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季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备受爱戴的皇帝陛下驾崩,天下缟素。紧接着从兰府中又传出了首富兰老爷的死讯,整个京城都笼罩在死亡的灰色阴霾中。然而,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有一位女子也悄然离世。
天空阴沉的厉害,兰溯失魂落魄的慢步走在没有多少行人的街道,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当日与孙二少发生冲突的桥上。看着满眼的白色,脑中却出现那双濒死的眼眸。她脸色有些苍白,怕冷般抱住了双臂。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父亲的离世会给她带来这么大的冲击。她原以为自己不懂****,却原来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雨水夹杂着雪水降落人间,街道上仅剩的行人们不得不行色匆匆奔跑起来。
一滴冰凉的雨水飘打在她额上,她抬起双眼看向天空,脸上是说不出的迷茫。
接着,一把油纸伞遮住了她的视线。握伞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顺着这手指看去,一个有些面熟的青年站在她面前正含笑看着她。
兰溯猛的后退两步,一脸戒备的看着这个笑得温柔如风眸正神清的青年,“你是谁?”
“姑娘不认得我了么?”那青年仍旧笑着,但兰溯却对这声音有了些微的印象,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你是……瑶光?”
青年还是笑眯眯,“姑娘好记忆。”顿一顿,他又道:“不过现在改名儿叫傅伯清了。”
兰溯稍微放松了一下情绪,板着脸问道:“你找我何事?”
傅伯清直直看了兰溯一会儿,随即长眉一轩,“你不知道?”
兰溯一脸莫名其妙,“我该知道什么?”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傅伯清叹了口气,“今天宫里传来消息,贤王府勾结金国行刺皇上,三天以后就要问斩了。而朝中许多与贤王有一丁点关系的官员也被谪贬的谪贬,流放的流放,杀头的杀头。总之就是一句话,太后就是要开始大规模的清洗……”
说话声戛然而止,兰溯早就在听到贤王三日后就要问斩的时候已经箭一般冲了出去,而方向正是天牢。
傅伯清转过身来看着狂奔而去的女子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我话还没说完,其实太子早就已经与侯将军商量好了对策。唉,真是性急的孩子。”
天牢原本就是关押朝廷重犯的地方,兰溯却如同在自家花园中行走一般简单。她熟门熟路来到关押赵毓的那间牢房,赵毓看到她,脸色一变,低喝道:“你怎么来了?”
兰溯一言不发,拔剑就往那铁锁上砍去。铁与铁相交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刺耳声音以及迸溅了一篷巨大的火花。这动静自然吸引了其他牢房的犯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这边,无数求救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来。
兰溯置之不理,仍旧固执的用剑去砍那铁锁。她的剑是当初师父所赠名剑,可削发如泥。而今用在这铁锁上却似乎完全没有作用,几个回合下来,那铁锁还是好好的挂在牢门上,反而是那宝剑上有了几个豁口。
兰溯沉默看着宝剑上的豁口,嘴唇抿得死紧,脸色却苍白的厉害。
赵毓原本想要劝一劝兰溯,但看她一副疯魔的样子,只好作罢。如今见她平静下来,就走上前来与她面对面站在牢门前,柔声道:“你怎么了?”
兰溯好半天没有说话,赵毓隐隐猜到了原因,叹口气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道:“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好好的。”
兰溯猛地抬头看向他,双眼凌厉如刀,“三天后你就要问斩,你怎么保证?”
赵毓一愣,显然他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不过想到以太后那个女人的心肠,皇帝死后她必然会独揽大权,到时候就是提拔她萧氏一族的力量。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萧太后的动作竟然会这么快,在皇帝驾崩不久,尸骨未寒的时候就要急着将他杀掉。一时间,他也没了办法。但还是安慰道:“放心,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现在你还是快点走吧,一会儿得被他们发现了。”
兰溯道:“不用骗我。今日若非傅伯清来找我,连我都还不知三日后你就要问斩,你又从何而知?”
赵毓一瞬间有些尴尬,不过他很快就抓住了重点,“傅伯清?他是谁?”
