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得差不多了，两个人都有些飘。孙大草说：“我们去看看，怎么个鬼地方。”他们走近那座庄园，大门上挂着锁。从门外看去，一个简单的四合院，一排新落成的瓦房。院子里枣树摇曳，门前是连绵的鱼池，远处依次是滨河路、码头、黄河和远山，视野开阔。鱼池边芦苇丛生，钓鱼的客人穿梭其中。与周边的庄园相比，美中不足的是它的位置偏僻，远离公路。客人沿公路来时，习惯上就近消费。除非路边的庄园人满，否则客人不会舍近求远。孙大草凭着酒劲说：“感觉不错！我去说服王萍萍，让她包下这个园子。事物要从正反两个方面去看。呵！这里虽然离公路远了一点，有点偏背，但优势也很明显，呵？视野开阔，垂钓方便，还有清净隐蔽的特点。”李四身体一晃一晃地说：“这个园子的承包费最低，一年才一万五千元。我担心王萍萍一个鸟岛楼都撑不下去。叫我说，你包下这个园子，我们给你帮着，肯定赚钱。有了这个园子，搞点经营，你既当了老板，又有一份收入；既休了假，又写了书。牛×得很，自在得很。”孙大草说：“你说的也许有道理，可王萍萍咋办？她的生意跨了，她会没有退路的。”
李四说：“菩萨心肠吗？你欠她什么了？你没欠她什么呀。我一生结过三次婚，我也没有觉着欠女人什么。男女在一起时，双方都在付出，双方又都在收获。王萍萍有肉体上的收获，还有生意上的收获，一举两得，好得很！所以，你没欠她，你应该理直气壮。”孙大草的脸上又一阵燥热，他赶紧摸摸自己的脸。李四说：“再说生意，生意就是竞争，竞争是很残酷的。我们是乡党，你不能帮她。这段时间，我感觉到了你带来的压力。以前来的三五十人的大团，都是我们两三个园子合作接待的，这几天都跑你们鸟岛楼了。上周你陪农大校长去了一趟恐龙足印，后面来的这两拨农大人都上你们那儿去了。我告诉你，从去年开始，农大人可就一直是我的关系户，他们一直是在我水上人家和芦草丛消费的啊。你一离开，王萍萍就死定了，我就等于一下子少了三个竞争对手。”孙大草问：“此话怎讲？”李四说：“我15张床，鸟岛楼50张床，可不是我的三倍还多。你包了下面的园子，我的客人住不下时，就介绍给你住了。肥水不流他人田，多好！”
李四虽然极力游说，孙大草还是想让王萍萍以鸟岛楼的名义包下这座庄园。孙大草的想法是，这样做，对鸟岛楼的起死回生有百利而无一弊。回去的路上，孙大草已经想好了说服王萍萍的非常充分的理由。可是一见面，王萍萍抢过话头说：“听李桂乖说，你跟李四出去了。我告诉你，那人是个大骗子，你可要小心些。将来你被他卖了，别还帮他数钱去，也别怪我没告诉你。”孙大草说：“我有那么笨吗？”王萍萍说：“淹死的大多是会水的。你是没有那么笨，可上当的不一定都是笨人！”孙大草心里忐忐忑忑的，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说的话就憋进肚子里。
晚上，王萍萍径直来到孙大草的房间。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在一起了，王萍萍说：“我想了。”孙大草说：“我也想了。”两人于是就搂在一起，又翻倒在床上。孙大草直愣愣地顶着王萍萍，王萍萍伸手抓住说：“小顾问同志呀，你也知道你的身份啊，没闲着啊。中国的顾问都很尽职啊，有什么高见？说吧说吧。这个时候，我啥都想听。”孙大草像个男主人公一样，翻身压在王萍萍身上，轻车熟路，找到位置就钻了进去。孙大草的身子又变成了汽缸里的活塞，呼哧呼哧的。说：“我以前说的……在楼顶搞空中茶座……和在大楼周边搞农家茶园的想法……都不现实。