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表里屋一大一小。婷子搂着娟子坐一边，大哥赔着笑脸又像一家之长、又像犯了错的小学生坐对面。先要理顺妹子情绪才好做工作呀！
“娟子，大哥心里很不自在，犯了个大官僚，明摆着的理都想不到，把妹气成那样，这贱手还生平第一次打了你，要是气病或打坏了我家的伊丽莎白，我这手该剁了，还要负荆请罪！”
婷子马上说：“好哇！负荆请罪。”找来个大扫帚。
娟子一把夺过扫帚丢在墙角，“姐，别闹。大哥，别这么说，怪我粗心，觉得群老师带自己出来，学本事太难得，没想到离家这么近，让你们担心。群老师想得比较周到，曾让我回来一趟，我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弄巧成 拙。要是把妈给气病喽，负荆请罪就该是我。这事过去了，您别再怪自己，否则，等于还在责怪小妹。”
“好，好！我娟子现在大长进了，处处替妈和大哥着想，让大哥感动。”
大哥心上包袱卸下来后，更加兴致勃勃，“娟子，你们这次长征时间不短，学的东西不少吧？”
“那敢情。”娟子来了神，“去了许多革命圣地和矿山，收获可大了，这么说吧：‘随师千里行，胜读十年书！’群、宋老师真是我和梅姐的恩师。”
“娟子，说的太对了。大哥跟你一样，认为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咱方家从来是知恩图报，决不行小人之举。你说‘恩师’二字，我看群山他受之无愧！”
婷子老想笑，娟子想全面了解大哥对她山哥的评价。何况胸有成竹，一脸从容。
“大哥今天特高兴。咱兄妹关在屋子里说点悄悄话。大哥想问：你对群老师的看法。”
“刚说了，你说‘恩师’他受之无愧，我也认为他名副其实，心中很尊敬他，有点崇拜！”
“好，一个女孩对一个男人有了崇敬、崇拜的感情很重要的。往往是更深、更亲感情的开端，有没有更深的感情感觉。”
“小妹吃不太透大哥意思，你能否谈谈你的感觉。”
“呵，对！大哥疏忽了。娟子还小，而大哥是过来人，有责任向娟子传授人生经验。”可往下琢磨，自己是个过来的年轻男人，对娟子启发不大。正抓耳挠腮，抬头忽然看见婷子，谈对象三年了，很快结婚，喜出望外说 ：“不是大哥不谈，我是男人谈不到点子上。婷子。”
吓了婷子一跳，“叫我干吗！”搞不懂。
大哥是小学校长，懂得启发式：“娟子也是你的好妹妹，你得帮帮她呀，介绍介绍你谈男朋友的经验启发启发她。”
婷子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性格又爽快：“大哥今天讲话，吞吞吐吐怪别扭。娟子是我好妹，可她又不在农村找对象，我怎么跟她介绍？明知我喝的墨水少，晓得你俩喝多了墨水在肚里作什么文章！”
大哥好脾气，赶忙说：“那也是。”
大哥下决心，单刀直入：“娟子，你喜不喜欢群山。愿不愿和他谈朋友！”
娟子脸一下飞红，微微点头，低声说：“就是……”
“就是开不了口！”大哥急了，抢着说，
“哎呀，缘分都送到家里，你还羞羞答答。明儿我找群山。这男女的事，讲个缘分，讲个机遇！误了这一茬，你会后悔一辈子！”
“还有就是年龄。”
“年龄、年龄，你真糊涂，最重要是人品！你跟妈一个模子，妈年轻时也是咱大别山老家方圆百里有名的俊妞，跟爸也差了十岁。妈就是喜欢爸，喜欢爸的人品。人家群山，本可留在江山资大，硬是追随白教授常年在我 们这穷乡僻壤，出生入死、济世扶贫！”大哥放开了连珠炮。
“大哥说的好，还是你喝的墨水多，句句讲在点子上！”婷子称赞道。
娟子深深感动，不愧方家一家之长，几句话就说到心坎上。大哥还怕娟子犹豫，连珠炮接着放下去：
“论学识，优秀博士、破格副教授；论对人，真诚热情，论长相，一表人才；论作风，朴实无华。又身体健康、性格乐观；对你娟子体贴入微、关爱有加。‘人中之龙’，年龄大一点更懂得疼你。妈不是说‘男大十，爱 得实’吗。你……你还要什么！”
