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进门,就望见那抹顷长身影坐在沙发上,一杯一杯地灌自己……
“怎么了,这是?”蓝墨坐在何若水旁边问。
勒卫和江墨离也跟着坐下来。
何若水黑眸幽深,却不在线,谁也不知道他在看哪里。几个人都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结果还是没把这个男人的魂儿收回来。
“她要去相亲了。”何若水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
嗓音沙哑、冷酷,偏又含着一抹笑:“她要去相亲了,才多久,她就要忘记一切重新开始了……呵,我TM当时的决定还真没错,让她留在那里安全,我还怕她过的不好,结果,人家马上就要从安全晋级为幸福了!!”
“我还在这儿担心,我第一次知道……”何若水笑着,靠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按着自己的眉心,嗓音愈发低沉,“我也会傻一回。”
“得,说那么多,还骂人了,看来是醉了。”
江墨离忍不住快嘴,借着乱晃的五颜六色光线,在包厢里的茶几上地上都看到了不少的空酒瓶子。
还都是一瓶瓶烈酒。
“别喝了。”蓝墨看何若水还喝,大胆伸手将他手里的酒瓶抢了过来,扔给了勒卫,勒卫一把抱住。
蓝墨望向何若水,还没说话,何若水便拿起外套,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双手,揣进裤兜,大家的视线里,这个不稳的身影一下子稳如泰山,他们听见他说:“明天我会去临镇一趟,我不阻碍她的幸福,她也别阻碍我的幸福……”
“我不相信!”
在何若水拉开包厢门的那一刻,蓝墨咆哮了出来,在江墨离和勒卫诧异的视线下,他对着何若水清漠的背影说:“怎么说我也陪她度过一段崩溃时期,我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信她会去相亲。”
何若水薄唇冷抿。
江墨离站起身,嗤笑一声:“有什么可不信的……何若水得来的消息,能有假?好,暂且说她是被逼的吧,她是智障还是什么,不会拒绝?何伯母一天送三个女人到何若水的床上,何若水接受哪一个了?!”
蓝墨瞪他一眼:“这世界上有一个词叫做逢场作戏!”
“如果我连逢场作戏都介意呢?”江墨离的话陡然被一道黑暗的声线取代,何若水微微别过俊脸,“就像她不准我和任何女人逢场作戏一样,我很介意,是不是代表……”他嘴角一勾,“我很小心眼?!”
逢场作戏是能解决问题,但对待他母亲送女人这件事,他为什么始终不?随便拉一个女人做一场戏,就可以让他母亲放下心,他也不用再受到干扰,他为什么不?!
何若水想着,垂眸,薄唇的弧度愈发讽刺。
他的眼睛里,当真揉不下半点沙子。
离开。
江墨离他们看着何若水英挺高大的背影,消失走远,都沉默了。
……
次日没有阳光,尚肖拉开窗帘,才知道夜里下了雨。
她抬头望着压下的乌云,神情一片明媚。
阴天好啊,可以不去相亲了。
背后有人开了她房间的门,不及她转身便说:“收拾一下啊,相亲地点在明月茶馆。那小子不错……家里开店的,小老板,还有点文化底子。”
“……”
尚肖转过身,尚恒已经摆摆手,“好好相亲啊,我玩儿去了。”走了。
她:“……”
直接追过去,抱住尚恒的胳膊,“爸,今天的天气很差,对相亲来说不是好兆头啊……你确定,让我今天去相亲?”
