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珍心里想着这些无用的话,握紧了拳头,瞬间觉得不可理喻。世缘也是,嘉琳也是,自己也同样孤独。不能被该爱的人所爱,所以与他人交际的方法,感受对方的感受,拥有想要的人这些都比常人要懂得晚。可是为什么嘉琳和世缘可以,而我就不行呢?就因为我是把世缘变成那样的人的女儿?这不公平。出生在充满贪欲的父亲的怀里,并不是我的意愿,可是就是因为此点,自己对世缘什么都不能做。
“弦儿在外面吗?”
女珍坐着抠着手指甲,突然朝门外喊着在中宫殿服侍的宫女弦儿。
“是,娘娘。”
弦儿依旧一副机灵的眼神,女珍默默地看着毕恭毕敬问安的弦儿。
“水江宫……”
女珍默默地看着自己好一阵子,紧张的弦儿在女珍一开口就不自觉地抬起了头。
“水江宫里也有像你一样的丫鬟吗?”
“恩?娘娘……您怎么这么问?”
看着弦儿瞪大眼睛反问自己,女珍平静地说道:
“我问你水江宫里也有像你一样的丫鬟吗?”
“嗯?”
不知道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作不明白,问了两遍,弦儿还是睁大眼睛,女珍表情变得严肃,轻轻地拍了下面前的桌子。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给府院君当眼睛当耳朵吗?别想打马虎眼,老实回答我。在水江宫也有像你在交泰殿一样的丫鬟吗?”
女珍冷冷地这么说道后,弦儿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连忙弯下腰,吞吞吐吐地说道:
“那个……”
“你还不老实交待?”
最后弦儿在女珍气势逼人的态度下犹犹豫豫地回答道:
“是的,娘娘。水江宫也有这样的丫鬟,有和我差不多的丫鬟。”
听到服侍嘉琳的宫女中也有枪的侦察兵,女珍稍作犹豫后问道:
“那丫鬟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主子居然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弦儿不敢再有隐瞒,道出实情。
“是的。那个……她从太医院接到了汤药。”
听到父亲说的汤药已经进入了水江宫,女珍瞬间觉得后脑嗡的一声,那药一定会害死喝药的人。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前不久,没过三天。”
三天的话,就算嘉琳已经喝了药,也还没有到发挥致命药效的时候。王的宠妃忽然病倒的话谁不会怀疑枪呢?不过已经没有时间了。
“你要是把我今天问你的话传达给府院君,我不会轻饶你,你听明白没有?”
“是,是,娘娘。”
“你要记好,下去吧。”
真心的威胁让弦儿不知所措地退出了房门,女珍在弦儿离开房后直到没有动静以后才吩咐了其他事情。女珍只是确定了父亲的魔爪已经伸向了水江宫,不过没有下命令收回。
“如果你消失了……”
女珍紧紧地握住手,甚至没有意识到修剪整齐的指甲已经劈裂。
‘只要你消失了,他就会再次回到我身边的。’
虽然没有与嘉琳面对面,此时女珍内心中这样想着。如果让世缘脸上出现表情的嘉琳因为这个药而消失的话,留在世缘身边的女人就会又只剩下自己了。嘉琳消失的话,因为爱情而变得软弱的世缘会深陷痛苦之中,那样说不定他就会到自己的身边。
女珍屏住了呼吸。阴谋已经开始,那一天也就不远了。只要装作没听到弦儿刚才说的话,那样的话自己只不过是无力的,柔弱的,因为充满野心的父亲而坐上这个王妃位子的女人,让世缘觉得心痛的可怜女人。
***
帅今天没有飞翔。石英般的眼睛,壮实的肩骨,飞禽偶尔抖动着翅膀,在世缘戴有皮革保护带的胳膊上找着平衡玩耍。
“你这家伙。”
世缘逗着自己珍爱的帅,浅浅地笑着,不时露出的笑容是自从遇见嘉琳后他的变化之一,而且世缘对自己的其他方面也有了想法,偶尔对之前从未有过的体验恍然大悟,认真思考。
“陛下。”
正开心得逗着帅打发悠闲的时间,悄然走过来的内官让世缘转过头来。
“什么事?”
“观象监算出了同房的吉日。”
悠闲地抚摸着帅的世缘的脸色稍作改变。观象监算出的同房日子不单单是夫妻之间的同床之日,而是自王室建立以来就有的不可违背的法度。
“我知道了。”
内官来禀报就说明了今天就是那个吉日的意思。陷入微妙感情的世缘把帅交给侍立在身旁的鹰房官吏,脱下了胳膊上戴的皮革保护带。
女珍,枪的女儿,因王师明显的意图成为中宫殿主人的女人。在此之前每想到女珍,世缘能想出的就是这些。不过奇怪的是,在还没遇到嘉琳陷入爱情之前,世缘对女珍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因为他知道女珍并没有作出什么坏事。
“皇上驾到!”
吉日的夜晚更显庄重严肃,进入交泰殿,世缘对衣服稍作了整理。熟悉的中宫殿内房里女珍一定和往常一样穿着单衫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老尚宫推开门,世缘看见了与往常一模一样坐在那里的女珍。
“您请进。”
如画般坐在那里的女珍,旁边是铺好的金色绸缎做的鸳鸯衾枕。绸缎上绣着的鸳鸯虽美,但两人都知道,那些象征着夫妻恩爱和爱情的图画在两人之间什么意义也没有。
看着毫不知情的世缘进入房内,女珍揪紧了心,甚至可以感到快速跳动的心脏的声音。白色睡衣飘动着,女珍难以和坐在那里的世缘对视,此时女珍才明白自己只不过是个旁观者。
“怎么了?”
