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战无奈的叹了口气,总是逃不脱被他捉弄的命运啊,看了一眼林鹤舒醉眼阑珊,心道你这喝茶也能喝醉了,还好意思总惦记木罗岛的桃花仙酒呢。
空中满月亮如明镜,不知月仙凌兮,此时是否正在月宫中静静看着这一方小小竹林,还有这竹林中昔日曾痴缠的无良恋人。
腾战看了看天,如此漫漫长夜,两人对坐闲聊未免太过浪费,他站起身来,往竹林方向走去。
林鹤舒放下茶盏,敛了敛衣襟,歪靠在软垫上,微阖双目,听那竹林中传来的窸窣之声,轻轻弯了嘴角。
不多时,腾战便从林中回来,手里多了一节竹笛。
他也不管林鹤舒是不是睡着了,只把竹笛放在手里敲了敲,便置于唇边,轻轻吹奏起来。
新鲜竹子的香味甚至比那清茶的味道还要好闻,悠悠笛音伴着竹林沙沙轻响,如情人间低语倾诉衷肠,不知是不是错觉,连那冷白月色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一曲吹罢,林鹤舒缓缓睁眼,懒懒地说:“吹得可真难听啊,我都做噩梦了。”
腾战觉得桌上的凉茶,此刻应该出现在林鹤舒的脸上,哪有这么不给面子的,枉费他还十分卖力学着他的样子,尽己所能地吹得深情款款。
深情款款?
腾战置气般的将竹笛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手撑着桌面,人凑到林鹤舒的身前,嚷嚷道:“你吹!”
林鹤舒忽然欺身向前,鼻尖几乎与腾战的碰在一起,指节却在竹笛上叩了叩,眯着眼睛笑道:“还是你来吹吧,我来舞扇。”
说罢也不等腾战答不答应,执了折扇起身,展开来在身前轻轻摇着。
腾战朝着林鹤舒的背影喊到:“没剑用我的“藏锋”啊~舞什么扇呐~”
林鹤舒并了折扇,举起来朝身后摇了摇,说:“太丑,不用。”
腾战气结,明明是自己的孩子,天天的嫌弃,早知今日,当初为什么不把他做漂亮点,故意的,就是故意的。
手上却乖乖的举起竹笛放在唇边,清越的笛音响起,惊起竹林中熟睡的鸟儿,扑棱棱飞远。
林鹤舒以扇为剑,伴着清冷月色起舞,折扇名曰“别梦依依”,白玉骨,云锦面,上有玉兰花影婉约朦胧,如意祥云的扇坠子玉色温润。
落花揽月折,执扇人白衣招摇若流云,俯仰之间万物亦为之失色。
时而伸展如猿猴攀树,时而逶迤如萌兔浅眠,招式攻守兼备,凌厉时如西风凋灵万物,回还时又如慈母护儿百密无疏。
纸扇开合翻飞如蝶舞花间,蝶与花转瞬之间又化作万千利刃飞旋而出,星子亦零落成尘埃。
一曲毕,林鹤舒收了招式,朝腾战会心一笑,抬手擦拭额际薄汗,纸扇轻摇缓步而还。
炉上铁壶嗡鸣,腾战放下竹笛,为他冲一壶新茶。
林鹤舒在对面坐下,看着腾战沏水,洗茶,仔细得胜过自己房里伺候的任何一个丫头,不禁垂眸浅笑,并了折扇放在桌上,去捡草丛里他带回来的月华璀璨。
腾战沏好了茶,看林鹤舒在横放的扇子上摆满了一排晶莹,不禁直翻白眼,说:“你若早些在意凌兮,现在可以坐在月宫前玩这个。”
林鹤舒头也不抬:“干月儿何事,我只单纯觉得它们好看。”
腾战连白眼也懒得翻了,活该你没人要,手上茶盏递过去,说:“等华云天做了铮王,便回去吧。”
林鹤舒接过茶盏,轻轻闻着茶香,对腾战的话充耳不闻。
腾战又说:“你想助华云天做铮王,不会只因为他是你外甥吧?”
清茶入喉,回甘若醴,林鹤舒笑道:“这个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腾战不置可否,说:“可是我看他明明志不在此。”
林鹤舒抬头望着偏行的满月,不知是茶暖人心还是又忆起了某些之前未忆起的往事片段,眼中装满了柔情,说:“他生于深宫之外,长于寻常人家,无意权欲,无意富贵,在他心里,所有的人都只是人而已。”
腾战说:“但是王族和平民有天然不可磨灭的界限。”
林鹤舒说:“界限在哪里?不过血脉,虽不可逾越,谁说不能相护于世。”
腾战反问:“相护?”
林鹤点了点桌上凉透的一滴清茶,说:“对,王族护佑平民,平民拥护王族,双向的稳固,国家才不至于被颠覆。”
腾战将竹笛放在指间旋转,新鲜竹子的清新香气也散开来,问:“华云天能做到吗?”
林鹤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哈哈,说:“不知道啊,拭目以待咯~”
腾战收起竹笛,皱着眉头说:“你这是。。。”
林鹤舒一手撑在耳畔,去玩那茶杯,茶杯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又一圈,他却波澜不惊道:“尽人事,听天命。”
腾战道:“可是他这样的人毕竟是太少了。”
林鹤舒抬眼看看他,说:“少自然是少的,要不凤毛麟角这个词要做何所依呢?”
腾战嗤道:“自来寡不可敌众,这几个人岂能改换天地,屹立于世。”
林鹤舒复又看向那茶盏,脑海中无数的场景山呼海啸般的掠过,声音幽幽道:“你可记得千百轮转之前的人间,君位虽不外王族,但立贤不立嫡。那时的人间,只有一个王族,每一位王都是所有王族一起推举的。直到力赴生十子,分十洲,再无贤王。”
腾战看着林鹤舒,眸色深深,说:“往事不可追。”
林鹤舒莞尔,举头又看那明月,眼睛笑得弯弯,语气温柔的说:“你看那天上月色,又有什么变化。”
腾战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没变化是因为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林鹤舒往软靠上歪过去,语气中带着轻轻的叹息:“腾战啊,人如草芥渺小,但不能如草芥无情啊。”
腾战幻了狼形,轻轻跃到林鹤舒身后,将他圈在中间,嘴里却还埋怨着:“可是你从仙界到人间,都是一样的无情。”
林鹤舒闭上眼睛,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笑得嘴角也弯弯,说:“所以我做不得帝王啊~”
狼王甩了个大大的白眼,轻轻拱了拱林鹤舒的手臂,把毛茸茸的大脑袋垫到他的身侧,听着头顶慢慢传来均匀的呼吸,也闭上眼睛,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