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您有什么事吗？”
女珍如平常一样一副优雅的样子看着父亲。不过枪感觉到女珍有些改变。虽然不能准确地说出是什么，不过女儿的感觉比起以前要平静了许多。
“你知道我从哪里来吗？”
“您入了朝，那就该是从偏殿来的。”
枪冷冷地一笑。
“是的，刚祝贺完皇上。文武百官都在恭贺怀有龙种。”
“……”
“你也应该知道的吧？”
虽然是一副责难的口气，可是女珍并没有把父亲的话放在心上。水江宫的喜事在御医确诊后就立即公告于宫殿上下。中宫的女珍当然是知道的。
“那你还喝得下那药吗？”
抓了药送过来，却还不如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后宫，女珍抬起头看着责难自己的枪。
“这是天地神明所赐之事，哪里是我可以知道的？我也感到可惜。”
听着女珍泰然自若地回答，枪心里对没有发火的女儿的样子多少感到吃惊。
“陛下还没有断了来交泰殿的脚步，您就放心吧。”
加之女珍这样应合自己，枪不觉地对她这样的反应尴尬一笑。
“陛下每天移驾哪里，您不都是知道的吗？”
女珍的话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从太医院到各处所的宫人中都有枪的眼线，他对世缘的一举一动可以说如看手相般一目了然。在公布了喜事后世缘也移驾过中宫殿，女珍说的是真话。
“他对你也很上心吗？”
“怎么会没有？皇上日日夜夜想着要解决现在这个情况。”
看到女珍毫不犹豫地回答，枪多少放下了心。可是尽管作了充分的努力，自己的女儿落后于他人的现实还是让他心里不舒服。
“马上就会解决的，你不要担心。这段时间你继续更加努力就可以了。”
父亲的话虽然冷酷但却是事实，女珍叹了口气。不过她再不像以前那样对父亲的话感到窒息。
“我现在也在努力。”
女珍温顺地回答着，枪就这样转过了身去。
“要想让他待在你身边，对你来说除了那个办法，别无他法。”
这个事不用那么残忍地点明，心里也是明白的。女珍没有目送离开房间的父亲。
下了石阶，经过中宫殿的院子时，枪看到了正拿着晒好的被褥走来的宫女。不知是不是因为阳光姣好，白色的被褥特别干净显眼。如果是平时，看到被褥只不过就此擦身而过，那天枪却对经过的宫女问道：
“这是皇后娘娘用的寝具吗？”
“是的。”
宫女低着头回答道。枪反常的突然觉得宫女勤快的样子看上去很不错，便点着头称赞道：
“这被褥是晒完收起来的？”
枪的问话让宫女一时不知所措。
“不是的，现在正准备拿去盥洗房。”
“你是说这是要洗的？”
这没有一点污垢像雪一样干净的被褥要送去盥洗房。枪一脸惊讶，突然沉下脸，把宫女抱着的被褥一把拽过来。哎哟，如白雪般的被褥飘散在空中。
真的像白雪般洁白。没有粘着一粒灰尘，一丝头发。送到盥洗房的东西就该是这段时间用过的，无时无刻不盖着的被褥怎么会连一滴汗珠的印记都没有，怎么可能这么洁白干净？
“你这畜牲，什么时候开始伺候皇上入寝的？”
突然听到枪怒吼，不知缘由的宫女吓得失了魂魄。
“自从小人当宫女后就一直负责的。”
宫女眼中泪珠打着转，好不容易才回答出来。不知道枪听没有听到，他猛地转身又回了交泰殿。只留下呆坐在那里的宫女，过了好一会儿才连忙把沾满灰土的被褥抱起来。
枪来到的地方不是交泰殿王妃的房间，而是中宫的后殿，一个放着房里的垃圾和积攒着要送去盥洗房的被褥的小房间。枪哐的推开门，就看见整齐的叠好放在一边的寝具。放在这房间里的东西就一定是被人用过的，枪毫不犹豫地打开手边的一床被褥，很干净。
“这……这！”
枪怒火中烧，命尚宫待命。枪抓起急忙跑来的尚宫的衣角，指着雪白的被褥说道。
“那个，是要送去盥洗房的吗？”
“嗯？是，是的。”
枪一把推开慌张回答的尚宫。
“这里的寝具是两位同床时用过的吗？”
尚宫这才明白枪问话的含义，脸色煞青。枪见状怒吼道：
“为什么不回答？我问你是两位盖过的东西吗？”