娟子激动跳起来抱住大哥的脖子，神秘感激地说悄悄话。
听完后，大哥一下子抱住娟子在屋里转了好几个圈，嘴里不停地说：“太好了！还是娟子心明眼亮，这乘龙快婿都进了家了，我们还蒙在鼓里！”
婷子也凑过来，围在一起，娟子悄悄地说：“我就想跟你们商量，怎么跟妈说，给她老人家一个惊喜！”
“对，妈肯定想不到这一层，止不定以为群山有几个娃儿呢！”
第二天，按商量的办法，娟子陪山哥到村里转转。大哥、婷子、黑子围着妈说话。
大哥先开口：“妈，您猜猜群山几个娃？”
“两个、三个？城里人的事，妈没太大把握。”婷子扑地笑出了声。
大哥笑吟吟，不紧不慢地说：“妈，莫怪！儿子今儿个可要说您一句：老糊涂喽！群山连女朋友都没有！”
真是晴天霹雳，一下把老太太从椅子上给震了起来，惊呆地站着：“啊！怎么可能！”老太太绝对不信，以为自己听错了。
婷子见妈震惊的样子，一边扶住妈，一边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
黑子也惊在那里，张开大嘴，好一会，突然一蹦，恨不得蹦上天。
大哥心花怒放，高兴地说：“当初我也说‘怎么可能’，可这确是事实，像群山这样的大学老师就是这样，事业为重。”
老太太惊喜过度，喜昏了头，得十万火急“琢磨”个办法，嘴里喃喃地说：“这哪行，这不行！妈得琢磨个办法！”
“办法现成的，把你那宝贝闺女许给他！”大哥乐哈哈提议。
老太太两眼突地彻亮：“唉……”过分惊喜地愣了片刻，猛地一拍大腿，“真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啊！”
老太太乐颠颠地在屋里转开了，自言自语：“昨儿个跟山子摆龙门阵，摆得我老婆子心里蜜似的，不知怎么那样喜欢这山子。穆桂英、杨宗保都摆了，就是没想到这一层，难怪山子红了几次脸，真是老糊涂喽！”
“快去叫娟子，快去叫山子！”
大哥、婷子万分喜悦地呈报：“他俩心思跟您一样，就等您老这句话！”
“是吗？这么说方家这天大的喜事你们都早知道，就把我这老妈子蒙在鼓里！”大妈嫌自己知道晚了。
“哪敢啦！我们也都是刚知道。前面还闹了大误会，他俩也不敢直说呀！”大哥赶忙解释。
大妈又高兴得眉飞色舞：“不说了，快去叫娟子，山子！”
“婷子啊，快进屋在箱子底下把我嫁你爹的红衣拿出来，妈今几个要打扮打扮，迎我女婿；你们都把自己最好的衣服穿出来；欢迎咱方家的乘龙快婿！”
娟子妈乐得呀无可不可，一下子像年轻十岁。从来干活精明利索，现在拿着活，不知在干什么；做着事，会突然哈哈笑起来；不知该拿什么招待山子。
群山急了：“妈，我是自家人，您再特殊，不是赶山子走吗？”
“山子，你可不能这么想、这么说。你和娟子都是妈的心肝宝贝，你第一次进家，娟子两个春节都没回，不让妈尽点心意，那妈心里会留下永远的痛！”
群山毫无办法，与娟子商量，拿出二百元由娟子交大哥，把饭菜搞好点，全家算补过一个年吧。
白天，妈赶着娟子陪山哥出去转，想多让他们亲热亲热；晚上全家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大哥把自己屋让给山哥。有时大哥发话：“今晚早点睡。”婷姐把娟推进山哥的屋，让两人在屋里说说悄悄话。
“金凤凰”回来了，还带来观音教授的大弟子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了方圆百里的头版头条。上至过去乡村领导，下至黑龙谷村乡亲，尤其是江月乡乡亲，家家户户，扶老携幼前来探望。
大妈、大爷们进门就说：“娟子，你妈每天都在我们面前唠叨你，大过年也没见回来，真担心把你妈想出病来。”
“前几天，喜鹊在你家门前树上叫的欢，我说‘娟子要回来呀’，果然让我言中！”
