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亮起了灯光,司机是一位长的很敦厚的中年男人,他大声的对着我们喊道:“你们什么人啊?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啊?”
“我们都是外地的,刚下火车,要去安息堂,师傅,你能让我们搭个便车吗?”安雅说道。
“安息堂?”司机的语调略向上挑了一下,说道:“你们要去那里啊···”司机有些为难的沉吟着。
“师傅,你看都这么晚了,我们又人生地不熟的,您就行个方便吧,车费什么的都好说。”安雅语气轻柔的和司机商量着,“哪怕,您能把我们带到安息堂附近也行,到时,麻烦您给我们指个方向,我们自己找过去。”
“什么车费啊,路上遇到了,送你们一程也就是一脚油的事,只是···你们要去的那个地方···嘿嘿···看来你们还真是外地人啊···”司机仍然是犹犹豫豫的态度。
“上车吧,我就送你们过去,”司机冲着我们点了点头,示意我们可以上车了。
申海最先走到车门的附近,他回头看了看我说:“你们先上吧,我垫后。”
“我们···我们还是不坐了吧,还是在这等到天亮吧···”,我小声的有些扭捏的说着。
“什么?”申海的声音陡然升高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音阶,“你这想法变的也太匪夷所思了吧,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全是依着你的高兴,要等天亮,你自己一个人人站在这里等吧,我可不再奉陪你了。”
“云姐姐,我实在是太累了,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安雅这一次也没有站在我这一边。
我抿着嘴,心中纠结着,我无法向他(她)们解释清楚为什么会有毫无来由的心悸,没有征兆没有事件的发生,我怎么能让她(他)相信我的直觉,就是我自己,也是抱着若有若无的犹疑的态度,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吧,哪有那么多的意外都会让我赶上了呢,我这样的劝解着自己,毕竟我们之中还有申海,虽然我不怎么信任这个男人,但是,若真是遇到了什么危险的境况,作为当事人之一的他,大概也不会袖手旁观吧。
“你们的点正,幸亏是今晚我有趟活出了车,不然啊,你们就得在这里站到天亮了,大约一个多月之前,也有个挺漂亮的大姑娘在这等车,也是要去安息堂,她就没你们那么好命了,在这等了将近八个小时,上车之后就开始睡觉,估计是累坏了,我要是不叫她一声啊,她差点就跟着我的车又坐回到这里,”司机絮絮叨叨的说着。
“师傅,那你再见到过那个女孩吗?”申海问着,他找了一个离司机说话最方便的座位坐了下来。
“没有见过了···可能还在镇里寻宝呢吧,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听说了的,说这里可能是当年黄巢隐居丧亡的地方,这两年啊,总有那么三三两两的人来这探秘挖宝,没个几个月是不带死心离开的,我以前就认识这么一位,在这找了三五年了,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这才离开的,”司机很随便的说着。
“这个传说,我们在火车上也听说了,就是一个曾在这里居住过的老人和我们讲的,说古往镇是一个没有任何文字记载的小镇,关于它的过去,都是通过这个镇上的人一辈辈世世代代口口相传下来的,难道,那些传下来的事情,不是真的吗?安雅好奇的问道。
“那谁知道了,我也是从小听着这些事长大的,也是半信半疑,真的假的,谁也没去也考证过,现在,我也就将这些事当个故事讲给孩子们听,谁又能真的肯定这些个传闻真的就是老祖宗们传下来的的呢,其中,会不会是哪一代的人们无意中编出的茶余饭后的谈资呢,古往镇的人世代都是以种田为生,出来念书的人极少,也许,没有留下文字记载只是因为当时最先生活在这里的人不认字的缘故呢。”司机很不以为然的说道。
“那个姑娘···她···还没有离开吗?你能确定?”申海突兀的问了一嘴,我不由得回头瞟了申海一眼,奇怪他为什么会突然对这个话题这么上心起来。
