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冢里因为两个小孩停止了吵闹,慢慢安静下来。
那个叫虎儿的小孩还是一直歪着头,没有再去理会余戈。
余戈见虎儿这般样子,自觉无趣,便躺倒下来,扯断一根蒿草塞在嘴里。闭上眼睛,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觉冢里在白天的时候一切都变得格外分明,似乎那些高耸的土堆里,散发出什么东西,硬生生的将黑暗排挤在空气中,渗透不下来。
过了好久,虎儿似乎自言自语:“小戈,你说当我成为南国第一大觉士的时候,能不能风风光光的迎娶小弦?”
那个小孩的语气里,藏有深深的憧憬。
余戈回过头,看到虎儿似乎说这话的时候也从没将他作为倾诉对象,像在自言自语。因为他回过头去的时候,虎儿还是和之前一样面对着太阳,只留给他一个灰灰的背影。
他想了想,觉得火大。便促狭的道:“谁知道,也许小弦不能成为一个觉者,师傅说了,一般觉者和凡人之间没有未来。”
“你在放屁。”虎儿突然转过身来,对着他怒目而视。
余戈觉得逼闷,对着最近的土塚踢了一脚。“师傅说,天命难违,要是她真成不了觉者也没办法,这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虎儿似乎觉得这话有理,便不再争辩。但很快,他又转回身去,对着太阳,倔强的开口道:“如果真那样的话,我会陪着她老死,或者,我修为进步以后再为她延续性命。”
余戈转过身,看到虎子说这话的时候,那些阳光凝固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已经有一股伟岸的味道。
虎子似乎想到什么,回过神来:“那小戈你说,要是小弦无法开觉,南叔会不会不同意我和她的婚事?”
余戈想也不想:“不会,师傅说自他开觉以来,就没听说有觉者和凡人结成伴侣的事儿。师傅说要真那样的话,只会徒增悲伤,你想,当你还是一个青年的时候,她也许已经是个老婆婆,对她公平吗?那样在一起会有多残忍。”
虎儿似乎因为余戈一番话快要泄气下来,叹了口气。但很快又变得坚定:“小戈,相信我,我会改变世人这样的认识,我一定会和小弦在一起。如果觉者和凡人在一起要下地狱,那,我就破开这个苍天。”
余戈看着虎儿认真的样子突然很想笑,但还是忍住了,最终还是来了一句:“那你知道什么感觉算是爱情?”
虎儿一下子愣住:“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小弦很美,笑的时候美,生气的时候还是一样。”
呵呵,余戈笑了起来:“都说少年痴,错把喜欢当爱情。”
虎儿仔细看了看余戈:“你讲话怎么越来越像师傅?”
“因为我是注定像师傅一样受万民敬仰的人。”
“你别胡吹,到时候要没我强看你哭鼻子。”虎儿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满是不服。
觉冢里因为是正午透出氤氲的薄雾,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奋力汲取着阳光。这样让觉冢里有区别于外面酷热的感觉,反而感觉凉爽。那之前争辩的两个小孩这时候一起朝着觉冢深处跑,似乎里面藏有他们极为感兴趣的东西。
风中似乎有话语传来:“快到穷诸石上躺会,没准师傅很快就会叫我们去天门山狩猎云豹了。”
于是两个孩子跑得更急。觉冢似乎因为两个孩子的奔跑变得热闹起来,涌出大片斑驳陆离的雾气,在阳光下变得瑰丽无比,只是那两个孩子一心想着向前奔跑,没留意觉冢的变化。也许是见惯了,反而不觉得奇怪。
觉冢中央平放着一个巨大平整的白色石块,刚好够两个孩子卧在睡觉上面的样子。那两个孩子到达以后又掀起新一轮的争吵。
“小戈你没义气,明显是我先到的,你凭什么先躺到上面去。”虎儿不满的道。
“谁说你先到了?明显你到这儿的时候回过头去看了一下,我就在那时候卧倒上去的,所以认真说来是我先到才对。”
“你骗人,我回头是因为听到似乎是你在叫我:‘虎儿等一会。’我是被你骗回过头去的,你使诈,所以还是我先到,现在你先来,等我躺上去,你再上来。”
“我不,谁叫你那么傻。”两个小孩又开始纠缠打闹在一起。
争斗了好久,那两个少年才停止打闹,都闭上眼睛,静静的卧倒在那个白色的巨石上。
那块白石却与周围的土堆不同,看上去有些阴暗,似乎能吸附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黑暗。这样就能让周围燥热的空气冷却下来。那两个少年似乎玩得太累,不久就听到有轻微的鼾声传出来。
觉冢里真正的安静下来,四周那些土堆矗立在白石的四周,隐隐排成一个阵法,似乎呼吸着那些阳光,时而清晰可见,时而光亮刺眼。过了好久,似乎都睡着了。
“啊,一个小孩叫了起来,师傅叫我们赶回去了。”
另外一个少年嘟哝着爬起身来:“凭什么每次师傅叫我们都是你先知道?”