世缘看到女珍一副不自然的样子,便问道。
“没什么。”
如果是其他时候,女珍也许会觉得世缘低沉的声音很好听,可是现在却不那么觉得,反而对于他不冷酷的态度感到别扭。
“陛下……”
忍无可忍,女珍无力的声音让世缘转过来看着她。
“哪里不舒服吗?”
看着女珍奇怪的样子,世缘不自觉地伸出了手。想要看看她是不是发烧了,可是就在世缘的手要碰到自己的额头时,女珍伸出胳膊推开了他的手。
“请不要碰我。”
女珍对自己反射性的回答后悔万分。如果是其他的君主,在同房日会对这样不识趣的王妃发火的。可是世缘就这样收起被推开的手,看着女珍。
“占用了您的时间,您一定觉得很可惜。”
就像为了不被发现自己真实的想法而做些完全无关的事一样,女珍条件反射地话中带刺。
“这话是什么意思?”
“要不是宫中的法规……您今天也能和心爱的妃子在一起。”
女珍嘲讽的话让世缘皱起了眉。虽然有时会比较尖锐,可女珍这样故意讽刺自己至今还是第一次。
“陛下是希望臣妾自觉地向您的宠妃下赐帖纸吗?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嫉妒,自己一定是嫉妒嘉琳。虽然从来没有属于过我,却能轻易占据我所想要的人的女人,分明就是对她疯狂的妒嫉。
“您一定很怨恨臣妾吧?觉得要是没有我就好了,心里不就是一直那么想的吗?”
权臣的女儿。不,不止这个,应该说是扰乱朝政的奸臣的女儿。赶走,毒害宗亲,把王变成傀儡皇帝,把他一个人关在宫殿里,使他孤独,寂寞的人就是自己的父亲,女珍内心深处那么认为着。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不过世缘应该是讨厌,厌恶自己的。遵从父亲的意思成为他的妃子,在不知不觉中又爱上了世缘。爱得越深,她就越坚信,那个男人是讨厌自己的,因为是仇人的女儿,这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世缘知道我爱他,他一定会觉得很可怕,可是我为什么会爱他爱得越来越深呢?得不到他,也不该爱上他。
“够了。”
女珍的话就像马上就要大声咆哮,世缘难看的脸色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虽然不知道皇后为什么忽然会说那些话……”
不知是不是在整理自己要说的话,世缘说到一半闭上了嘴,然后又开了口。
“寡人从未憎恨过你,不知道你是否相信……是真的。”
听到世缘平静的回答,女珍吸了口气。低下视线的世缘再次抬起头看着女珍。
“你确是王师的血肉,可是……我没有因此而厌恶过你。”
那也是世缘偶尔觉得奇怪的一点。女珍是自己要处决的奸臣的女儿,他让自己的父亲客死在残酷的北方冰冷的土地,让自己永远不能与母亲和妹妹相见的狠毒的冷血之人的女儿,并且是为了得到王位而成为王妃的女人。可是世缘至今没有因为这些理由而怨恨过女珍。
“这并不是你所愿意的,不是吗?”
就像早就知晓一样,世缘平淡地说道。如果女珍和枪一样为了自己像得到的东西而不择手段的话,世缘当然也会远离女珍。
“你也不能选择父亲,我知道你对王师的所作所为无可奈何。”
“……”
“所以我从没有恨过皇后。”
只不过没有男女之情。世缘知道自己对女珍所能做的最大努力就是不去恨她。表面上看是拥有一切的权势家门出身的王妃,但是他知道女珍又是什么都得不到的女人,可以说与自己也很相似,只是世缘对她的感情仅止于此。
“如果,如果再过些时间,到那个时候……”
“……”
“寡人想让皇后你自由自在的生活,我有过那种想法。”
世缘没能看到女珍动摇的眼神。世缘偶尔对与自己的意志毫无相关,却像棋盘上的马一样被利用的女珍感到惋惜和恻隐之心。所以在处决完枪,整顿朝纲后,在他人看来也许残忍,他还是想放女珍自由。
“你也一定不想在不爱的男人身边这样一直生活下去。”
女珍抬起头看着世缘。那个瞬间可以切实地感到,世缘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爱着他。
“今天就回去了,看样子很难在一起。”
世缘站起身来向着门,简短地说道:
“请你一定冷静下来。”
世缘的态度很礼貌很郑重。门关上后一切又恢复了寂静,女珍无力地垂下了头。
世缘从没有憎恶过自己的话至今还回荡在耳边。他为什么现在才说出这些话?还是出于真心。知道了世缘并不憎恶自己,喜悦和错误的时间出现的悲爱同时袭来。不,世缘不憎恶自己,这是值得高兴的吗?虽然不觉得可怕,但也仅限于此。这跟刚才世缘说就算时间流逝,也不可能爱上自己的话是同一个意思。对于世缘来说,自己只不过是总有一天将被还以自由的人,仅此而已。
不过女珍还是高兴的,因为世缘的话出自真心。不憎恶,事情并不是依你的意志而发展,你没有错,我会放你自由的话,世缘的这些话全部出自真心。自从出生以来对自己说放你自由的话,今天他还是第一个。连生育自己的父母也不曾了解的内心,世缘是知道的。虽仅此而已,女珍还是高兴的,她觉得父亲说爱情会使人变得软弱的话是对的。
爱,因为它变得如此软弱的人就是自己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