经过认真的考虑，我现在有一个新的绝对好的想法，那就是再承包一个庄园，理由有以下三条……”王萍萍一面用没了骨头的身子配合着，一面打断孙大草的话说：“广厦万间，你能身卧几尺？沧海千粟，你也只能取一瓢饮。世上美女如云，婚姻法只给你限定了一个！不要人心不足蛇吞像了。没听过贪多不烂这句话吗？”孙大草说：“经营可不一样，形不形成气候很重要。要不怎么都搞集团公司呢，国外叫托拉斯。你看，咱们再包一个庄园，客人的消费要求……就基本上能全部满足……客人中想去农家院的，我们就领他到庄园，想住宾馆的，在这一片，我们独一无二。再说了，就同一批客人，游玩打牌去庄园；钓鱼出了那座庄园大门就行；坐船游览的再走几步就是黄河码头；住宿回宾馆。这样，一个配套的服务体系就形成了。到那时，还怕生意不火？”
王萍萍说：“那个庄园有点偏僻。”孙大草说：“这正好可以和鸟岛楼优势互补，资源共享。呵！”孙大草唏嘘一下说：“就像我们两人，就像现在。这就是资源共享，这就是优势互补。只有共享了和互补了，才能有这么好的感觉。”孙大草又唏嘘一下说：“鸟岛楼靠近路边，近水楼台。有去庄园的客人，服务员就领过去了。鸟岛楼起到一个接力和中转的作用，偏背的遗憾就能弥补上。而且，那个庄园的租费便宜，还可以拖到秋后再缴。”
王萍萍似乎听进去了。从床头射来的微弱的灯光，暖暖地照着王萍萍的脸。她闭上双眼，身体也停止了蠕动。孙大草相信他的观点能让这个女人心动。孙大草问：“你对我的想法和见解持肯定态度吗？”王萍萍点点头，小声说：“我更肯定你是个男人。我想请你关灯。”孙大草习惯了一个人睡，说：“服务员知道你在我房里，小姑娘会被吓着的。”王萍萍扑哧一笑说：“现在的小姑娘，你别被她们吓着就行。”孙大草说；“人家会说咱们是流氓。”王萍萍说：“话既然说到这儿了，我谈一点关于流氓的问题。其实，流氓与英雄只有半步之遥。一个男人想睡一个女人，直接下手的就叫流氓。忍一下，转个圈子再回来，放倒那个直接下手的，你就是救美的英雄，美女会主动倒在你的怀里。”王萍萍翻了个身，呢喃着说：“你之所以成为我心目中的英雄，就是因为你比我忍得好。男欢女爱这种事情，男人能忍就是金。在咱们的事情上，你没开口而是我先开了口。否则，你要是先开口，不论是真是假，我都会骂你一声流氓的。好在没有，我们之间留下了美好的记忆。但是也有遗憾，遗憾的是这种美好太短暂，像流星，像昙花，一闪而过。我们会睡一晚少一晚的，所以我今晚不走了。”
“悲天悯人！难道有什么人会越睡越多不成？”孙大草听得莫名其妙，心里这么想。
第二天一大早，王萍萍前脚刚缠缠绵绵地走开，李四后脚就溜进孙大草的房间。像个专业侦探，也像鬼子进村。样子十分警惕，却又十分嚣张。他东看看西瞅瞅，然后爬在床上仔细地检查床单。用鼻子闻，还用手摸，又冲孙大草诡秘地笑。折腾够了，才坐下来抽烟。
孙大草忌讳搬弄是非，但看到李四那种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就想煞煞他的嚣张气焰。于是说：“李老板啊，你给我的印象挺好的。可是，王萍萍为什么骂你是个骗子？她告诉我，千万千万不要和你打交道。”李四倒不生气，摆出一副讲道理的样子说：“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前几天，我接了一拨客人，一共三十多个。我的园子只有十五张床，白天吃饭玩牌没问题，晚上住不下，我就好心好意介绍给她。咱们这些庄园之间，有介绍客人拿提成这么个规矩。下枣园成立了个董事局，我是董事局主席。这个规矩是上了会议的，是会上定下的，大家都在遵守。