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晚上了,陛下呢?”
太阳落山殿阁处处亮起灯火时,如平常一样看书的女珍合上最后一章,向身边坐着的尚宫问道。
“皇后娘娘,那个……”
直到女珍听到回答才知道尚宫为什么一副似答非答犹豫的样子,苦笑了一下。
“夕讲一结束,陛下就去了水江宫。”
“是吗……”
男人真是单纯的动物吗?一有了心爱的女人,世缘变得特别坦诚。
“这段时间看来要少去大殿问安了。”
女珍边自言自语道边叹了口气,决定不去问安,是害怕世缘会觉得自己的存在碍事。可是不去问安,世缘能了解自己的心意吗?女珍也许已经知道他并不会知道,自己对世缘的影响几乎为零,不,应该说根本就没有影响。
“府院君大人晋见。”
这时外面传来的声音让女珍反射性的赶快坐直了身体,父亲还是第一次这个时间找来。
“快请进来。”
开门进来的枪看到晚膳时间却什么准备也没有,独自坐在那里的女珍,眯起了眼睛。
“你一个人吗?”
“是的。”
事实上枪这个时间到中宫殿,其实因为他已经知道女珍是独自一人。世缘这个时候应该在水江宫的池塘边,和心爱的女人谈笑风生。
“向大殿送去消息没有?”
“还没有。”
抢看着睁眼说瞎话的女儿,暗地里嗤笑了一下。在他自己看来,女珍外表上看似没有缺陷,但在这种情况下却是不能发挥聪明才智的女人。她根本不懂得与其它女人如何争抢王的宠爱,只会暗自伤心。
所以枪让女珍当上王妃时也说了非常冷酷的话,不能爱上王。他就算有多么俊秀沉稳,假如伸出了慈爱的手,也不能对此动心。可是现在看看自己女儿的表情,她早已把自己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爱上了世缘。就算女珍偶尔对世缘说些无心的冷淡的话,枪也明白。那只是对自己不能掌控的男人发些牢骚而已,还能是什么。女人也是无可奈何的存在,枪那么感叹道。
“做了皇后还那么没精打采,你不觉得丢人吗?”
低声投来的话戳中了女珍的心。
“居然把自己的父亲卖给连表情都不会做的有缺陷的东西,作为我的女儿,你觉得像话吗?”
看着其他方面都很出众,唯独争夺爱情这方面泄劲的女珍,枪不理解地责难道。正如他所说的,如果她真的爱世缘,那么在其他女人出现的时候是不是应该更加积极?可是现在的女珍却有气无力,这让他非常不能理解。
“让你不听我的话,你就只会这么坐着吗?”
瞬时间涌上的怒火只有那么吼出来才好平静心中的怨恨,枪叹了口气。女珍和往常一样默默地听着自己的责难,毫不反驳。
“你不想当大妃吗?”
就算女珍爱上了世缘,枪也是不会退缩的。自己把世缘放在了君主的位子上,也把自己的亲女儿送上了王妃的位子,对枪来说还有什么难事呢?以他活到现在所闻所感,没有比男女之情更能让人变得糊涂愚蠢的了,枪很懂得利用它的方法。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么怂恿你。”
收起刚才的怒火,枪又笑了起来,父亲的笑容让女珍感觉到神经都倒立起来了。
“但是你想想,全宫殿上下都知道,这段时间你们夫妻关系没有什么问题,没有喜事不奇怪吗?你不想怀上你心爱的君主的骨肉吗?”
枪唯独不知道的一点,那就是自己和世缘的真正关系。瞬间女珍既觉得无比凄惨,又从对所有事都玩弄于掌中的父亲那里尝到了一丝胜利感。
“只要你怀了龙种,皇上就会一直关心你的,就如你所想的。”
“……”
“女珍啊。”
“是。”
瞬时女珍感到了一种令人烦腻的气息,那是父亲假惺惺的笑容。
“我知道一家不错的私人医所,你要是下赐水江宫一碗补药,我会全力帮助你的。”
最初女珍还不清楚这句话的意思,突然说起水江宫的补药,这是什么意思?
“我准备的补药要是进了水江宫,那对谁都是有好处的。”
听到低声传来的话,女珍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给水江宫的女子送去药怎么就会让所有人,而且又是什么事会变好呢?枪话中的深意就像又黑又稠的水紧紧地裹着女珍的心。
“不行。”
被吓坏的女珍夹着嗓子从牙缝中蹦出这两个字,枪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
“……”
“我就知道……你这没用的东西!”
向着哑口无言的女珍,枪这些日子埋藏在心中的反感可怕的一道而空。
“你感觉不到危机吗?水江宫进来的不是别人,而是抓着你深爱的男人手进来的女人!”
枪坦然地挖着女珍的心。这并不是他无心说出的话,而是有意吐出的话。
“爱只能让人变得软弱。我那么跟你说,你都听不进去,你已经变得很软弱了!”
双唇紧闭的女珍的下巴不住地颤抖,枪接着说道:
“你就只要说‘是’这一句话,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也不用知道。”
“不行!”
女珍的声音中带着毅然决然的口气。
“不可以,只有那个不行,不行就是不行!我会阻止的。”
枪嘲笑道:
“你作为我的女儿进如宫里,能为他做什么呢?”
