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你不就是气我不和你商量就找卫红谈吗？说吧，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很担心我和卫红联手啊？”李晨兴味盎然地等待着我的反应。
“联手就联手呗，反正我对你也没啥大指望。干脆下次我再和卫红干架时，你帮她架住我那倒也省事了，她只要直接上来扇我耳光就可以。”我尽可能不动声色地淡淡回应，其实心里确实挺在意的，毕竟这条毒蛇可是我历来合作得最好的盟友啊。
“哈哈哈，看你这犯憷的样子还挺可爱的。”李晨咀嚼着寿司，突然向前探过身体，他长且密的睫毛一下子伸到我眼前，“其实这样不挺好的？今天和卫红打了一架之后，心里舒服多了吧，不用人催也懂得自个儿跑来吃东西了不是？”
我往后挪了一下，然后用手向前一推，他狼狈地跌到座位上。尽管不想承认，可是李晨就像是看透了我的内心一般。那狡黠而自信的眼神凝视着我，我无法否认，因为我心迹的每一个动向，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卫红其实也是被弄昏了头，对付你这种人，哭啊哀求啊道歉啊内疚啊统统没用，知道吗？她太在乎你了，反而连最基本的本性都给忘了。”李晨抓过酒樽，索性仰起头往嘴里倒，“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卫红现在的气势可是强劲得很，或者……”
他停了一下，不怀好意地抓着酒樽一下一下地挪过来，“或者我来帮帮你？”他凑近我的耳边笑着低语，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对付卫红我一个人就足够了，只要你不给我添乱就行。”我一把握住他的下颌，轻轻往上一抬，李晨就在我的动作中微微抬起脖颈，“如果你想知道接下来我要怎么做的话，我告诉你，我要重新接工作了。”
李晨注视着我的瞳孔，我也相当认真地回望着他，然后他轻轻地抓住我的手，分开了我捏住并抬起他下颌的手指，嘴唇微启着似乎想要对我说些什么。
“嗯？”我正以为他要和我说什么时，李晨却忽然重复了我刚才的动作，闪电般地捏住我的下颌，并且将它抬了起来。
“比起被蛇蝎美人调戏，我更钟情于调戏蛇蝎美人。”他坏坏地笑着，附在我耳边说。
我又开始工作了，上次与卫红大打出手，彻底激发了我的斗志，看着卫红从那次事件中走出来，看着她努力地重新回到往常的生活轨道，我告诉自己，我绝对不可以输给她。谈了好几份工作，也帮一些明星拍了时尚杂志特辑，但都没啥挑战性，感觉只是重复着我之前的工作内容。
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如果想要更好地往前走，就必须要在工作中放进更多我个人的东西，那是只有我接手才会呈现出来的东西，而不是当客户的应声虫，杂志或者广告公司要我怎样拍我就怎样拍。终于，一个能够契合这个要点的工作机会，来了。
是一个想拿下中国内地高端市场的以G字母开头的国际品牌，这次他们想就中国内地市场在宣传和定位上做些迎合内地人的口味却又能够维持其自身一贯独特风格的东西，也就是说，摄影师在这个空间里有很大的发挥余地。
G品牌的中国区李总监给我电话问我愿不愿意接下这份工作时，我只是听他简单地描述了几下，就立刻告诉他我接。但是G品牌同时又考虑了几个国内的摄影师。接着我开始做企划案和市场细分调研，描述如果我经手后要如何做这个平面广告，我希望自己在拍摄中能有更大的发言权，而不仅仅只是一个拿着相机按快门的摄影师。
这次机会我是志在必得。
人选名单很快缩小，又缩得更小，当最后有内部消息传来说我很可能入选时，李总监给我打来电话，“周颖丹强烈要求我们用胡泉，说这个摄影师她才信得过，才能够拍出她最好的状态，青唯，我们也挺为难的。”李总监这样说。
周颖丹，二十出头的超人气名模，实际上个头并不高，据说有八分之一的法国血统，我对她的了解也仅限于“宅男女神”的封号和她参演过的几部电影而已，我们甚至没有见过面，她凭啥就这样武断地对我作出“不行”的评价？