可那批客人走的时候签了单，没付现钱。王萍萍派服务员要过两次，我让她等等，等客人付了钱再给她。我总不能给她垫付吧？”孙大草说：“这是个问题。你介绍客人给她，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对方自然高兴。可遇到签单族，事情就变得麻烦了。什么时候结账给王萍萍，完全成了未知数，迟付早付，付与不付，都是你说了算。你要耍心眼，王萍萍只能干恨着。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事完全取决于你了，决定权掌握在你一个人手上。”
李四得意地一笑说：“那是自然。”孙大草说：“你既然是董事局主席，发现问题就应该纠正。法律也是需要不断完善的。这事牵扯到王萍萍了，我既然是她的顾问，就发表一点个人意见，仅供你参考。我认为，不论客人埋单还是签单，客人走后，都应由介绍人去把账结清。因为是介绍人介绍的客人，客人的情况只有介绍人知道。如果介绍人从中耍诈，那接待方就只有哑巴吃黄连了。对不对，呵？”李四看了孙大草一眼。孙大草又说：“而且，这个规定还会衍生出麻烦。我们再替王萍萍想一下。将来，如果她真承包了最下面那个庄园，路边的庄园客人满了，那些园主帮她领下客人来，这是不是就该拿提成？”李四说：“看对谁哩。叫我说，你将来如果包下那个园子，我给你介绍的客人就不要提成。还能及时把账结清，绝不拖欠。”
孙大草说：“真要有那么一天，我不会例外。游戏规则大家都得遵守，我做事很讲究规则。对了，告诉你，王萍萍同意承包那座园子了。你尽快帮着联系，我负责具体谈判。”李四兴趣不大的样子，说：“没啥谈头，给了钱，当时就能拿到钥匙，”孙大草说：“这么简单？”李四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孙大草说：“夜长梦多，你抓紧约房东见面，我做事喜欢干脆利索。”
下午，李四来到孙大草的房间问：“中午没休息？”孙大草说：“早取了午睡的毛病了。正像你说的，过着流浪汉一样的日子，吃的残羹剩饭，还讲究什么午睡？”李四问：“不困吗？”孙大草说：“困，但是没办法。”李四说：“我也困。中午美美地睡了一个大头觉，还是困得不行。”孙大草说：“有福之人。”李四神秘兮兮的样子，说：“不是的。中午来了一个相好，放了两炮。”李四看着孙大草，口气里充斥着炫耀。孙大草说：“出门在外，情有可原。嫂夫人不常来？”李四说：“老婆在老家，县卫生局当一把手，工作忙哩。”李四又说：“我的这个相好在县城，哪天你也认识一下。她开了个蔬菜批发部，给我供蔬菜，还供我上床。”
孙大草问：“正事办的咋样了？”李四说：“不巧得很！迟了一步，园子被梁老板包去了。”孙大草不相信这是真的。问：“多会儿的事？有这么巧？”李四说：“今天早晨。”他俩走到院子，果然看见梁老板的微型车停在那个庄园门口，服务员正从车上往下抱被褥。琢磨了一下，孙大草问：“这个园子的主人是谁？”李四说：“主人是个包工头，到外地干工程去了。园子交给下枣园董事局的董事长管着。”孙大草问：“董事长说了算数？他好不好找？”李四点了点头，说：“他在县上上班，有一官半职哩。”