“没有···肯定没有离开···,这个镇上我的这台古董车是唯一的交通工具,早八点到下午四点,半个小时一趟,路线是环镇一圈,她要是离开肯定是要坐我的车到火车站的,”司机不假思索的说着。
“师傅,你不会记错吗?也许,她坐了你的车去了火车站,可是你却忘了呢?每天你要接送的来来往往这么些人,这也是说不定的啊,”申海追问着。
“不可能,这个镇子的地方不大,人也不多,平时坐车的都是外地来的淘宝客或是零星的游客,大家都认识个脸熟,更何况,这里鲜有生人的面孔出现,偶尔有陌生的脸孔就会格外的显眼,怎么可能忘了呢,”司机的语气非常的笃定。
我不再去留意申海和司机之间的对话,我在靠近下车门的地方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安雅挨着我,大大咧咧的将她的半个身体倚靠在我的身上,然后,舒舒服服的长吁出了一口气,她实在是累坏了,安雅的体力是很有限的,平时逛街超过一小时以上,第二天她就会变的像一块软绵绵的棉花糖,要调整好几天,才能恢复过来生龙活虎的状态,这一次,简直就是她体力的超水平发挥,我似乎也是坚持到了极限,我的头斜倚着车窗,我感觉到我的视线越来越疲惫,我拼命的睁大了眼睛,心悸的感觉始终缭绕不去,我竭尽全力的保持着清醒,随时的注意着身边的变化。
安雅的呼吸渐渐的低沉下去,不多时,便听到了从她的鼻中发出的低微的鼾声,也许是受了她的影响,我的意志力也没能保持的太久,竟然也跟着她呼吸的节律,沉沉的睡了过去,直到一个连续起伏的颠簸,将我从半昏半睡的状态中摇醒,跟着便是一个意外的刹车,我的身子猛的向前一探,差了那么一点点就要撞到前面椅子的扶手上面,我下意识的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我望了望倚在我身边熟睡的安雅,她似乎没有受到半分的影响,只是微微的调整了一下身体的角度,口中跟着含糊的咕噜了几句呢喃。
申海坐在前面,双手抱胸,头低着,随着车子的摇晃一点一点的轻微摆动,似乎也是在瞌睡之中,车厢内的灯已经被司机关掉了,仅仅靠着公交车外面的的两个大灯的余光,才能隐约看得清车厢内的轮廓,不知道是不是车外的雾气渗透的缘故,我望着车厢内的视线是一片青灰色的薄雾,流动的空气之中满是干涩的土腥味,仿佛是有人在车厢内扬起了一片烟尘,我感到我的胸口憋闷的难受,似乎是空气中的氧气都被抽离掉了,我像是一条被搁浅在陆地上的鱼,费力的喘息着。
安雅倚着我,我一时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怕将她吵醒,我小心的从被她压着的身体中抽出了左手,轻轻的转动了一下身体,将脸面朝向窗户,车窗被关的很严密,但是在窗户的边缘处似乎有一个微微凹下去的小窝,我的左手搭在了上面,向着相反的方向微微的用力,窗户被拉开一条极小的缝隙,窗外的夜风顺着这条缝隙钻了进来,有些微凉,但是却稍稍的缓解了一下压在我胸口上的憋闷。
突然,我的瞳孔骤然的扩张、变大,我的视线死死的定格在窗外,是那个穿着绛红色旧式旗袍的女孩,她就站在窗外的黑暗之中,头仍然向前的微倾着,头发直直的垂落,盖住了她的脸孔,她的身体似乎是在随着车的速度而移动着,因为我的视线始终与她是面面的相对着,我将脸紧紧的贴在车窗上,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你是谁···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我在心中不断的狂喊着。
“咯吱···咯吱···咯吱···”,车内响起一阵阵碾磨玻璃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忽远忽近的飘来飘去,我轻轻的扭动着脖子,眼睛在视线范围所及的方向内寻找着,“咯吱···咯吱···咯吱···”碾磨的声音越来越响,声音也离的我越来越近,并且逐渐的尖锐起来,我身上的汗毛都被这种声音刺激的倒竖了起来,我看了看坐在前面和倚在我身边的申海和安雅,她(他)们两个人似乎是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仍然保持原有的姿势不曾变过,甚至都不曾对这刺耳的声音有一丝一毫的反应,尤其是在我身边的安雅,连眼皮都没有跳动过一下,我缓缓的坐正了身体,用空出来的手捂住了耳朵,可是却起不到任何的作用,那“咯吱,咯吱”的碾磨声反而愈加的清晰。
