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开封,午门。
仁宗驾崩后,朝政全部落在了萧太后手中。仁宗只有太子赵璇一个儿子,而他死后,宫里就传来太子不德已废的消息,于是萧太后就从宗亲里选择了一个继承人。许多以前站错位置的官员都被贬官到了极偏远的地方,或者干脆被冠了勾结外族的罪名处死。
其中也包括开封府尹。
而此时监斩位置的正是萧太后新提拔上来的宗亲萧泰观。这个萧泰观在家族中是出了名的胆小,科考了十年还只是一个秀才。后来萧太后实在看不下去,这才给了他一个小官做。这次之所以能够坐上开封府尹这个位置,其实还得靠他娶了个聪明的老婆。
这一天天气阴沉得厉害,黑云压城城欲摧。
斩首台上已经跪了三十多人,当先一人就是赵毓。他看起来非常狼狈,头发上挂满了烂菜叶子和臭鸡蛋汁。因为被萧太后造谣说他就是勾结金狗谋害皇帝的幕后黑手,那些不清楚内情的百姓们就信以为真,专门往他身上招呼。而之前被萧太后严刑逼供的伤并没有好全,此刻跪在那地方的赵毓看起来就像不用斩首都能随时毙命的短命鬼。
萧太后坐于旁边,看了看天色提醒道:“萧大人,午时已到,该行刑了吧。”
萧泰观神情惶恐道:“太后说得是。”他抬起头正了正脸色,一把投出令箭大声道:“午时已到,行刑!”
刽子手闻令,举起大刀往死囚们颈上砍去。
赵毓默默闭上了眼睛。
人群传来一阵骚动,与此同时城中传来一声巨大的炮响,震得整个刑场一荡。顿时,人们像疯了一般四处奔跑拥挤起来,维持秩序的侍卫们根本拦不住,被推开后这些人就一窝蜂涌入了刑场。
萧太后看着这些冲入刑场的人先是有些混乱,待平静片刻后就看出来这些人根本就是有组织的趁乱混入刑场来的。她这么一反应过来就马上吩咐萧泰观赶紧下令抓人。但是萧泰观胆子太小,早就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萧太后大骂了声“没用的东西”,就自己跑上去抽出其中一个侍卫的长刀朝着从自己身边跑过的一个人身上劈去。这一刀不偏不倚刚好砍中那人的颈部,鲜血冲起来,他身旁的人都惊呆了。
萧太后看这方法奏了效,扔了刀正要说话,那些吓呆的人群一下尖叫起来,比之前显得还要慌乱害怕。
城中马蹄声渐起,四面八方围过来许多士兵。一群落败的禁卫军踉跄跑过来跪在萧太后面前,“太太后,不好了,侯青云造反了!”
萧太后没有说话,她的目光已经在看到渐渐跑近的赵璇的时候定住。但她果然不愧是一国之母,即便在这个时候,她脸上仍然没有显露出一丁点的慌乱与害怕。她仍旧一身倨傲站在高台上,看着底下慌乱逃命的庶民,嘴角露出冰冷的笑容。
赵璇一马当先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侯青云落后他半个马头,身穿黑甲神情肃穆,看起来好不威风。而立于赵璇右手是一只通体雪白的老虎,虎身上轻飘飘立着一名蓝衣女子,正是兰溯。而之前许多逃跑的百姓大多便是被这只巨大的白虎所吓才慌不择路跑入刑场的。
赵毓被一群百姓打扮的士兵解去身上的绳索后根本没有力气独自站立,两个士兵就把他架住扶出人群。
那边,萧太后正与赵璇冷冷对峙。萧太后道:“赵璇,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带兵造反!”
赵璇哼了一声,高声道:“太后,今日本宫非是造反,而是来拿你这扰乱朝纲的奸人的!”
“你敢!”萧太后将袖子重重一摔,“你如今已被废去太子之位贬为庶民,何以敢与朝廷作对?来啊,给哀家把这个乱臣贼子拿下!”
禁卫军正要上前拿人,赵璇猛的一扬手,大声道:“大胆!传国玉玺在此,谁敢造次!”
“啊,是玉玺!”
“见玉玺就是见皇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玉玺一亮出来,所有人都跪倒在地。赵璇满意的看着这个效果,冲萧太后挑衅一笑,“太后,你还有什么话说?”
萧太后后退几步突然反应过来,她环顾了四周一眼,看见赵毓,尖叫着扑上来,“赵毓,赵毓!你这个该死的家伙!”
