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从队伍中一一掠过,金戈的心久久不能平静,难道队伍中真有别有用心之人?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和焦虑,他实在不敢深想下去。但是,有个声音却在耳边挥之不去,那就是范勇的声音。当兵五年他对那个声音太过熟悉,也绝对不会听错,被困地洞时他听得真真切切。
金戈自从回来后神情就有些不对劲儿,这会又听他说范勇复活之类的话,于洋满眼的关切和担心,他抓住金戈的胳膊,颤声道:“老金,范勇已经死了!他的相机我们找到了。亚伦的死状你也看到了,如果遇到血鹰,肯定没有活命的机会,范勇的尸骨应该就在月亮湖附近。老金,你要保重啊,我可不想再失去一位好兄弟!”难得于洋用这么情真意切的语气对自己说话,金戈不由得动容,他握住兄弟的手,感叹,“我还死不了……”
金戈站起身,目光掠过黄色沙丘向远处凝望,早就听人说月亮湖有三个独特之处:一是形状酷似中国地图。现在仔细一看,果然有一幅完整的中国地图展现在眼前;二是湖水天然药浴配方,与国际保健机构推荐药浴配方极其相似。金戈转头,却看到了密密匝匝的芦苇丛,如果没有那些血鹰,大家甚至都可以跑到月亮湖去泡个澡;三是千万年的黑沙滩。推开其表层,下面是厚达十多米的纯黑沙泥,其质地远超死海的黑泥,更是天然泥疗宝物。金戈似乎是说给所有人听,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这里真是块宝地啊!”
金戈神情异常,于洋更是按捺不住了,他猛地抠住了金戈的肩膀,大声喊道:“老金,你他妈的给老子清醒清醒!”
回头,金戈却投给于洋一抹微笑,“我还死不了,范勇就在那里,我要把他找出来!”说话间,金戈抬手向远处一指,大家的目光定格在那深深的芦苇丛上空。
巴图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和难过。他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对着远处的芦苇丛鞠了个躬,然后又走到金戈旁边,未说话声音已哽咽,“阿哈,草原上的英雄已经折翼。他的灵魂将会在这里安息。寻到了他的遗物便可以带走他的灵魂,希望他能得到永生,希望……”
“巴图,我清醒得很,因为我确定范勇还活着!”金戈粗暴地打断了巴图的话,背靠着那堆篝火又坐了下来,微微闭上眼睛,再也不多说一句话。气氛,突然变得非常诡异,金戈默默地坐在地上如一尊雕塑。
巴图和其其格对看一眼,两人也无奈地坐在了地上。
亚伦的死对于朴振宇是个很大的打击,他似乎一下苍老了10岁,守着篝火斜靠在沙丘上,缕缕白发愈发清晰,旁边坐着的是苏小棠,她的目光看向远处,眸子中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渥都根永远是坐立的姿势,自进入沙漠后他很少说话,也很少看到他笑,干瘦的肌肤没有一丝光泽,核桃皮似的紧紧贴在骨头上……此时他正闭着双眼,手中拿着一样东西在来回摩擦,周围的人和事,似乎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布和叔叔蹲在篝火旁正在烘烤一只鹰,那是死去的血鹰,虽然身体变成了焦炭,但红色的眼睛还是分外显眼。布和一言不发,不停地用手翻动着木棍,直到烤出了肉香味他才狠狠撕下一块咀嚼起来……
大家各怀心思谁也不说话,红彤彤的篝火旁围坐着一群死气沉沉的人……夜深了,天上繁星似锦,好美啊!苏小棠仰头看了一会儿,不由得吟诵起一段散文诗:
骆驼的尸骨,惨白的化石般的骨架,像架架竖琴,向人们唱着干渴的悲歌。生命被渴念烘蔫了,岁月被渴念烧焦了……
不经意间,一块硕大无比的黑色天鹅绒帷幕拔地而起,静静地、平平整整地挂在宝蓝色缎子般的天空……
在黑暗中,在飞沙走石的抽打中,在野兽般的吼哮中,我没有躲藏的巢,也无法抗拒风的惯性,别无选择地沦为风的走卒。尽管背过身,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尘沙,还是让牙缝沙沙作响。我找不到出路,也回不到归途。我的心情也由兴奋随之陷入一次又一次的恐慌……
在风里,我是一张白纸。我用一生与风对峙,却换不来简单的白。
黑风呵,你这主宰大漠万物万灵的狂傲的众风之雄哦!