“确定以及肯定。”尚恒语重心长道,“正因为今天是阴天,你就别磨蹭了,早点相完亲早点回来。乖……”
“……不乖行不行?”尚肖干笑的放开他,整个人是一种要哭的感觉。
面对她的问题,尚恒直接走了。
最后,尚肖还是去相亲了,不过在相亲的路上,她一手拿着伞,把步子迈的很小,很小,简直是能有多小就有多小……
磨磨蹭蹭的,就是到不了那啥茶馆。
雨忽然落下,她撑开伞,找了一个长廊,路过垃圾桶的时候,毫不犹豫将伞扔进了垃圾桶里,嗯,伞意外坏了,不能被雨淋吧,就在长廊等雨停,也不好去相亲了。
这个理由,宾果。
她正受冷等时间差不多好回去的时候,忽然远远地看见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隔着马路走过来,站在她面前,伞微微上抬,露出一张冷面:“尚小姐,我们总裁请你去明月茶馆坐一坐。”
“什么总裁?”尚肖后退一步,露出生疏与防备,“我不认识。”
男人微微一笑:“总裁的名字叫做,何若水。”
是什么猛地撞上了她的心,尚肖一夕不可置信的红了眼,她呆呆的望着面前的男人,近乎被这惊喜冲的窒息,忽然她从他面前跑过。
男人回头,惊讶的望着女人在雨里奔跑,迫不及待的姿态,他还真没见过这种场景,一个人在前一刻,把步子迈的无比小,又在下一瞬,大迈步子要飞过去的感觉……
愣了一时,女人的影子已经跑没了。
他要出口说的话,也被咽进了肚子里。
他要说的话就是:“有车啊——”
这么在雨里跑,让他想起了琼瑶剧。
……
尚肖急忙赶到明月茶馆,里面的抒情歌声,让她乱跳的心稍稍平复。
“我把我的真心放在你手里,不聪明,却坚定,黑夜的尽头就会看见晨曦,谁都不该放弃……想问你,在你心里最真实的话,就算时间回头笑我傻,爱是我唯一的回答……”
听着耳畔的歌声,尚肖一步一步走到了老板娘面前,对她说:“今天我们店里有没有很特别的人来过?看起来和我们这里的人不像的。”
“尚肖……这不是尚肖吗?你是来相亲的吧?”老板娘看到她很得喜,“你爸这次给你安排的小伙子可不错哩……”
“阿姨,请你快回答我的问题。”什么相亲不相亲的,早被尚肖抛之脑后。
茶馆很大,还有特定包厢,找是找不到的。
闻言,老板娘点头:“是有一个让人看了就忘不掉的男人。”她看了眼楼上,对尚肖小声说,“那个男人,看起来很不一般哦,重要的是,真的好帅……”
眼看老板娘今年三十多岁还犯花痴,尚肖只有苦笑的份儿,那男人走到哪儿不万众瞩目,就算有一天毁容了,满身清贵也在那儿摆着呢。
她点了点头:“带我去。”
平地起惊雷,老板娘愣愣的望着她。
尚肖坚定的望着她,“我要见他。”
……
受几个红灯限制的男人,一赶到茶馆,便望见老板娘从楼上刚下来。
他沉默的站在门口。
老板娘却主动过来交谈:“和你一起来的先生在见我们家尚肖哦。”
男人点了点头:“就是何先生要见她。”
老板娘捂住嘴:“什么?”
男人:“她是何先生的前妻。”
“……”老板娘腿一下子软了。
知道尚肖结过婚,却没想到她嫁的是那样,不凡的男人。她努力迈动步子,转身离开,一抬头,便望见前方一身书生气的方平走过来……
方平抬了下眼镜,对她一笑:“阿姨,尚肖怎么还没来……你能给尚叔叔去个电话吗?”
“……”老板娘望着男人的目光,渐渐变得很……同情……
一个女人淋着雨来见男人的意义,她一个过来人怎么会不懂。
……
尚肖是一身狼狈进到包厢,窗边儿,那个男人长身玉立,背对着她,似乎在看远处的风景。
临镇的风景是真的不错。
她转眸,冒着热气的茶水,静静随着暗色的茶杯,立在复古的案几上,无人动过。
“好久……不见。”忽然,只能落下这苍淡的四个字。
一片寂静。
男人缓缓的转过身,黑眸冷漠的看着她,尚肖向他走去,不问他意见的便伸出手,头靠在他的胸口,抱紧了他。
“在这里不仅只有我等你吧?”
男人声音清冷的说,尚肖微微愣住,脱口而出:“但我只等你啊。”
她才不管谁等她,她只管自己等谁。也许爱情的本质,是自私而冷酷。
“那为什么答应别人,又让别人白等一场呢?”何若水推离了她,捏住了她的下巴,问她。
尚肖渐渐地红了眼,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她沉默:“我会对他道歉。”
“尚肖,不是所有事都能用一句对不起过去。”何若水放开她,漠然的说了一句,“离婚协议书就在茶边儿。”
褪离了温暖,尚肖望着男人,转身在茶边拿起了那一份她从开始就刻意忽略的文件,面无表情说了一句:“你来这儿,第一件事是为和我相亲的人打抱不平,第二件事是耍我,第三件事就是让我签字……何若水,你就那么恨我?!”