骄阳似火。太阳岛像个大烤箱。鸟儿停止了飞翔，枣树叶儿都有些蔫了。孙大草叹了口气说：“看来只有放弃了。”李四说：“不能放弃。你可以直接找董事长谈，我这里有他的电话。叫我说，梁老板的生意本来就好，如果她再包下这个园子，她的客人会更多。用不了几天，她就会成为下枣园的老大。钱都进了她的口袋，到时候我这个主席多没面子。”孙大草说：“等梁老板取代了你董事局主席的位子，那就更没面子了。不过，你的话我听着糊涂。你怕梁老板生意太火，就不怕鸟岛楼的生意火起来？”李四说：“那不一样。芦苇阁现在和我是一个级别，她一旦包下那个园子，情形立马就不一样了，她的营业额会直线上升，会和我拉开档次。而鸟岛楼则不行，就凭那个有走心没守心的寡妇，就目前这种半死不活的嘴脸，她想把生意做起来，起码要一年半载。”他看一眼孙大草说：“你别见怪，我不是瞧不起你，我知道你在鸟岛楼时间不会长。”孙大草说：“等我和董事长联系后再说。”
孙大草想直接和董事长联系，他想和董事长单独说几句话。对园子已经出租之说，孙大草表示怀疑。送走李四后，孙大草拨通了董事长的电话，说：“曾董事长好，我是八方度假村的孙大草。”对方赶紧说：“嗷嗷，孙总，嗷，孙顾问，你好，最近好吧？上次在八方度假村一见，一晃四个月过去了，想得很啊！”看来这是一个熟人。孙大草到八方度假村上任时，请过县上领导和县各局委办的第一把手。那天喝酒唱歌，一共五个多小时，五十多号人，孙大草没能完全记住谁是谁，他对不上这是哪一位。但他相信李四的话是对的，这人确有一官半职。这个地方有一官半职的人，都有一份产业，这不新鲜，也不奇怪。对孙大草来说，司空见惯了，也就习以为常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孙大草说：“我就不绕弯子了，我喜欢开门见山。鸟岛楼目前的经营很不景气，几乎没有什么客源，这情况你是知道的。到枣园来消费的客人，基本上是冲农家院来的。这一点，鸟岛楼是弱项。我琢磨了很久，鸟岛楼如果能有一个农家院配合一下，生意可能会好些。”曾董事长说：“你看问题真准，不愧是兄长级的老同志。不过，我非常忙，经营上的事我一般不发表意见，你是鸟岛楼的顾问，你们商量一下，看怎么好就怎么来吧。”孙大草说：“我就直说吧。鱼池边上是不是还有一座庄园空着，能不能交给鸟岛楼经营？”曾董事长停顿了一下说：“作为房东，只要能按时收到房租，我们给谁都是一样的。只是——这个园子上午刚刚承包给别人了。你怎么不早说，你如果早说的话，我一定会优先考虑你的。”
曾董事长也这样说，孙大草始料未及。现在情况明摆着，不论那座庄园是否真的被人承包，鸟岛楼如果想要，必须从别人手里转包，这已经是众口一词的事了。孙大草还想争取一下，他说：“王萍萍开始不同意，我费了好多口舌才说通。那面刚说通，这面又落空了，这样我会很难堪。”曾董事长说：“事在人为嘛。你再去说服她，放弃这个想法不就得了？”孙大草说：“这样不好，有失体面。曾董事长啊，咱们虽然是第一次通话，可我已经久闻你的大名。你年轻有为，前途无量。鸟岛楼目前的状况很不景气，我心里急呀。承包人王萍萍已经丧失了信心。你如果把这座庄园承包给鸟岛楼用以连锁经营，如果鸟岛楼的经营能有转机，就是救活了一个企业，也安置了一些人就业，还会为本地经济建设和旅游事业做出一份贡献，这可是件大好事啊！”曾董事长说：“你能把承包一个小庄园的事提到这么高的高度去认识，真不愧为兄长级的老同志。但是，这么做有难度。”孙大草问：“能想想办法吗？”曾董事长说：“办法嘛，不是不可以想，但是一切事情都得按经济规律去办！”
孙大草听出点名堂了。如果孙大草连这句话都听不懂，那孙大草就不是孙大草了。他曾经听李四说过这样一件事：有家工程队从曾董事长手上承包了一项八十万元工程，工程队都开始干活了，另一个人看好这个项目。他把曾董事长请到桑拿中心折腾了一夜，还干了些啥，外人不知道。但是，第二天早上，曾董事长一句话，就把那个已经进驻工地的工程队赶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