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东野鬼和王正来到杂役任务处,在一块大任务栏上找寻分派到各自头上的任务。
一路上,许多弟子见了王正都是一阵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还有几个弟子更是直接上前来,向王正躬身问好,显然昨日之事连同王正的深藏不露,已经传扬开来。王正从未如此受人注目,又惊又喜。
大任务栏上,东野鬼和王正今日分派到的任务都是砍柴三百斤。王正的名字后面还有一条附注,欠柴六百斤,想来便是昨日未能完成任务的双倍惩罚了。
东野鬼注意到同样是砍柴任务,有的弟子的任务量就要少些,最低的只是一百斤。一问王正,才知道,那是些比较年幼的弟子。看来陈江虽然有心刁难,却也还是有所顾忌,不敢做得太明显,明面上的公平姿态还是要摆一摆的。
这个任务处隶属于陈江的管事堂,里面有三名年长些的弟子坐镇,负责每日杂役弟子任务的交接与核实。王正领着东野鬼进去,帮他申领一把砍柴刀出来,二人又往回走。
回到独屋小院,王正拿了自己的那把砍柴刀,并不径直去后山,领着东野鬼来到隔壁一座杂草丛生、显然主人根本无心打理的小院。
站在院外,王正扬声道:“谷老前辈,在家吗?”
话音刚落,屋门应声而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站在门口,大声应道:“在呢,在呢!”
王正道:“谷老前辈,今天我去后山砍柴,你要一起去吗?”
老头大声道:“去,去!在屋里待得骨头都要生锈了,怎么不去!活动去,活动去!”在院里一堆杂物之间一阵乱翻,找到一把砍柴刀,出了院来。
王正向东野鬼介绍道:“这位就是咱们的邻居,谷老前辈。”
东野鬼躬身道:“谷老前辈好!”
老头大大咧咧道:“什么谷老前辈!小老儿姓谷是真,名字不提也罢,免得说出来丢人。大家都叫我谷疯子。小正叫我谷老前辈,我听着浑身都在别扭,还是叫我谷疯子听着舒坦些。”说着,一双眼贼溜溜地不住在东野鬼身上打量。
三人一起往雾霭笼罩的后山走去。
东野鬼偷眼看去,这老头足有七八十岁年纪,身体佝偻得厉害,白发白须都长得很长了,也不怎么打理,脏污不堪,看起来邋遢之极。
他的腰侧本来也佩带了一把犀角刀,只是不知何故,里面的犀角刀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廉价牛皮刀鞘,他也并不丢弃,依然悬挂在腰侧。然后他又在腰间别了一把廉价的带鞘匕首,算作防身之用。模样看起来,着实有些不伦不类。
行了一段,东野鬼紧走几步,凑到王正身边,悄声道:“这位谷老前辈为什么总是一脸怪笑地盯着我看?”
王正笑道:“他可能已经听说了你的传闻。”
东野鬼道:“什么传闻?”
王正道:“就是你和布祈对腿的传闻。他知道你是个‘硬骨头’,自然而然对你兴趣大增。你不知道,他素来是无欲无求,但一听到谁的骨头有点硬的传闻,他都特别有兴趣。”
东野鬼奇道:“这是什么古怪癖好?”
王正道:“传言当初他之所以练功时走火入魔,就是因为骨头不够硬的缘故。”
东野鬼吃了一惊,道:“还有这种事?”
王正道:“反正大家都不相信。加上他又经常行事疯疯癫癫,古古怪怪,所以大家都叫他谷疯子。传言说,数十年前,他乃是智魂宗年轻一代中的天才。”
他竖起一根大拇指,道:“绝对是惊才绝艳的人物!照那势头,若是他能够成长起来,在他的领导或辅佐下,智魂宗的声望实力比之今日至少还能够再提高两成,当今招魂术第一大宗的名号都不可能旁落到礼魂宗头上。”
当日智魂宗能够拥有他这样的天才,自掌门以下一干高层,全都庆幸不已,只道智魂宗即将由此走向鼎盛。谁知却在一天夜里,他修炼一门自创功法时,突然走火入魔,全身骨骼尽碎。
他师父顶住宗门内部的巨大压力,为他争取来许多灵丹妙药,将他一身骨头重新续接,然而这时他已是修为全废。而且这场大祸之后,他虽然苟全性命,却只剩一副残躯,严重伤及了根本,今生已不可能再修炼。
当时智魂宗内另有一名天资不错的年轻弟子,只是苦于一直被他的夺目光环所掩盖,在他出事之后,那名弟子终于得以脱颖而出。那名弟子的祖父是智魂宗的一名得势长老,不像他出身寒微,加之有些气量褊狭,在渐渐掌握话语权之后,便开始倾轧他这已如同废人的落水狗。
终于,偌大一个智魂宗竟也容不下他一个废人,他向师父最后一次行了三跪九叩大礼,挥泪而别。在那名已经渐掌权势的弟子的左右下,他成了智魂宗的一大耻辱,姓名都被严禁提起。
转眼已至三十年后,敬魂门掌门吴山贤偶尔在稠城中遇见了流落至此的他。吴山贤在多年以前,在他还如彗星般闪耀的时候远远仰望过他,算是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是以还认得他,后来也听说了他的事情,怜惜他境况凄凉,就将他带回敬魂门中,任命为长老。
但他这时早已疯癫,数次脱得赤身裸体,当众大骂吴山贤乃是伪善小人,沽名钓誉之徒。吴山贤忍无可忍,只得将他的长老职位废除,在杂役区拨出一个小院给他做容身之所。
在这里他行事自由,不受管束,每日也无任务分派。但他却有些闲不住,总会自己找点事做。受人调笑、捉弄,他也并不生气。
后来王正来到敬魂门后,一者住得近,二者王正因为胆小怕事,时常被人欺负,两个畸零人自然而然地就抱了团。
于是王正每日去做杂活时,他都嚷着要一同前去。也不是帮王正做活,就是自己做自己的,做多做少无所谓,空手而归的情况也是有的。反正醉翁之意不在酒,用他的话说,就是“舒活舒活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