“夫妻一场,我告诉你,第一件事,如果不认真,就别答应,否则,会让人觉得你很轻/浮。如果没有意愿,就断绝一切开头,也省去一切麻烦。”
“第二件事,我没兴趣去耍你,也没时间。”
“第三件事,对。”
“至于恨你,我……凭什么不恨你?!”何若水冷若冰霜地望着在茶楼下行动古怪的几个男人,回头对上她看过来的眼睛,“你最好,签字,别逼我用手段。”
“我怎么突然觉得我不认识你了?”尚肖垂眸,捏紧这份协议,笑了一下,“如果我就是不签呢?”
何若水没有说话。
尚肖五指一松,协议就丢落在了地上,她走向何若水,突然踮起脚尖,搂着他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唇。
“轻/浮么?我不介意轻/浮给你看看!”说完,她狠狠的咬伤了何若水的唇。
男人英挺的剑眉轻微皱了一下,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尚肖用哽咽的声音说:“何若水,你敢推开。”
何若水闭了闭眼,挤出的一句话是:“我不爱你了。”
尚肖僵住。
“所以,不是因为你母亲和我父亲的事,只是我……不想再看见你,对你,腻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尚肖才慢慢后退开。
何若水眼里还是无情的色彩,清俊的面目,比今天外面的空气还要寒冷,两目相对,都再也没有说话。
地上的协议书静静的躺在那里,陡然从窗外刮来一阵风,撩起了两人的衣角,它也还是安安静静的躺着,不悲不喜,不伤不痛。
“何若水,你知道……”尚肖捂住脸,笑容不断,“你在说什么吗?”
她艰难的挤出一句话,在原地慢慢的蹲了下来。
何若水依然是长身玉立,目光投向了门口,口吻果断狠厉:“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下去,那里,还有人等我。”
尚肖再次捂住脸,整张脸埋在掌心里。
那里,有人等我……
“谁?”她更加难以出字,“是谁?!”
“你不配知道。”
“……”
尚肖蓦然起身,何若水已经坐在了沙发上,面如止水,淡淡然的将茶杯里的茶饮尽。
可在他刚放下茶杯的时候,那边却传来了一道:“我不信。”
她说:“你说过,让我相信你。”
她说:“如果你是因为这次相亲你生气,那我可以告诉你,这不像上一次,上一次是胡闹,这一次是真的,是真的,可我不接受——答应,只是权宜之计。你不用生气,你甚至不用放在眼里。”
他安静的看向她,“尚肖,我不在意这些。”
尚肖彻底失言,她抹了把泪,笑着看他:“那你在意什么?你不要说了——我来说说我在意什么好吗?”
走过去,像个孩子,再次不问他意见的埋进了他的怀里。
她说:“我在意的是你。你可以走,但请你别丢下我。”
“我凭什么不丢下你?”何若水毫不留情的反驳,“你算什么?我的选择那么多,告诉我尚肖,你算什么?!”他再次将她从怀里推离,也再次扼着她的下巴,声线低沉好听,也冷漠无情,“我凭什么……非你不可?!”
“……”
“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
何若水放开女人,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他将门关上,自己靠在了一边的墙上,窒息的扯了扯领带,犹如寒谭的一双黑眸,里面的冰块到此才慢慢破碎……
门内。
尚肖捡起协议书,面无表情的走到何若水坐过的位置坐下。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用的是何若水的茶杯,沿着他喝的那个位置喝了下去。原来,这就是不舍和眷念。
他赢了。
如果这只是一场世家公子导演的爱情戏,那么,他彻彻底底的赢了。
从喜欢,到深爱,到深爱到不能离开他一步,他把她宠成了一个孩子,然后,他不要她了。
因为,腻了。
她把整壶茶喝光,最后的那杯茶里,忍不住的眼泪啪嗒掉在了苦涩的茶水里,她还是一口喝下。
然后,僵硬的伸出手臂,拿起了他留下的黑笔。翻开离婚协议书上的最后一页,她一笔一划地签了自己的名字:尚肖。
那两个字竟无比丑陋,说它是小学二年级写出来,恐怕没人怀疑。
尚肖颤抖的拿起协议,离开屋子。
……
门外,只一眼,她就把自己的唇咬破了血,指尖的协议一角,已经被捏的不成样子——
何若水抱着女人抵在墙上,在吻着她。而女人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整个身体都挂在他的身上。
尚肖张了张口,好久才艰难的挤出破碎的声调:“你不必这样伤我……不就是离婚吗?我给你,我全都给你!”