因为很清楚这段时间枪精心地为中宫准备汤药的理由，尚宫像筛糠一样抖得厉害，本就受到吩咐为皇后娘娘端药并且及时汇报她玉体的变化。这尚宫是内殿尚宫如果昨晚两夫妻同房了的话，她分明是知道的。枪此间时不时就赐于过她三色佩饰，玉戒指和贵重饰物作为犒劳。
“嘴被缝住了吗？为什么不说话？看我不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是，是的。这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同房时盖过的被褥。”
“那被褥为什么会这么干净？为什么！”
一直逼问的枪的眼中闪现着残忍的光芒。
“饶，请饶命！府院君大人！小人，小人虽然打算马上就禀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突然低下来的声音让尚宫一下跪在地上扣头，枪一脚把缩成一团的尚宫踢开。
“我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皇后娘娘怕您担心……两位虽然同房，但没有夫妻之实已经很久了。”
听到尚宫的话，枪无语地笑着。自己连那个都不知道，这段时间一直早晚问安送药。枪一把抓起虽然两人用过，但却极其干净的被褥。
“到底是从时候开始的，给我如实招来。”
尚宫好不容易才从嗓子眼里蹦出几个字。
“大……大婚之后一直就是这样。”
听完尚宫哆哆嗦嗦的回答，枪一手攥紧了被褥失神地笑了笑，又用就要喷出火花一样的眼神看着内殿尚宫。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枪说完，哐的一声使劲关上了小房门，拖着被褥去了院子。不等把门打开，枪已经愤怒地哗地拉开门，把被褥扔在了女珍面前。就这么几步，那雪白的被褥已经在泥土上滚得不成样了。
“你竟敢……”
吓了一跳的女珍很快了解了情况，平静了下来，那双毫不动摇的眼神更让枪怒火中烧。
“你这段时间一直在糊弄我吗？”
在枪大发雷霆地怒吼声下，女珍慢慢地抬起头注视着怒气冲冲的父亲。对视的实现瞬间有些生硬，想是这样看着那个人还是第一次的原因，女珍暗自要紧了牙。
“尚宫不都招了吗？”
反抗一个自出生以来就一直把自己玩弄于手掌之中的人，对女珍来说还是第一次，声音不免颤抖着。枪一下就看出她的畏缩，像要吃人一般瞪着女珍。
“是皇上让你这么做的吗？”
女珍的黑眼睛再次看着枪，实在无法忍受这个时候还不忘算计的父亲。
“陛下比父亲要好百倍。”
“你说什么？”
“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位不强求我的人。”
看着女珍嘲弄自己的样子，枪的嘴角不住地颤抖着，这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事。女珍不是那个不曾跳出自己掌握的一个小小的存在吗？她居然直视自己甚至嘲弄自己。枪瞬间觉得这比任何喜剧都要可笑，无语地大笑起来。
“哈！”
枪的嘴角扭曲得像响尾蛇的尾巴。
“这段时间我的所作所为一定很可笑吧。”
女珍的心怦怦地直跳，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眼神足以让人窒息，不过女珍并没有停止愤怒。心里的一角充满着痛快感和对未来的担心。
“并没什么意思。”
此时大步走来的枪无情地给了女珍一巴掌，枪丢下无力地倒在一边的女珍，出了交泰殿。
回到府邸，枪实在无法忍受内心的愤怒，狠狠地拍了下桌子。脑海里始终闪现着还是第一次见到的女儿的表情，和世缘那总是猜不出心思的平淡的脸。
‘即使是中宫的意思，没有皇上的同意也是不可能的事。’
枪眯起了眼睛，总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专注于狩猎，没想到背后来这么一刀。
