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群不答反问,狐疑道:“陈江这种人还会带酒菜来请你们?”
东野鬼答道:“确实是意想不到,我和阿正简直是受宠若惊。原来他带着李师兄、黄师兄一并前来,意思是大家吃个饭,以前的种种,大家就一笔勾销了。”其实东野鬼说的也是实情,只不过是陈江等人没有翻脸之前的实情。
周群继续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你俩也似乎不是能让他们放下架子来宴请的人吧?”
钱秋运与孙和也都紧紧注视着东野鬼,不放过他脸上的细微表情。
东野鬼神色如常,耐心地解释道:“以前,我和阿正跟陈管事他们,或多或少有些过节。”就把陈江等人经常刁难以及后山陡坡滚石之事等,大致都讲了一下。
东野鬼续道:“在昨夜他们走后,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就算有这些过往,人家为什么要来谈和呢?于是我就想到,就在没几天前,发生了两件事。一是我已经达成了转脉轮,再不是以前那种可以随意欺负的人了。二是那天我从刑罚堂领取功法卷轴出来,不小心在一条小巷中撞见一件事情,可能多少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小忙,将他从一个尴尬的处境解救出来。”
孙和问道:“你撞见了什么事?”
东野鬼道:“似乎是陈管事与几个人有些什么经济纠纷,那几个人将他围在小巷中毒打,威胁他十日内必须还清赌债。这事被我撞破,那几人没再多为难陈管事,最后丢下几句狠话就走了。可能因为这事,陈管事对我多少有点感激吧,不过我也说不准。”
钱秋运道:“那几人你可认得?”
东野鬼道:“因为我基本上一直都待在杂役区,那几人本来都不认识,但是今天却认出来其中一个。他就是那边的纪彬师兄。当时纪彬师兄就是逼陈管事还赌债的那几人中的领头之人,我还清楚记得纪彬师兄当时最后对陈管事说的话是:‘若是十日内不能还清,下回就莫怪哥几个动用犀角刀了。’”
说至最后,连东野鬼自己都似被惊到了,他赶紧解释道:“诸位师兄,我要提供的线索,就是昨晚陈管事等人来过我们的小院。此事完完全全与纪彬师兄无关,我也没想要提及纪彬师兄。只是诸位师兄连番追问,我不得不越说越远,这才略微提及一下他。至于那天他说的下回就要‘动用犀角刀’什么的,也应该只是吓唬一下陈管事,并非实有其事。”
这番话连王正都听呆了,不得不再次对东野鬼刮目相看。
东野鬼对钱秋运等人讲述的这些,单个来说,几乎可以说全是实有其事,偏偏经他的嘴一说,乱点鸳鸯谱一样地东拉西扯地一联系,最后竟让人有一种柳暗花明之感。
于是钱秋运等人都震惊了。
纪彬好赌之事,就算在刑罚堂内部都属隐密之事,外人无从知晓,何况还是东野鬼这样的弱龄杂役弟子。但是他却可以随口道来,小巷之事不用细查,都知道那是真事了。
于是他们不得不重新细想这桩血案。
陈江等人的尸体确实是明晃晃地挂在杂役区的小树林里,但是这事就一定是杂役区的杂役弟子所为吗?倘若是有人故意嫁祸呢?
杂役弟子们的调查已经结束,符合行凶条件的拥有犀角刀的脉轮大成弟子们,都洗脱了嫌疑;没有脉轮大成的弟子们,经瞻星术查验,确实没有隐瞒不报之人,也就是说都不具备尸体上显示的行凶条件。
至于线索?另外两名杂役弟子在另一边向纪彬等人禀报的,想来就是看到陈江等人昨晚曾经来过东野鬼、王正的小院;东野鬼、王正二人也主动证实了这一点。这两条线索也都不能证明什么,就算东野鬼、王正二人撒谎,他们也根本不具备行凶的条件。
反倒是东野鬼无意间提及的纪彬,让人浮想联翩,至少叫人不再将追查凶手的范围局限于杂役区。毕竟,谁说陈江因为是杂役区管事,跟他有恩怨、有嫌隙的,就一定是杂役区的这些还只是少年的杂役弟子?
可若是一旦将追查凶手的范围扩散开来,不再局限于杂役区,这桩血案的侦破难度就将直线上升,变得无比棘手。
钱秋运等人只一想想,都觉得头痛。
至于东野鬼,他也不是有意陷害纪彬,因为在今天之前,他都不认识纪彬。之前他有过对于各种情况的考量,也并没有将纪彬考虑在内。他在最后提及纪彬的“动用犀角刀”的威胁时,脸上的惊容,没有丝毫伪装。
他眼看唐魁、薛学凌出来提供线索,心知不妙,这时如果不表现得主动些,就会被人认为是做贼心虚,所以也只得拉王正一起出来主动承认昨晚陈江等人来过的事情。本意只想借着没能脉轮大成的事实抵赖过去。不想无心插柳,却将钱秋运等人引上歧途。
对于纪彬,他并不担心,这桩血案不是纪彬做的,纪彬应该有办法还自己清白,但只要局面越乱,对他和王正就越有利。
钱秋运面色凝重地说道:“东野小师弟,你提供的这个线索极为重要。此事事关重大,我们要马上向诸长老禀报。”
那边纪彬等人听取唐薛二人提供的线索后,已向诸自寿作了禀报;这边钱秋运等人又去向诸自寿低声禀报。钱秋运应该是没有避嫌,直接将纪彬与陈江的赌债纠纷及威胁话语,当着纪彬的面,说与诸自寿听,东野鬼看见纪彬的脸色急剧变幻。
但是纪彬也极为沉着,并没有失态之极,当即连声为自己辩解之类,显得很是冷静。
东野鬼看在眼里,愈发放下心来。此事不需要找个人来冤枉,只要打破他们的思维定势,不再将目光专注于杂役区,于是越查越乱,越查越茫无头绪,最后多半就成无头公案,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