不可以，才二十出头的漂亮花瓶，这份工作要由谁来执掌，可以由G品牌的高层来定论，但绝对轮不到这个只是被包装成精美洋娃娃的小妮子说话。结束通话之后我对自己说，决定我工作前景的，只能是我自己，或者比我更强大的人，而绝对不应该由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妮子来插手。
真正见到周颖丹是在某日系洗发水的新天地南里时尚发布会上。对于日本人来说，光就这个二十岁和法国血统，就很容易受到认同。于是坐在贵宾席前排位置的我，在刻意的安排下终于有机会看到这个所谓的名模，她扬着一头长鬈发，在台上摆出各种造型。
是没有任何独特气质的布娃娃，戴着美瞳，个头比同场的模特矮了一截，会场交替播放着Beyonce与Lady Gaga的音乐，日本人酷爱Gaga的Poker Face。百无聊赖地看着周颖丹完全模仿日本模特的范儿，摆出那种日本人喜爱的“可爱式性感”动作，我都替她觉得丢脸。
站完台之后是满场敬酒，周颖丹在她的经纪人Ben哥的引领下向日本高层管理人员敬酒，向中国内地高层管理人员敬酒，向所有对她有帮助的人士敬酒，我捧着酩悦香槟，穿梭在人群中留意着她的举动，小妮子看起来相当疲倦的样子。
终于，在她有些支撑不住时，她沉下脸对Ben哥说了些什么。我远远地观察着，看那气氛那场面，我猜想她可能是在发牢骚，类似太累了不愿意再满场花蝴蝶乱窜之类的话，然后Ben哥安慰了几句，有几个工作人员走了过来，Ben哥似乎在和他们商量些什么，接着一并离开了。
是很好的时机。我拿着香槟走了过去。一个人站着的周颖丹看起来有些落寞，拿着鸡尾酒杯子一个人发愣，我在她旁边的位置停了下来，“嗨，这双PRADA的露趾高跟鞋挺清爽优美的啊，我觉得那怒放的花朵造型令穿着的人脚趾都显得性感起来了。”
周颖丹愕然地看着我这个不速之客，礼貌性回应说：“哪里，你的CHANEL红色锁链包也很有味道。”
不在乎她应付式的公式化交际口吻，我摇晃着香槟，浅浅尝了一口，然后突然伸出手去，在她大为讶异的眼神中，捋起她的波浪长发，将它们放置在她的右肩前面，并用指尖快速地打散了那些发丝。
她迷惑不解地看着我，但也不好意思阻止，我也没作解释，直到完成了手中的打理，才从包包里面取出梳妆镜，打开后朝她递了过去，“今晚的造型，还是把头发这样放着看上去更有女人味，还有你的耳环很漂亮，别忘记突出这一点。”
周颖丹起初只是敷衍地接过梳妆镜，马虎地扫了一眼，但这一眼过后，她的表情逐渐认真了起来，我留意着她的神色，指尖碰碰她的包包，“你不应该用肩包的，虽然手包拿在手里很麻烦，但是今晚你的形象，用肩包看起来就好像那种一味追着流行走涉谷路线的小女孩。”
周颖丹合上了梳妆镜，她将它递给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了变化，耐人寻味地盯着我。
“瞧我，是不是太多事儿了？”我自嘲地笑着问，“只是觉得你很漂亮，如果有人提醒一下，你应该更迷人的。”
“不会，姐姐的提醒还真挺到位的，还真教了我不少。”周颖丹用乖巧的语气说。我实在是讨厌这种装出来的可爱模样，要在我面前装可爱纯真，她还晚了五百年。不过，这种虚伪的演技虽然讨厌，我却也得装出友善亲切的态度来作回应。
“今晚的发布会没啥意思，对吧？Lady Gaga的歌曲听多了，选来做背景音乐显得俗气。整个会场布置一味强调空间和清爽感，也未免显得太简陋了。”我表现出随便寻找话题的样子，但实际上却懂得对于早就学会迎合别人和隐瞒自己想法的小妮子，这种直率的批评和个性的评论，一定能够赢得她的注意。
“真是……这样。”她看着我，犹豫着，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差劲，没劲透了，还非得照着日本女孩的那种模式来穿，其实我一点也不想照着日本女孩的模式来做的，可是……”