“娟子出落得更水灵了。”
乡邻姑娘们、学生们来了，见了娟子打心眼里羡慕，互相嘀咕：“看人家多神气，我也一定要上大学！”
“这大城市就是不一样，看娟姐味多足！”
小伙子们有的直乐不说话，其中一个胆大的冲娟子：“娟子，也给介绍介绍！”
娟子红着脸马上说：“这是群山，一个大学的，观音教授大弟子。”又对群山指着这小伙子：“这是××，小学时和我同一个座位，有点爱欺负人。”说的大家都笑了。
群山很懂礼貌，大婶、大爷进屋，抢着问候，扶到座位上；小伙子、姑娘们，总是主动过去握握手问好，并询问对方姓名而且记得牢，没有一点架子。
和娟子走遍这小山村每个角落，看到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祥和劳动情景，听到的是教室朗朗书声和放学回家孩子们的笑语欢声。大哥虽辛劳，却照样享受着乡亲和学生对自己的由衷尊重；干部照样管理着村里 一应事务。群山自然想起陶渊明的“黄发垂髻，并怡然自乐”的世外桃源。
乡亲们纷纷来请娟子、群山到家里坐坐，吃顿便饭，摆摆龙门阵。最困难的也要几家合起来，请一请。谁都拿不出什么美味佳肴，一色的粗茶淡饭，但真叫“盛情难却，深意难违”啦！
深夜睡在大哥让给他的简陋硬板床上，群山内心感慨万千。这个世界怎么了，作为文明中心的大都市，作为文明古国的中华大地，竟是学校不招生、学生不上课、老师被揪斗，没有毕业生。可就这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学， 却年年接新生、年年送毕业，唯一的校长兼老师夫妻俩，白天忙上课，晚上改作业，还要挤时间参加地里劳动。得到全村人对文化、对人师最起码、也是最珍贵的尊重！
清贫而友爱，淡泊而温馨、艰难而快乐、平静而祥和，这就是现代的桃花源。
大哥给群山出了个题目：《我的恩师》，请他给小学生进行一次爱祖国、爱人民、爱科学的活的教育。群山答应了。
这天听说讲的是观音教授事迹，几乎全村人都拿着板凳跟自家小学生来听。方家都来了，小学小操场上，坐满了人，甚至惊动了乡村领导，都早早赶来听。
从恩师西南联大如何学地质，如何参加抗日救亡，从那时开始研究西域和五龙谷的资料；讲到英国剑桥双博士，非洲的“居里夫人”行动和出色的考察。从新中国成立立即回国，讲到五十年代资大最年轻教授和副校长； 从怎么出生入死发现黑龙谷矿，讲到资大组建研究所，赴黑龙，上西藏，国家项目的成功答辩。自始至终贯穿的红线就是爱祖国、爱人民、爱科学。特别讲到发现黑龙谷宝藏，差点“马革裹尸”时，大家热泪盈眶，有的小学 生和大妈还哭出了声。
群山最后特别说明：“我的恩师决不是观音托身，也根本没有无边法力。她只是一位爱祖国、爱乡亲的普通人，为了强国富民，她努力学习科学知识，才为国家发现了许多宝藏，才为乡亲们找到了黑龙谷大矿。靠我们大 家的劳动创造，定可开发出来。”
群山又浅显易懂地介绍了黑龙谷可能会开发出什么宝藏，并不是现成的大金娃娃，可是与大金娃娃一样值钱，更为有用的矿产。乡村领导和乡亲们听了喜笑颜开，对未来充满希望和憧憬。
最后，大哥请乡书记讲话，算是总结。乡书记动情地说：“听了群老师深入浅出、生动感人的报告，我们知道了没有观音托身、大圣发威，也没有现成的金娃娃；但却有用科学知识、用我们劳动可以创造出来的更加值钱 的宝藏，这是黑龙谷百姓的幸运：敬爱的白教授、群山博士以及我们的金凤凰娟子们，你们虽不是观音、大圣，但你们有同样崇高的济世扶贫的爱心，你们的科学知识跟观音、大圣的无边法力同样有威力。所以黑龙谷宝芷靠 着你们、靠着我们大家，一定会被成功地开发，致富我一方百姓，满足我国家急需。你们是国家的栋梁、大山的儿女，我黑龙谷人的贴心人！我代表这方乡亲和政府向你们表示衷心感谢！我们大家，尤其是在座的小学生们— —祖国的花朵、黑龙谷的未来，要学习他们热爱祖国、热爱百姓、献身科学的宝贵精神，时刻准备着，迎接黑龙谷辉煌的明天！”乡书记的讲话代表了乡亲们的心声。