那不情愿的声音分明属于虎儿。
余戈这会正经起来:“我也不知道,好像师傅每次找我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
“你能感觉到,怎么感觉?你教教我吧,小戈,是不是师傅私下里传你的东西。”
“没有,那就是一种感觉,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觉得我不是真正听到师傅在叫我。但那呼声似乎又那么真实,就像刚才,师傅说,你们回来吧,我们去天门山。”
“你确定师傅没叫你除了修炼觉力之外的什么秘术。?”
“没有,我发誓。”余戈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肯定是你每次站的方位有问题。”虎儿想到这里就有些兴奋,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一下子变得聪明了。
“快,我们换换。”
“什么?”余戈有些疑惑。
“位置,也许我站在你站的地方就能听到师傅叫我们的声音。”虎儿对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疑,就想要扑过来撞开余戈好自己感受一番。
余戈赶快走开,一脸嫌恶:“你过来,听到的话再告诉我。”
虎儿走过来站在余戈之前站的位置,对他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很认真的竖起耳朵,好久都没有动。
过了一会,余戈似乎变得有些急躁,问道:“听到了没?”
虎子摇摇头,又示意他别出声。又过了会,余戈似乎不能再等就又问道:“听到了没?”虎儿还是摇摇头,说:“没听到,也许师傅这会刚好不说话了呢,你再等等。”
大概过了快要半个时辰的样子,觉冢里的情形就是一个小孩斜跨一步站着,聚精会神的似乎想从风里听出什么声音。一侧的地上睡这一个小孩,嘴里叼着似乎是从一旁的草地上摘扯下来的茅草,一遍又一遍不耐烦的问:“你听到了没?”
由一开始耐心的问:“虎儿,你听到了没?”到了后来,问话就变成:“孙在虎,那他妈听到了没?”
但虎儿还是一样侧着头,没有回答他。
余戈似乎对虎儿已经失去耐性。但忽然他眼珠一转,悄悄的靠近虎儿,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虎儿,你赶紧和小戈回来,我们去天门山狩猎,莫要错过时机。”
说完又很快闪回来躺到地上,过了一会,他看着虎儿又向天音部族的方向凑了凑,但似乎确定没再听到声音。但那些话已经足够他十分激动。
他回过头的下一秒,很快窜到余戈旁边:“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到后来几乎是吼出来一般。
余戈假装很认真地听着他说。看他平复下来,开口问道:“师傅说什么?”
“对了,师傅说了什么呢。”虎儿一拍脑袋,但还是想不起来了。
“师傅好像是说,叫我们待在觉冢,别乱跑什么来着。”他死不承认自己忘了师傅说的话这件事。
“我想,师傅是说,你和小戈赶快回来吧,不要误了时辰。”虎子似乎觉得这句话熟悉,像不久前有人真对他说。
他赶忙道:“对,就这句,刚才我哄着你玩呢。对了,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记得好像每次有事都是师傅通知我我再告诉你的好不好?”虎子似乎觉得这话有理,催促道:“那么我们还是快回去吧,要不被师傅惩罚了。”
很快,两个孩子就回到天音部内。天籁上者似乎等了好久,但看到两个孩子回来,皱着的眉头散开来。简洁的说了句:“记得带云天弓还有穿好篱鱼软甲,我们这就去天门山。”
余戈和虎儿也不再争吵,很快就穿戴好,恭敬的站在一旁。
“列阵,以三觉射日阵进入天门山北部。”余戈和虎儿瞬间贴着背站到天籁上者前面,天籁上者喝了句:“乾门升天觉。”
虎儿这时候正好想将弓从背上取下来如同余戈一般将它拿在手里,但感觉四周开始变得柔软起来,他下意识的叫出了声,师傅。
天籁上者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虎儿,感受周围存在觉力微弱的变化,操控入微的觉者,比空有一身觉力的蛮牛强。在这方面,小戈做得就比你好。”
这时余戈回过头对他笑笑,他赌气着想用臀部狠狠撞到余戈肚子上。却被后者轻巧避开。
过了不大会,天籁上者开口道:“到了,先以三绝射日阵排好,小戈你在左,虎儿你站右边。我在后面负责你们安全。”说完这句话,余戈感觉自己就轻飘飘的和虎儿一起落到地面,整座天门山呈现在眼前。
天门山呈西南东北走向,郁郁的山脉向远处延伸,看不到尽头。他们停下来的地方是属于山脉北段,陡峭的崖壁上有些风化如壁的石岩,映着夕阳,发出绚烂的光芒。远远看去像一头蛰伏着的鱼龙兽,却在两翼又变得宽阔起来,如同有人为整座山安插上了翅膀。
在民间一致认为天门山是觉者踏入天途的门户,那个像鱼龙兽的山形,是远古巨龙栖息过的证据。修为达到第四部的觉者,一定能踏龙而去,那时天门山会复活过来,成为真正的踏天之门。也是南国帝室的圣山,只有那些资历足够的觉者,才有资格来此山修炼、寻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