她抬起膀子,将手中的协议狠狠地朝何若水的身上砸了过去,然后跃过他们跑下了楼,只是一脚踩空,直接顺着楼梯倒了下去。
老板娘慌乱的跑过来,将尚肖扶起来。
尚肖捂着额头不断流血的伤,抬起头,模糊的看到,还是男人那双冷静寒凉的眸。
她竟笑了一下。
然后,就把整张脸埋在老板娘怀里,再也不出来。
“你们给我走!”老板娘怒了。
怎么说,这也是她乡亲的孩子啊!
能让女人那么伤心的,老板娘想不出来除了爱情,还有什么,能有那么大的本事。
楼上的两人已经充分证实了她的判断。
她就说,帅男人只能欣赏不能要。
离婚了还来那么伤害她家孩子!!!!
何若水,放开了女人,此刻的淡漠和上一刻的火热,判若两人。被他吻过的女人,愣在了原地,一双眼睛,委屈而痴迷的跟随着俊美的男人。
她本来是路过,可望见他,就忍不住凑上了前,想搭个讪什么的。哪里想到,这位先生直接就吻上她,让她惊喜之余很快回应,她以为,他会成为她的男朋友。
可男人,自从那女人从门内走出来,一眼都没再看她。
门口的下属听见动静,立马赶了过来,刚上楼站在何先生身边,便听他一声吩咐:“拿上协议,我们走。”
“……是!!”
何若水下楼,在走过尚肖身边的时候,没有一丝停顿、留念。
尚肖埋在老板娘的怀里,无声的眼泪直淌。
老板娘安慰的不住拍她的后背,“没事哈,没事哈,我们先起来,先起来……”
忽然一切乱成一团。
女人冲离开的男人追了过去,一边喊:“还有我,还有我呢——”
习翰从门口进来,惊异的和何若水擦肩而过,等走到尚肖身边才回过神,要转身追过去问何若水来干什么,又被尚肖额头上的血吸引了全部注意——
相亲的那位,在气场强大的何若水离开后,才从人群里缩着脖子慢慢走了出来,站在尚肖旁边,推了推眼镜,伸出手,介绍:“你好,你是尚小姐吧,我是方平,是和你相亲的人……”
“……”
……
尚肖受伤,老板娘会点包扎,就想把她扶进楼上自己的房间里,但是,却被尚肖阻止了,她虚弱无力的开启唇瓣,“还去刚才那间包厢吧,何若水……订下的那个包厢。”
老板娘看她眼里又开始蔓延,立刻就答应了下来,一路上说:“不哭,不哭哈,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把那个懦弱的相亲男人赶走的习翰愤慨道:“对啊,有什么过不去的,什么何若水,什么相亲的,一切都在慢慢证明,我才是你的真命天子!”
他查到她相亲地点,来本来是想搞破坏,却没想到,何若水也来了。
这男人来就来了,还让尚肖受伤,身心受伤……他瞬间就不得不怒了。
“得亏他跑的快,否则,我就算是饭碗丢了我也要去揍他一顿!”
尚肖沉默不语。
手掌心捂着额上血口,总算走进包厢,她的目光一下定格在桌上他用过的杯子上,脑子里又想起,他在门外用那张唇吻别的女人,还有,他对她的跌落无动于衷,走前还不忘拿走离婚协议书,她就移开了眼,一看又看向了窗,她又想起,他总爱站在窗边儿,好像窗外好风景无数,让他留念。
总之,不管看哪儿,脑子里想的都是他。
耳边习翰叽叽喳喳,掌心血色一片,尚肖闭眸低声说:“阿姨,让他出去好吗?”
“好。”老板娘就瞪向了习翰。
习翰:“……”撇嘴,这拒绝的,毫不含糊啊!
他没办法,只好哦了一声,离开。
……
包厢里就安静了下来。
老板娘也不说什么,只给尚肖止血,上药,包扎,一连串做完后,她抚了抚她的黑发,“这阵子,在外面受苦了吧?没事儿,以后就在家,个个把你当宝宠着……对了,你妈妈呢?我好长时间没看到她了。”
好长时间……
尚肖失神,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好长时间了吗?
怪不得,在这段“好长时间”里,他有人等了他,难得的是,他还愿意让这个人等。
“阿姨,我好难过啊……”提起母亲,她像是抱着一个母亲般的抱着老板娘,露出全部的脆弱,“这一次,他真的不要我了……”
妈妈不要她了。
他也终于不要她了。
“……”老板娘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一下一下抚着孩子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