赵璇冲身旁一个下属使了个眼色,那下属会意过来,拿出身后弓箭一箭射过去,正中萧太后心口。
萧太后没有料到赵璇会在这样当着众人面前对自己不利,这一箭来得太突然,不仅是她,就连离她最近的禁卫军都没有反应过来,猝不及防之下就这样中箭而死。
萧太后死后,萧家没落。而她的党羽也被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而获得玉玺的赵璇也登上皇位,开始扶植自己的势力。其中以傅伯清与王君正功劳最大,分别封为左相右相;赵毓之前不属于太子党,赵璇也没敢给他太大权力,只是给了一些奖赏。看他实在伤得极重,就让他回去修养。谁知道休养了一个月,人不见好,反而是越来越严重,昏迷的时间也越长。于是兰溯就提议说到江湖上寻找名医。赵毓觉得可行,就在清醒的时候写了一张折子递上去。
赵璇正在头痛怎么安置赵毓。要说这次要不是赵毓关键时刻将玉玺交到他手中,他根本没办法号令三军。现在一看赵毓这折子,这不是正好自己撞上来吗?赵璇大悦,大笔一挥,准!
于是,有了皇帝的恩准,贤王府就选了个阳光明媚的天,带着下人们浩浩荡荡出京了。
阳春三月,正是春光无限好的时候。一路上空气中都弥漫着白花的香气,越往南走,天就越暖和。
赵毓斜躺在马车里看书,兰溯就坐在他旁边慢慢擦着剑身。她的长剑本来已经毁了,后来赵毓向她展示了自己的兵器收藏库,兰溯就看中了其中一把剑。赵毓看她拿在手中爱不释手,想到她之前为救自己长剑被毁,就干脆送给了她。
赵毓正看到兴头上,冷不防马车一斜,他大病未好,根本没法掌握重心,身子一歪就要摔倒在地。兰溯反应非常迅速,马上伸手一捞,就将赵毓捞回自己怀中,然后掀起一角车帘向外望去。
赵毓被撞得头晕目眩,等到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时候,入眼的就是兰溯修长的脖子。然后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半个身子被揽进兰溯怀中的。虽然醉卧美人膝几乎是所有男人心中的梦想,但是接二连三的因为自己体弱被女子以保护者的姿态抱在怀里,这种滋味确实不好受。特别是赵毓自认为自己生得高大挺拔,不应该靠兰溯来保护才对。可是纵观往昔,自从遇到兰溯后,他每一次都是被保护的那个。
所以,赵毓觉得这个事情应该与兰溯说一说。于是,他伸手戳了戳兰溯的肩膀。兰溯低头瞪了他一眼,“别动!”接着就又探头往外看。
赵毓这下对外面的情况有些好奇了,要知道兰溯素来除了对武功最感兴趣以外,大概就是吃了。只不过这地方荒郊野外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吃的会让兰溯这么感兴趣了。看来就只能是武功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大汉洪亮的声音:“此山是爷开,此树是爷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居然是打劫的。
赵毓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他这一次下江南除了寻访名医以外,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知道赵璇对他猜疑心很重。朝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贤王府中精兵良将无数,其实这都是误传。而自从知道关于赵氏家族守护的那个秘密之后,赵毓已经完全没有留在朝中的想法了。
所谓明君暗主,实际上就是为帝王设立的一个暗中监督的人。明君暗主互相牵制,其中一方陷入危险,另一方可以相救。而在其中一方有了坏心的时候,又可以反过来制衡。
仁宗与赵珞死后,明君暗主自然落在了赵璇赵毓身上。可是赵璇看起来很不信任赵毓,只好不再过问朝中之事,借寻访名医的名义,实际上是到江湖上整理整理暗主的势力。如果有一天赵璇忍不住要除去他的时候,至少不会太狼狈。
因此,这一次一走就没打算回京的赵毓几乎是搬空了半个贤王府。所以,会遇到打劫的实在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这劫匪的开场白实在是没什么新意。赵毓撇了撇嘴,看兰溯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忍不住挑挑眉,“怎么?里面有高手?”
兰溯摇摇头,“不是。高手在附近。”
说话间,王府的护院已经和劫匪们斗作一处。兰溯双眼雪亮看着外面的厮杀,全身紧绷,整个人已经蓄势待发。
赵毓四下张望了一眼,实在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撑起身来准备继续看书。外面却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行凶抢劫。看剑!”
接着,外面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以及劫匪的哀嚎声。等到外面平静下来之后,赵毓才掀帘而出,正好看到一名蓝衣青年收剑入鞘。他忙上前一拜,道:“在下赵八,多谢兄台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