在恩师率领下已经打响的另一场战斗，更牵动他们的心。恩师正紧张地著书立说，他们必须马上赶回。群山等人商量后，由娟子向全家解释：
“恩师还等我们回去开展下一步工作，原谅我们要赶回学校。”
妈、大哥一听，一脸神圣，不再挽留。
但妈坚持要在家把两人婚事订下来。山子、娟子当然满口答应，心中甜蜜。
走前，群山让娟子又拿出二百元，请乡村领导、江月村和黑龙谷村乡亲中午吃顿便饭，略表谢意，亦是山、娟的订婚仪式。
乡、村领导，二十户人家一家一位代表，黑龙谷村原房东代表全村参加，双方说了许多感谢、祝福、期望的话。
就是按老规矩，既订了婚，娟已是山哥的人；山也完全属于娟。
娟子心里的年龄顾虑不是别的，是考虑山哥已是而立之年，却因自己未完成学业，还要等自己几年，内心歉疚，总希望能多给山哥一些柔情暖爱。
订婚当天，姐给娟细心洗了头发，娟又洗了澡，沐浴后的娟子恰似一朵出水芙蓉，到了众人散去的晚上，只穿了件浅红内衫，没戴乳罩。
平时，不管冬夏，娟子习惯带较紧的乳罩，使日渐高耸的乳房压低固定，以免惹人注目。
今天，这对小白兔解放了，不仅耸得好高，还活蹦乱跳，像是争着要向山哥诉说什么。走到山哥身边，倒入山哥怀里。
群山无意间触碰了乳房，慌忙缩手，娟子暗暗羞笑：“我已经是你的人。我相信你，全交给你了。”终于俊脸羞的红透，主动掀起了衣衫，向自己的山哥公开了少女另一层秘密。
感情的猎奇，继续奔乐；青春的冲动，还在寻索。突然，山哥猛勒理性的缰绳，烈马纵身停住：这是未婚的极限、恋情的险着！“娟属于我，可还在上学。”娟听到山的心在说。
娟歉疚地问：“你能等我？”
“能，哪怕一万年！”
“傻！一万年太久，只等我读完本科。”
“造物主啊，你是怎样将夏娃们造塑！”
山，告别了苦行，大胆地直面幸福；
娟，抛却了羞怯，勇敢地投身爱河。
这是一个进步、一份成熟——瓜熟蒂落。
为了不辱使命、只是珍藏禁果。
当晚，写下了两首留赠娟的律诗。
五律订婚之宴
薄酒待佳宾，
山肴款婿郎。
有情成眷美，
无量亦飞觞。
童叟山歌乐，
亲朋祝福长。
山乡亟待变，
莫负江东望。
七律无题
出水芙蓉别样开，
风环雾鬓倒吾怀。
逶迤大地异峰起，
似练澄江浪卷皑。
袅蔓葡萄凝绝黛，
丰莹宝藏玉飞钗。
盈盈耸耸今何处，
爱我江山爱琴海。
方家祖居湖北大别山，祖辈几代都是山区一贫如洗的穷汉子。斗大字不识几个，连名字都没有，混着过。“方”姓就是那“一穷二荒”的“荒”。娟子爸小时候，大别山闹瘟疫，全家人死得仅剩爷孙俩，跟着爷爷在深山 老林采中药、狩猎换几个钱维持生计。一次，在山崖上采一种名贵的中药，娟子爸死活不让爷爷上，自己爬上去，药是采到了，人从二十多米高崖上摔下来，摔成了重伤。爷爷整天采草药给他敷，今天在这个破庙里，明天在 那个山洞内，躺在草堆里，有时高烧说胡话，有时冻得人麻木，靠爷爷又讨饭又采药，三个月拣回来条小命。村里人就叫他方崖娃。
方崖娃人穷有志，干活勤快麻利，为人忠厚聪明。在集市上看人家编的竹器销路不错，蹲在那里，细观琢磨到集市散了。第二天带把柴刀上了山，砍下一担竹子挑回家，按心里记着的模样又找了几件旧的竹器做样编了起 来。开始几件是编了拆、拆了编，越编越入道，越编越精巧，“无师自通”。娟子妈还是个小姑娘，经常呆在方家，在旁看了，拍手赞爸：“方哥，手真巧！”爸脸红感激地笑笑。
第二次集，娟子爸已经挑上自己的竹器去赶集。那老篾匠看了娟子爸的手艺，伸出大拇指：“好后生，后生可畏呀！”娟子爸回来买了粮食，日用，给娟子妈偷偷买了块手帕。娟子妈第一次收娟子爹的礼物，喜不自胜， 以后就干脆帮娟子爹打下手，干一些零星活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