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转过前院,即便回头也再也看不到钟离百解的时候,月溶才如释重负的拍了拍胸口,抬头侧眼对慕寥说道
“敢问慕公子有何事要和我请教?”
慕寥玩味的看了她一眼,微冷的唇畔绽出一抹笑。
“你之前不是还叫我慕大哥的么?”
月溶眨了眨眼睛,其实她叫慕大哥这三个字,要比疏离的慕公子流畅的多。
“那慕大哥,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请教?”
只见他扬了扬眉,懒洋洋的摇头道
“没什么事啊,我以为你看得出我那只不过是为了助你脱困。”
月溶感激的冲他拱了拱手,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慕大哥义薄云天,真是多谢了。”
慕寥偏着头看了她许久,笑眯眯的回道
“不用谢,阿月。”
月溶别开脸掩着嘴角咳嗽了两声,扯了扯嘴角干笑道
“慕大哥,你唤我溶月便好。”
慕寥点了点头,想了想随即应承道
“好的,阿月。”
月溶挡在他身前迫他停下脚步,抬起头眯起眼一字一字极为清晰的加重语气道
“我说的是溶月..”
慕寥微微侧过身便从她旁边绕了过去,然后边走边重重的回道
“知道了,阿月。”
月溶想慕寥最开始唤她阿月,也许不过是学着老板娘的模样想要逗逗她罢了,可随着她不断的试图纠正,他便开始刻意的不去更改,等到叫了两天顺口了之后,便更懒的去改了。
自此,她对慕寥的称呼晋升为慕大哥,慕寥对她的称呼……变成了阿月。
这可当真是雌雄莫辨的两个字,作为男性的名字可以将它听成阿越、阿跃、甚至是阿岳,作为女性的名字除了阿月之外,你还可以把它听成阿乐……具体是哪个,那就全凭听者的想象和喜好了。
月溶再次有机会踏出慕府大门已经是数天之后,她准备去岁见楼将自己招摇撞骗的那些破烂儿都好好收一收,距离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一些琐碎的事情自然应该提早料理好才对。
然而当她走到岁见楼门前的时候,却发现茶楼大门紧闭,这可是她出摊儿两个月中从未出现过的情况,于是她蹙着眉好奇的顺着门缝向里面张望,结果……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的,就连那年久失修、总也关不严的窗户现在都关的严丝合缝。
茶楼对面自己往常占的位置,现在即便不提早占也没人摆了,这主要是因为她和左边肉摊的屠夫朱大哥以及右边卖菜的蔡大娘关系极其聊的来。
这城里谁不知道卖猪肉的朱屠夫脾气是出了名的冲,蔡大娘那张嘴损人是出了名的狠,宁愿不出摊儿也不愿意被夹在中间同时面对他俩人儿..当然,这些人中显然不包括月溶。
屠夫朱正在给客人称肉,蔡大娘则无所事事的坐着马扎守着菜篮子嗑瓜子,月溶凑到她跟前向她打听这茶楼为什么关门,得到的答复是这都已经是关门的第三天了。
四天前的那个晚上,打更的更夫刘半夜从门口路过的时候听到里面发出女子凄厉的叫声,声音慎人的紧。翌日,便将这件事告诉了老板娘,劝她请个和尚道士什么的来看看,却没成想老板娘竟然直接将门给关了,而且说这茶楼以后怕是不会再开了。
月溶一边低头思索着老板娘究竟能去哪儿,一边悠然若闲庭散步的顺着苍竹山蜿蜒的石梯拾阶而上,就当再穿过一片小竹林便能看到自家竹舍的时候,她忽然听到远方有弦琴渐响,悠扬琴音自安静的林间似月下涓流般潺潺流淌而过。
这实在是一首饱含感情的曲子,月溶听过很多人弹七弦琴,故而她虽然不精通此道,却尚能听的出弹奏者是否用心……
一首《长相思》,听的她心中眼里微微酸楚,若是月溶此刻能看到自己的脸的话,她就会发现她现在连眼角都是红的。
月溶揉了揉眼睛,心想,隔壁张大娘家的二丫头果然是个奇葩……不是,是个奇才啊。前阵子自己闲来午睡月下吹箫的时候,她便说有机会想学学琴,这样便能够在她吹箫的时候以琴相合了,想不到不光实践的如此速度,进展的居然也如此神速,还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只是不知道若张二丫晓得她是个女子的话,还有没有这个闲情雅兴和她合上一曲呢?
今天天气原本阴沉沉的,月溶之前还推断着兴许会下雨,却不想此刻阳光竟忽然透过堆积的云层倾泻而下,浮光在随风簌簌的竹叶间辗转流连,似是徐徐的为之渡上一层金光。
月溶隔着竹篱看着院子里抱琴缓缓起身的身影,似是一抹袅袅蓝田冉烟,她整个人楞楞的站了许久,直到隔壁老张大娘出屋拿挂在外墙上的红辣椒,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她才勉强回神。
冷风乍起,在静谧时光中徐徐落下的半山翠竹叶,恍若骤然惊起的翩跹蝶群……蓝衣女子在这样的静海中悠然抬头与她对视,眼睫微扬,眸中绿波翻腾。
老板娘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幽幽的说道
“阿月,我在此等了你许久了。”
月溶疑惑的看着她,推开竹门走进院子纳闷儿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苍竹山的呢?”
她偏过头微挑着眼角凝视着月溶,眉宇中隐隐带着冷漠肃杀之意……明明仍旧是之前那张脸,气质完全不像是茶楼中那个语笑嫣然的样子。
月溶见状,本能的运着气,想着她要是忽然动手自己转身就跑。
怎料,她看了半晌,又将目光扫向别处,神色却还是没变,依旧锐利的像两把刀子……由此可见,她并不是刻意针对月溶,而是她本身就是这种神色。
“依稀记得你同我说过,这苍竹山在你未来之前只住着一户人家,你来这儿又不为久居,自然不会再动手盖间房子出来,所以只可能是租住这户人家多余的屋子。”
月溶徐徐走到一个方便逃跑的位置,便停下来不动了,然后淡然浅笑道
“我刚刚去了你的茶楼发现关门了,听说你要把茶楼关掉?”
老板娘愣了愣,似是忘了这回事儿,漂亮的眼睛在思索的时候半阖起来分外狭长,眼尾自然上挑着,眉梢风华妖娆。
片刻,她终于想起了这回事儿,嗓音似落水珠玉般凉凉的“嗯”了一声,然后淡漠的说道
“我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