“哈！”
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枪无奈地笑着，眼中充满了杀气。比起女珍的婚姻生活从头到尾充满了谎言，更让枪愤怒的是自己至今一直不知道这个事实。
到今天，作为一国之国舅，一国之王师，没有自己不知道的事。什么人在什么位置，谁心里想着什么，得到谁能带来什么好处，把这些像串念珠一样掌握在心中的不是自己吗？可是再怎么灯下不明，没能看出女珍的小心眼比什么都扰乱着自己的心绪。女珍身边安排的尚宫和宫女让枪气得咬紧了牙齿。那些畜牲明明知道女珍的所作所为，却担心自己大祸临头，都把嘴闭得紧紧的。既然做了不该做的事就要受到应有的惩罚。不过问题是接下来怎么办。
“出了纰漏，出纰漏了。”
在金钱与权势，可以安慰自己的想法下就没有自由的人。正因如此至今为止，枪一直用金钱使唤着人们。要钱的人给钱，要权的人给权，想出头的人就给他适合的地位。可是这方法却也显出了缺陷。一文不值的宫女们为了自己的欲望可以随便地对待所给的任务，那其他的人也可能这样，自己太小看人的欲望了。既然发现了一个漏洞，现在就要更仔细地查找还没有其他的漏洞。
***
能向帅传达消息的时候是每月的圆月之日。焦急地等待月圆的洪门徽在圆月高高挂在空中的夜晚，悄悄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去了府邸的后院。到了在后院树木茂盛隐蔽的深处，洪门徽拿出生怕放在房间里被他人发现的树枝做的哨子。现在快到帅飞来的时间了。
哔哔哔！
几乎与鸟的叫声非常相近的笛声散到了夜空中。洪门徽焦急地眼神看着月光照耀的夜空，表情随着隐约传来的翅膀声豁然开朗，是帅正飞过来。幼时就已经熟悉了主人吹的笛声，飞禽在空中旋转了一周后，轻快地落在了发出声音的地方。
洪门徽抚摸着飞下来的帅的头，把折得手指般大小的纸条很快地塞进了帅爪内侧的小桶里，然后盖紧了盖子。
“必须要传到，知道了吗？”
恳切地对帅说完后，鹰瞪着圆圆的眼睛准备再次展翅，嘎嘎地叫着，就像是说放心交给我吧一样，洪门徽微微地笑着。
“去吧！”
洪门徽小声地对着落在胳膊上的帅说完后，用力抖动了下胳膊，帅便毫不迟疑地向着高空飞去。灰色羽毛的游隼很快就消失在夜空中，不论什么神箭也不能射准帅。想着平安无事地把毒害的消息传达了出去，洪门徽长叹了一口气，额头上早已出满了冷汗。
悄声走回处所的洪门徽走到通向殿阁聚集的别栋的拐角处时，被明亮的火光和大批人群声吓得眼睛瞪得老大。在燃烧的火光下照红脸的枪一副仁者微笑，用他只有在变得残忍的时候才会出现的温柔的声音向僵在那里的洪门徽说道。
“你去哪儿了？”
***
“您退朝吗？内禁卫首领老爷。”
虽然是根据品级而定的称呼，不过这才二十五左右，老爷这个称呼总让他显得尴尬。泰准微微一笑，跟手下打了声招呼，这时才是东方渐白的一大早。
“是的，你现在才换班吗？”
“是的，明天见。”
轻松地出了宫殿的泰准向着王师的府邸去了。退朝前枪说过今天要见一面。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枪本来就经常传唤自己手下的人，也就没放在心上。
“您来了，内禁卫首领老爷。”
一到府邸，管家如往常一样热情地迎接了泰准。如往常一样打完招呼跟着管家走向厢房的泰准忽然感到了另一种微妙的空气，一种充满杀气凝滞的气息。不过连停住脚步的时间都没有，泰准已经跟着进入厢房院子的管家进了门。
“快进来。”
枪温柔地迎接进了门的泰准。虽然是热情的语气，可泰准却笑不起来。突然袭来的血腥味和烧焦的味道让他的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坐在大厅的枪下面的院里，被绑在刑具里的洪门徽血肉模糊的样子进入了泰准的眼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