“可是经纪人说不这样做就没有这份工作，对吧？”看着她迟疑地咽下了话语，我及时地接过了她的话，然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啊，大家都不好过呢，工作上的事情有时候尽管不喜欢，但也不得不去争取，不然拿啥穿衣吃饭对吧？”
周颖丹看着我，她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会心地笑了起来，“还真是这样。”
“对吧？”我也笑了起来。
两个人之间的话匣子，就这么打开了。我们谈了很多话题，包括时尚、模特、演员等圈子的黑幕，在我觉得气氛逐渐融洽起来，眼前的这个小妮子逐渐对我打开心扉时，Ben哥却走了回来，看见Ben哥，我知道之前的苦心可能要白费了。
“嗯，青唯？我说你能不能别趁着我不在时乱教小颖啊。”Ben哥是东北人，远远就扯着大嗓门喊。
“青唯？你就是青唯姐？”周颖丹的笑容迅速消失了，她往后退了一步，那种失望与防范的神情只在瞬间闪过，随后她又恢复了那种模式化的笑容。对于小小年纪就需要周旋在各种复杂人际关系中的小妮子而言，她一定在那一刻就能够洞悉我的目的吧？
“抱歉了青唯，小颖没办法再和你聊了。”Ben哥说，然后转向周颖丹，“小颖，那边有个香港老板，我带你过去应酬一下，来，咱过去敬杯酒。”
“还要喝酒？还得陪他们喝酒？”我看见周颖丹的两只鞋子合在一起摩擦着，然而Ben哥拉起她的手，连哄带劝地扯着她走了，在即将从我身边离开时，周颖丹回过了头，我听见她说：“抱歉，青唯姐，我也知道李哥坚持要用你，可是如果这个工作让我来拍，就一定非得用胡泉不可。”
“是吗？”整晚的心机落空，我拿着喝到小半的香槟摇晃着，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真的抱歉，因为胡泉是最懂我的摄影师了，把自己交给他拍，我是最放心的。所以真的很抱歉，青唯姐。”
“啊，不用抱歉。”
看着周颖丹被Ben哥拉着在我的视线中逐渐远去，我悠然地站在原地，慢慢地喝完了香槟。我喜欢那种香气中呈现优雅的柑橘果香，也喜欢那细腻丰富且持久的气泡，还有那带有明显柚子特质的口感。
有趣，最懂得她的摄影师？小妮子在解释时瞳孔中掠过的温柔和拼命压抑的小甜蜜，仍旧被我捕捉到了。是的，不会错了，那就是恋爱的信息了。看着小妮子疲惫的身影，我甜美地微笑起来，这个同行，这个小妮子坚持用的摄影师，这份我志在必得的工作，是越来越有趣了。
我联系了在这个圈子里非常有名的陶筑，清楚地告诉他，我要周颖丹的所有丑闻，所有把柄，所有能够握在手里的猛料，而在预付了常规定价后，为了调动他的激情，在离开他隐藏在常德路某公寓楼内的事务所时，我对他说，根据到手资料的不同，最后的报酬也将会随之调整。
一个星期内没有结果，我耐心等待。第二个星期，报告和照片很快送了过来，是关于周颖丹和胡泉私会的照片，但是我和陶筑说这还不够。在我的直觉里，关于小妮子的把柄，应该不仅止于这些男女相悦的情事，在拿到更多的猛料之前，我必须耐心等待。
在这期间，我也和李总监联络了两次，虽然李总监很为难，但是我自信地向他保证，只要再给我些时间，周颖丹方面的阻力将不再是问题，我尽可能地鼓励李总监拖延时间。第三个星期，当新一批的报告和照片送过来时，我知道时机来了。
在前往陆家嘴的晨星公司之前，我给Ben哥打了电话，让他腾出周颖丹明天下午的时间，两个人一起在公司等我，并且安排一间单独的房间，因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他们当面谈。
“小颖近来通告可多得很呢，行程排得满满的，所以你就甭这么大阵仗地折腾我了，有啥事儿咱干脆在手机里说清楚不就完了？”Ben哥说话像机关枪似的。
“不管啥通告统统推掉，反正明天下午在公司等我就是了。”我坐在沙发上翻阅着时尚杂志说，“否则你家小颖会后悔的，你也会后悔那天为啥没有等我。Ben哥，我真不是在开玩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