又出现了,可恶的心悸。
我突然地惊觉···
逃离···逃离···逃离···赶快的逃离···
说不清楚,为什么又会有这样的心情,我的眼睛茫然的盯着座位前方的椅背,恍惚间,感到了在视线边缘中好像出现了什么影像让我的心里突然的有点介意,我想起了车窗外穿着绛红色旗袍的那个女孩,我忍不住把头偏向了车窗,那个女孩已经不见了,我不由得松下了一口气,但是心悸的感觉并未就此放过我,反而越来越严重,我不仅仅只是感到呼吸困难了,我开始眩晕,车内的一切在我的眼前旋转着,我奋力的用手扒着已经裂开的窗缝,推开了半扇车窗,由外面却涌进了一股腐败的恶臭,顿时,充斥了这个车厢内,我诧异的望向车外,黑暗之中,突兀而清晰的探出了一颗紫胀的头颅,居然是死在电梯之中···那个叫顾菲的女人,她披散在两侧的头发被夜风微微的吹起,隐藏在长发之下的那张已变形的脸孔赫然的显露无遗,我的心抽搐着揪在了一起,我条件发射般的一把将车窗关死,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我的耳边听到“砰砰”的声音,好像是有什么重物在撞击着车窗的玻璃,是顾菲的脸,她紧紧的压在了车窗的玻璃上,尖声的叫着、笑着。并用额头不断的撞击着玻璃,车窗上悄悄的出现了几条细如蛛丝的裂痕。
然而,更让我感到奇怪的是,申海和安雅似乎对这一切都没有任何的反应,尤其是此时车厢内还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她(他)两个人居然还能睡的如此的安静,我想大声的叫喊,可是我的喉咙里却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
忽然,我的耳边突然的静了下来,腐臭的味道也似潮退一般的渐渐消逝,我的呼吸稍微的顺畅了一些,然而,我的心情却并未从阴森的紧张感中挣脱出来,反而是被越缚越紧,跟着,从后排座位的方向飘来一声声微弱的吸气的声音,像哭、像笑、又像是在低吟。
我清楚的记得,上车的时候这辆车上除了司机之外,车厢内只有空荡荡的座椅,应该是只有我们三个人上了车而已,那么在后排传出的吸气声,又是谁发出来的呢···
我不敢回头去看,我的心脏在剧烈的超负荷的狂跳着,“刺啦···刺啦···刺啦···刺啦···”是鞋跟磨蹭着车内的地板一步一步的,由后及近,慢慢的逼近了我的身边,我用余光胆战心惊的偷偷的瞄着身边的状况,一片绛红的颜色进入了我的视线范围,是那个穿旗袍的女孩,是她,绝对没错,她的身体好像一只被线遥控的木偶,左右的摇摆着,我将头稍稍的偏过了一侧,而我的视线无论怎么躲避却也无法摆脱掉那片陈旧的绛红的颜色,她的脸已经贴近了我,垂落的发梢甚至已经撩在了我鼻尖上,“你到底是谁?是人?还是鬼?”我轻声的问着,我鬼使神差的抬起了手,缓缓的撩开了她垂落的头发,那是一张苍白而枯瘦的面孔,乌紫的嘴唇向上翘起,眼窝空落落的只剩下了两个深陷的黑洞,但却能够准确的盯住我,并且是随着我视线的转移而跟着移动,我的手僵在那里,我的身体用力的向后躲着,而她的脸却随着我的动作,缓缓的向前推移着,是在做梦吗?一定是的,一定又是一个噩梦,我用指甲在我的手臂上狠狠的掐着,怎么在这个梦里连疼痛都是这么的真实呢?我犹疑着,惊恐着,腐臭的气味再次慢慢的袭来,眼前的这张脸赫然变换成了死去的顾菲,她狞笑着,睁着翻白的眼珠,缓缓的伸出了手臂,环在了我的脖颈,惊惧让我失去了抵抗的意志,窒息,让我不由得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徒劳的摆动着身体,我大脑中的意识在慢慢的流失,半昏半迷的时候,我又看见了那个穿绛红旗袍的女孩,她就站在顾菲的身后,空洞的眼眶盯着我的眼睛,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将要濒死而看到了幻觉,我竟然看到她那枯瘦的脸上浮出了一丝怜悯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