兰溯道:“以前叫瑶光。”
赵毓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奥妙,对兰溯说道:“小溯你放心,这个傅伯清是太子的人,想必太子有了什么好计策,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兰溯点点头,门外传来一阵说话声,一个苍老的女人的声音显得尤为突出。兰溯对这个声音非常熟悉,不用赵毓催促,很自觉的就藏身到了房梁上。
大门大开,一队人马走了进来。当先一人雍容华贵,虽然已经不复韶华,却依然仪态万千,行走间显出不凡的气势。
犯人们看见她纷纷扑到牢门前大喊冤枉,来人却并不理会,径直来到赵毓牢门前。
赵毓很平静的坐在牢中唯一一张椅子上喝着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冷茶。他动作极端优雅,即便是沦为阶下囚,但那种天胄贵族的天家气质却仍然不减。
萧太后看着神态悠闲的赵毓忍不住冷笑道:“贤王,看来你在这里住得还很习惯。”
赵毓举至唇边的茶杯停下,挑起半边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是啊。太后莫不是也想尝尝这滋味?”
萧太后被这么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她表情有些狰狞,“我就看你骨头能硬到什么时候。贤王你勾结金狗谋害皇帝,哀家要亲自审问!”她毫无表情的吩咐,“来人,大刑伺候!”
有两个人高马大的狱卒开了牢门将赵毓架出来换到另一个牢房中。赵毓看着那一屋子的刑具,知道太后这是真的想让自己吃吃口头。他不由暗自苦笑,转头看见兰溯似乎有出手的意图,极不起眼的摇摇头,接着就被狠狠推进了那刑房中。
赵毓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活着比死亡更让人痛苦,他双眼毫无焦距的看着前方,脑中一阵阵发黑,一副随时将要昏过去的样子,却又在下一瞬间被拉回神智,然后去承受似乎已经没办法承受的痛苦。
一盆冷水泼下来,赵毓收回空白的意识,双眼渐渐聚焦在一起,出现在眼前的是萧太后冷漠的脸庞。他恍惚的笑起来,却又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全身颤抖痉挛,冷汗贯布全身。他忍不住重重咳起来,嘴唇里传来一股腥甜。
萧太后冷漠的看着他,“还不说是不是?”
赵毓狼狈的垂着脑袋下意识里问道:“说什么?”
萧太后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来。她身后的狱卒就识相的将烧得通红的铁块递到她手中。她一步步走向赵毓,慢吞吞道:“哀家走到你面前可以用七步。你可以用七步的时间考虑是说还是不说。”说着,她已经走了第一步。
“想必贤王已经知道什么是烙刑。你说,要是哀家把这铁烙烙在贤王身上,该是怎样的美景!”
她走了第二步,“哀家听说很多大臣家中不但养有无数美妾,还有不少男宠。那些大臣们为了不让男宠们逃跑,都会在他们身上烙下属于自己家族的族徽,表明这个人的专属权。”说话间她又走了一步,“贤王也喜欢男人,想必该是很欢喜了。”
赵毓恍惚一笑,没有回答。
萧太后表情有些冷硬,接下来三步走得极快。“贤王,还剩下最后一步,你当真不愿说?”
赵毓稍微积攒了一下力气,从乱蓬蓬的头发里抬起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来,“太后,你想让臣说什么?”
萧太后道:“传国玉玺在哪儿?”
赵毓有气无力道:“那东西……你不是应该问皇兄么?”
“别想耍花腔!快说!”
赵毓闭紧嘴巴,干脆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为净,就好像自己已经是个死人。
萧太后大怒,踏完最后一步,一把将铁烙摁在了赵毓胸前,空气中传来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萧太后身后几个胆小的太监早已经吓得腿软,脸色更是苍白如纸。再看赵毓早已经将自己的双唇咬烂,两行鲜艳的血水流淌到下巴,与身上其他血水混合。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吭一声,整张脸因为痛苦扭曲得格外狰狞,脸色也灰白若死,却始终不肯再开口,直到他终于撑不住,昏过去。
萧太后一把扔掉铁烙,默默盯着赵毓看了半晌,最后只冷冷说道:“哀家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来人,把他给哀家丢进水牢!”说完气哼哼的转身回宫去了。
等到萧太后一行走了以后,兰溯才从暗处跳出来。她不敢耽误片刻,上去一指点晕看守之人,将赵毓从刑架上放下来。
仔细查看了他身上的伤,兰溯表情非常严肃。她从内衫衣袋中拿出一个碧玉的瓷瓶,从里面抖出一颗药丸塞入赵毓口中。又运功送了一点内力过去,催动药效。
赵毓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兰溯,一把抓住她,急声道:“小溯,你……你现在去、去做一件事。”
兰溯道:“请公子吩咐。”
赵毓点点头,又打起精神来,“我府中有一样东西,你拿去给太子,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兰溯没有动,有些犹豫道:“那公子你……”
赵毓缓了口气,“我没事,还……挺得住。”说着,又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