉得到他坐了起来。立刻带来一阵簌簌的响声--他在翻弄那个背包，还用手电筒打照了一会儿。阿斯库尔德不满地哼了一声，但没醒。
他在包里掏什么？是手枪？一定是支手枪。一只手拿不下别的东西。另一只手里，就是那个他一直藏着的玩意儿。手电筒呢，他会叼在嘴里的。我的同事们全跟小孩子一样天真，根本不会料到自己的末日已经到了。短促地咔哒一声，别斯科夫拉开了枪栓。这声音在夜里听上去很怪，但谁会怀疑晚上查看一下枪支的人呢？总归我们的四周到处是野兽嘛！
不，就算我们就在他身边睡得死沉，他也不会对我们立刻动手。为什么？他现在还有个任务没有完成：找个安全的地方把宝贝转移掉。我们几个人嘛，等到合适的机会用个“不幸事故”就全解决了。那还得找个离猫洞远点儿的地方下手，让我们尸骨不留。谁会怀疑是别斯科夫干的？很简单，为了公司的荣誉，我们把自己献给了哪位远古动物做了口粮……
又是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别斯科夫打开了舱门盖。一阵清新的湿气透进了狭窄的炮塔。他站起来，把手电筒伸到外面，自己撑着身子出了炮塔……
当他的身子正要溜出去的时候，我一把抓住了他的两只脚。他处于一种毫无防备的姿势，对我太有利了。他的脑袋重重地在盖子沿儿上磕了一下，让我毫不费劲儿就把他瘫软的身体从上面拉了进来。
娜嘉轻轻叫了一声，阿斯库尔德的鼾声立刻停了。
“你他妈的！斯瓦特，我宰了你！”
啊哈，斯捷列仁也醒了。这么小的地方发生了这么大的动作，他也没法儿不醒。好吧，哥们儿，别急，该干的事儿，斯瓦特给你们全干了。
“快，你们谁把手电筒打开一下。”
我摸了一下别斯科夫，他还没有恢复知觉，但他的手里什么也没有。我立刻探身朝炮塔外面查看了一下，还好，手枪和那只手电筒还在，没有滑到下面去。别的东西，我是到了外边的地上才找到的。
这些“别的”东西很有意思。我因为应该看见一个跟猫洞一样的环状物，但不是，而是一个苹果般大小的盒子，盒子上还有些坑坑洼洼的地方，里面还残留了不少泥巴。这圆圆的盒子摸上去是热的，原来这是一个有生命的物体！
娜嘉的脑袋从炮塔里探出来。愤恨让她的嘴巴都变了形，大喊着：“斯瓦特，你为什么这样，啊，你到底干了什么！”
真可惜，她什么也不明白。
“我在收武器呢！”我嚷了一句，“回车里呆着！把别斯科夫看住了！”
“什么？”
“你看这个就知道了。”我用手电筒照了一下手掌里的球体。“他一直背着我们，藏着这玩意儿。这个东西对他来说比我们的命还值钱，为了它，别斯科夫已经害了我们一次了。我实话跟你说，要是我不拦着，他早就把我们统统干掉了。”
“斯瓦特，你敢说你神智清醒吗？”
“那就等着瞧吧。”
我轻轻用手指碰了一下球体，说心里话，我这举动实在有点儿冒失。要是我心里没那么浮躁的话，早知道离这玩意儿越远越好。这不明物体要是引发核爆，让天地转个个儿，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几个指头尖上感到一阵发麻，接着，整个手臂也失去了知觉。我期望看到那只球里的东西，但我看到的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球体没有变成别的什么，只是渐渐变软，然后，它的上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门，那天门洞开，完全容得过那辆“十字军”坦克，天门的周围仍是一片黑暗。
但那天门里头的景色实在太美了……
“你们怎么了，全都疯了不是？”别斯科夫大声喊着，使劲摇晃着他那缠着绷带的脑袋。虽然我一个劲儿坚持，但他们没把他的手捆上。“难道我像个疯子吗？没错，我是把球藏了起来，我不想说，也不想给谁看！我从来就没骗过你们！我有我的道理！我自己这半年一次也没有使过这个球，你们最好也别用，因为它会给我们带到不知名的地方去。我们得等猫洞！至少我们知道它通向什么地方！”
“那又怎么样？”阿斯库尔德问。
“什么怎么样？我害怕，你懂吗？我怕你们这帮嫩家伙受不了！你一进去就丢了，那就再也回不了地球了。你知道那儿都有什么吗？黑暗世界！就是没有来来去去的猫洞。我宁可跟这些个古猿再呆上5年，好歹这儿还有回去的机会！瓦吉姆，你说说啊，这些年轻人没见识……”
