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别拂王,腾战回到了凛都。
揽月阁中,遍寻林鹤舒不着。
腾战幻了狼形,跃上屋脊,在月光中纵逸狂奔,直奔到“枉然之地”后面的竹林。
竹林深处,林鹤舒懒坐月下,独酌清酒,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披上银色的铠甲。
腾战轻轻跃入竹林,踱步到他身边。
林鹤舒感受到他的靠近,垂目浅笑:“你最近倒是喜欢起裸奔来了。”
腾战龇牙,说:“哪里裸,这么厚的毛呢。”
说完全身晃动,抖落一地璀璨。
林鹤舒微微偏过头去,看了一眼,说:“呵,还带了礼物回来。”
腾战道:“那月华洲上的月华,有月仙灵智被泽,藏在我的皮毛之下不愿离去,却原来是喜欢你这竹林深处。”
林鹤舒斟一杯清茶放在对面,又为自己的添满半盏,啜饮一口,幽幽的说:“月仙怕是想我了。”
腾战幻回人形,坐到林鹤舒的对面,表情难得的严肃的说:“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林鹤舒垂着眼,手中茶杯在指间轻轻转动,杯中茶汤清亮,映着空中明月,香气萦绕在鼻息之间,就像是月仙袖间刚采的青荷。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多年前的大火中便已想起了一些。”
腾战的眼睛盯着林鹤舒,问:“有没有后悔?”
林鹤舒抬起眼,玩味的看着腾战,说:“后悔什么?堕入轮回吗?”
腾战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既然他已经忆起往世,自己便不必追根问底了,也无所谓遮掩了。
只笑道:“等着让小云芷给你织一挥羽衣,你从月华洲上三重天上找月仙玩去。”
林鹤舒仰头看着天上明月,说:“月华洲啊,离三重天很近了。”
那月华洲上的故人,那三重天上的月宫,那美丽的月仙,往事历历在目,清晰如昨日刚刚发生。
林鹤舒还记起了那时的他是优游自在的剑仙怀坞。轮回之前那一夜的月宫里,与月仙凌兮那段不怎么愉快的对话。
彼时与月仙坐在月宫的凉阶上。
怀坞说:“仙界烦闷,想去人界游玩。”
凌兮道:“人想入仙界难,仙想入人界却易,不如我陪你下凡?”
怀坞道:“下凡?不,我要轮回。”
凌兮站起来走到怀坞面前,说:“此事开不得玩笑。”
怀坞挑挑眉毛,坏坏地说:“不是玩笑,而是一时兴起。”
凌兮掷了手中素帕,斥道:“那你置我于何地?”
怀坞揽过凌兮,在她耳边轻轻说:“你在天上看着我,护着我,万一我做了傻事,还能救救我。”
凌兮的眼中盈起泪水,声音颤抖的说:“入轮回便是傻事。”
怀坞扳过她的肩膀,软声说:“月儿,我就去玩玩。”
凌兮泪水涟涟,滴落在地的泪珠儿化为颗颗璀璨,哑着嗓子说:“你定是腻了我,想找借口离我远远的。”
怀坞皱了皱眉头,没想到她会这么生气,可是自己决定了的事情从未更改过,只能将凌兮揽在怀里轻轻抚着后背,说:“月儿,等我可好。”
凌兮推开怀坞,留下破碎的话语:“想去便去,不必作无期之约。”
单薄身影入了月宫,宫门缓缓封闭。
怀坞望着那地上散落的晶莹默默出神,然后头也不回的离了月宫。
林鹤舒怔怔出神,问:“所以那时,是月儿让你来救我的吧。”
腾战说:“她也是知道你不愿意回去的。”
林鹤舒看向腾战,问:“她还好吗?”
腾战垂目:“再未出过月宫。”
林鹤舒闭目叹息:“如此固执。”
腾战道:“若说固执,她可不及你。”
林鹤舒忽而莞尔,托腮笑道:“相较于她,我还是比较习惯你陪着。”
竹林在月影中婆娑如舞,杯中清茶映得林鹤舒眼眸深邃,腾战红了脸,这突如其来的表明心迹,让他有些慌神。
林鹤舒笑的放肆,说:“毕竟有你在,我不必用脚走路啊。”
腾战气结,这是骑惯了不费劲的,给他活活惯坏了。
腾战:“若将来,定了天下,便回去吧。”
林鹤舒说:“定了天下?铮国的天下?白陆州的天下?十洲的天下?”
腾战道:“剑仙大人,野心不要太大了,这世俗之间的事情,我们想管也是管不过来的。”
林鹤舒说:“得天道不是我的心之所在,还是死在这世俗中吧。”
腾战说:“剑仙总有归位的那一天的。”
林鹤舒闭了闭眼睛,说:“腾战,我现在只是林鹤舒而已。”
腾战说:“你让华云芷上月华洲,恐怕也不是为了让她远离世俗吧,我看她灵力精奇,兰溪雁和朱意晗又视她如珍如宝,假以时日必得神技傍身,不必几个轮转,必能引天兵而下,助你踏碎十洲。”
林鹤舒无奈的摇摇头,说:“我何故要将十洲踏碎呢?”
腾战抱着肩膀,说:“你不是嫌你剑仙当的太闲散,要给尘世多加杀伐吗?”
林鹤舒不置可否,反而问腾战:“怎么,你也闲散吗?”
腾战凑过去,游说般的说:“是啊,等你归了位,我去给你当先锋官。”
林鹤舒白了一眼腾战,说:“我以为你还要给我当坐骑呢!”
腾战挺了挺胸脯,使劲拍了两下,嗤道:“我堂堂辉烈山众狼之王。”
林鹤舒呵呵笑起来,说:“你已经好久没回辉烈山了,再不回去你的小母狼们要选出新的狼主了。”
腾战说:“无妨,选也是从我的狼崽子里面选。”
林鹤舒问:“你属意谁呢?”
腾战并不迟疑,说:“腾烈不错。”
林鹤舒重又执起茶壶,将腾战面前浅杯斟满,说:“辉烈山的腾烈,嗯——,你给他起名字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定了的?”
腾战说起自己的狼崽子,不无自豪,眼中晶亮,道:“那崽子确实出生的时候就比别的崽子要精神些。”
林鹤舒半开玩笑的说:“那不如他来做我的坐骑吧?”
腾战放下刚举起的茶杯,茶水洒了半盏,瞪眼急道:“别!我来!”
林鹤舒“嗤~”的一声笑出声,无奈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