“……”
“已经成为弱者的你凭什么阻止我呢?”
煞白的脸上流下了一道泪珠。枪毫不犹豫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我已经知道你没有那个想法,就退下了。不过你也更清楚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枪留下冷酷的背影退下后,女珍如最初一样,空荡荡地就只剩下自己。泪水打湿的脸上又一道泪珠流下,伸手要擦干眼泪才发现手在抖,见此女珍低声地开始抽泣。
***
“您看起来有心事。”
那天晚上,洪门徽见枪从宫里回来后就一直瘫坐在那里,便小心地问到。
“没事。”
之前洪门徽在枪面前抛弃了老师的教诲,甘心成为他的人,按照他的指示进行着多翡的事,由此获得了巨大的信任。虽然不知道这种关系能维系多久,不过近期枪必然会信任洪门徽并委以他重任。
“酒席都安排好了吗?”
“还没有……”
听到洪门徽的回答,枪再次不满意地叹了口气。洪门徽见状赶紧使唤管家快点,边对枪察言观色。
与其说是正式的场合,枪利用自己信任的亲信,至今完成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也常聚集自己的人在府邸举行宴会尽兴。既是为了让彼此关系更加紧密,也是为了观察这些亲信对自己的忠诚度如何。
“王师大人。”
稍后,管家回来告知酒席已经摆好,枪便带着洪门徽去了宴会场。枪府邸摆酒席的后园之大可以说仅次于皇宫的后花园。灯火照得明亮,能坐上数十人的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按顺序坐在枪附近的人们看到王师便一齐站起身来,就算是君主举办的宴会上也很难看到这种氛围。在人群中被安排到枪附近坐下的还有朴泰准。
“这样跟大家见面真高兴,都入座。”
看到自己手心里的人们始终如一的忠心,枪忘记了白天的事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来和内禁卫首领喝一杯。”
最近刚上任的洪门徽就坐在枪的旁边,枪边指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朴泰准边说着,洪门徽就转过头向前看着。
“内禁卫首领先敬一杯?按入朝的年月来看你是后辈。”
“是。”
朴泰准用陌生的眼神看着洪门徽,两人为了保持平静泰然自若地互相敬酒,内心却万分紧张。洪门徽也是,朴泰准也是,两人都知道对方是为了世缘而投奔枪麾下的同伴。
自从上次在例年报告时与尹庭希会面后,洪门徽和朴泰准都明白时机越来越近了。两个人在枪的手下各担任不同的领域,并向世缘接连不断地传达信息。由此世缘非常清楚枪现在在如何控制多翡中饱私囊,麾下又有哪些人又是怎样扩大势力的。
“谢谢。”
已是同一条船上的两个同伴像陌生人一样地互相招呼对方,洪门徽饮尽朴泰准敬的酒,泰准也是如此。
“大家打个照面,以后还有很多碰面的机会。”
枪看着两个人温柔地说道。朴泰准笑着回答道。
“是。”
***
如果那个女人消失了,那么留在他身边的又只有我一个人。
女珍不自觉地那么想着,在自己缓过神来时,瞬时觉得产生那种想法的自己让人毛骨悚然。一辈子害怕并讨厌父亲,却和他有着同样的想法。
-爱只能让人变得软弱。我那么跟你说,你都听不进去,你已经变得很软弱了!
回想着父亲对自己的责难,女珍用纤瘦的手抚摸着脸颊。盘起的头上插着镶有珍珠和宝石的凤凰簪子,身上穿着前胸后背用金丝绣着的王妃的衣服,女珍不是气势镇压周边,而是被它们埋没。最初不是这样的,而是从某个瞬间开始。
“变得软弱?”
细细咀嚼着枪的话,女珍独自陷入了沉思。沉浸于爱情就会变得软弱,那么世缘也会变成那样吗?
女珍回想着之前在水江宫亭子里看到的一切。随风飘扬的幔帐内一对幸福的恋人,互相拥抱着感受对方的体温。世缘时而欢笑,时而在怀中对方的耳边悄声细语,这样的世缘分明还是第一次见到。总是一副如镜般平整的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脸上却像被泼上了染料,看得让人心动。一直以来平时的样子因此有所改变,那是因为世缘变软弱了吗?
大家都说嘉琳没有感情,没有眼泪,没有笑容,就像精神失常一般。可和世缘在一起的时候她看起来是幸福的,不多不少,就是一副被男人爱着的女人的样子,也是一个陷入爱情的女人。女珍大致听说过嘉琳以前的处境,第一次听说时,女珍武断地认为嘉琳精神不正常。女珍知道若是自己陷入那种孤独中,不疯是根本无法坚持下去的。可是,那天所见的嘉琳看上去根本没有被人们的传闻和自己的生长背景所影响。虽然受到抛弃,没有感受过人类的感情或是温情,嘉琳却和一个正常的女人一样,深情地看着世缘并爱着他。就像种子沉睡在干涸的土地里,遇雨后发芽茁壮成长一样,毫无掩饰地向世缘传达自己的感情。
‘她是怎么做到的?我就不可以。’
女珍心里想着,眨了眨眼。那天嘉琳的样子并非是变得软弱,反而看起来很强大。虽然柔弱但很坚强,以后随着时间流逝,嘉琳一定会更加紧紧地抱住世缘吧。
‘为什么?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