斯捷列仁阴沉着脸哼了一声。
天上下起了毛毛雨。慢慢地，东方出现了鱼肚白。坦克边上的这个小型法庭，迟迟无法下达判决。
“你们这些假福尔摩斯！真叫坏事儿！”别斯科夫大声斥责着。“我威胁谁了，啊，我想杀谁吗？你？还是你？我把你们救了，傻瓜！我用了半年，看到里面这样那样的画面，但从没决定进去。我这么做就对了！没错，我是从坦克车辙子开始的地方捡到它的。这是真话！古猿见了这东西都一个个吓得要死……”
我看着别斯科夫，心里想，也许他现在还在说谎。难道沿着车辙就能找到这玩意儿吗？也许他是从古猿部落的首领那儿夺过来的，自己瞎摆弄时候打开了天门，迎面撞见的就是这辆坦克？
……沙漠上进行着一场血战，滚滚黄沙漫天飞舞，炎热的太阳像一只燃烧的火盆挂在天上。轰隆隆地一阵急促的机器轰鸣声……炮口里灌进了沙子，无法开火，在原地打起了转儿。活脱一个铁棺材。他们让德国人把他们一个个烧死。天门突然开启，这辆坦克是偶然开了进去，还是慌不择路？他们是5个英国人，还是新西兰人、抑或是波兰人？这已经不打紧了！从炎热的赤道沙漠一下子栽进了到处密林丛生的热带雨季，已经够他们惊叹莫名了……
大门在他们的身后突然关闭了--看来它不实在喜欢总这么打开着。我对此已经有所体验，要花上几分钟，动点儿心眼，人工关闭它也是可能的。这不算太难，只是要再次触碰那盒子的凹陷处就行。
不，我不能证明到底是别斯科夫，还是那些南方古猿的错。不过，我心里就是有种感觉，是他，为了夺取这个宝贵的盒子，杀害了那几个英国人。然后，这家伙又来抢占这辆破破烂烂、但说不定能派上什么大用场的坦克了，而我们还傻乎乎地帮他的忙呢……
财富从来都是相对的。在疝鼓克朗代克，白金黄金满地都是，但最富有的人是那些有暖呼呼床可睡，有充足的饮水和氧气的人……
财富要是属于大家的话，就不叫什么财富了。它应该属于一个人。多少人为此拼搏而丧生，还有多少人准备为此拼上一死？这么看来，别斯科夫倒也没有什么错了。
“那么，打雷的事儿呢？”
“什么雷呀电啊的？”首位登月的俄罗斯人不解地问。
“在突岩上，你干吗不通知我们，一个人溜了？”
“我没溜，我是救这个球去了！要是你肯定脚底抹油了吧？你想想，这东西多值钱，给公司造成多大的机会！”
啊，他还想到了公司！要是我们不相信他，他还会编出什么瞎话来呢？
“我当时都吓得腿软了。”别斯科夫强辩着。
我们没再吱声。只有阿斯库尔德意味深长地哼哈应对着。斯捷列仁坐在坦克履带上面的装甲板上，眼睛转向一边。娜嘉长吁着气……这几个人看来有点儿尴尬。
看来，别斯科夫又一次逃脱了审判：斯捷列仁会给自己的老朋友找个借口原谅他的，再说，他的过失并没有留下什么致命的后果，我又没有什么充足的证据。
但是，我说什么也不会相信这个别斯科夫的！
就算我有证据，那又能改变些什么呢？可以说，什么也不会改变。我对这个斯捷列仁来说，不过是个不听使唤的下属，一个冒失鬼，我还几乎把他发往阴曹地府……大家不过是在忍让我罢了，就跟容忍一件什么不听使唤的工具一样。但，别斯科夫呢，那是他的故交，他的好友。我的满心疑虑根本不值一提，什么也改变不了。
惟一的变化就是，我从潜在的牺牲品变成了别斯科夫的头号敌人。他下一步要对付的人，首当其冲就是我了。他就要拿我开刀了。
也好，反正不是从娜嘉开始……
好好想想吧，斯瓦特，赶快想点儿什么对策！马上！斯捷列仁就会把这事儿一笔勾销，你也就没有任何行动的机会了！快想办法！
哪怕脑子里有个什么念头也好！
“那么，这么着吧，”斯捷列仁沉重地说，“一切都－都说清楚了，就这么算－算了吧。都明－明白了没有？”
看，我猜中了吧。
“斯瓦特，你好－好好听着，这跟－跟最有－有你关系了。”
没办法，我只得点头，说听见了。
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就散了--但我这儿的弦儿还紧绷着。他们几个人脸上露出笑意，人人都松了口气，晃着肩膀松松筋骨。算了，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别往心里去，万尼亚！
为什么，为什么连娜嘉也没有看透他？她的看人的本事丢了不成？还是她累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