黑风呵,你这疯癫癫铺天盖地令人窒息的恶煞凶神哟!
随着苏小棠的吟诵,大家的神情再次紧绷起来,思绪从美景中硬生生被拉回。这里是沙漠,到处充满了危险和磨难,甚至还有令人胆寒的血鹰……
布和叔叔终于啃完了手中的鹰,肚子饱了身上有了力气,他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副皱巴巴的牛皮卷,仔细摊开后凑着篝火细细看起来,虽然这牛皮卷看了十多遍也没看出什么玄机,但布和叔叔还是仔仔细细又看了个遍。这次,他看完后却将牛皮卷交到了巴图手上,“欧乌格让我办的事情已经结束,这个还给你,明天我要回草原。”布和要回草原大家谁也不觉得意外,这种鬼地方,谁愿意待下去啊!
金戈终于睁开了眼睛,“布和叔叔,您回草原我不拦您,但我不回去,我真的听到了范勇的声音,所以我要去找他。”这小子真是疯了,人明明都死了,还去找个鬼啊,于洋急得直跺脚。金戈却不顾及众人焦虑的目光,他将身体斜靠在沙丘上,故意闭上眼睛假寐。
气氛有些尴尬,朴振宇教授却被巴图手中的牛皮卷吸引过去,他的神情起了变化,声音微颤,“小伙子,能让我看看那卷牛皮吗?”
朴振宇的声音带着一丝乞求,巴图不好拒绝,于是将手中的牛皮卷递给了朴振宇。老教授的手在泛黄的牛皮上轻轻摩擦着,仔细看着上面的每一个纹路。凝视久了,他的表情也在发生变化,或凝眉,或惊喜,最后双手紧握那卷牛皮,激动地喊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这时,朴振宇突然站了起来,神情异常。大家不由自主地望过去,却见他满脸激动……众人不解地看着他,却见朴振宇蹲下身体并小心翼翼地将牛皮卷铺在膝盖上,左看右看后,这才对着画面内容解释道:“如果单纯看图片,你们会感觉这上面全是鹰,无以计数的鹰。可是,你们仔细看鹰的眼睛,这眼睛有什么不同?”
于洋纳闷,抢先说道:“这鹰就他妈的奇怪,好像是变异了,全是红眼,看着吓人。”
朴振宇却轻轻摇头,他用粗大的手指在上面比画着,并轻轻来回移动,最终将食指放在了牛皮卷中间的位置——那是苍鹰的眼睛。
这只鹰眼被粗大的手指盖住,把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仔细一看,发现这只鹰眼的确有些与众不同,似乎更大一些,更红一些,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不过,即便是这只鹰眼有些与众不同,那也不能代表什么啊?
尤其是于洋,大大咧咧地说道:“我还以为是发现了什么宝贝,原来还是研究这鬼东西,下次再见到它们一枪一个,老子全给它崩了!”
“宝贝就藏在这里……”朴振宇接了话茬,却是一语激起千层浪,大家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真有宝贝?开玩笑的吧!”于洋懒洋洋地看了看那卷破旧的牛皮,不以为然地说道。
不过,旁边的金戈倒是来了兴趣,他起身凑过去问道:“教授,发现了什么玄机?”
朴振宇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牛皮卷,思索片刻后,先用手左右摸摸,然后伸出右手的拇指按在了牛皮卷中间的血鹰眼睛上,并使劲揉搓起来!由于用力过大,朴振宇累得气喘吁吁,牛皮卷在他的手下也不断变幻着形状,血鹰的眼睛一会变大,一会变小,看着愈加狰狞。就在众人不解之时,却看到牛皮卷发生了巨大变化,中间的鹰眼裂成了两半,整张牛皮也随之断裂,朴振宇将两根手指伸入断缝中,摸索了好一会儿后,随着他手指的轻轻一扯,刚刚的一张牛皮竟然变成了两张。
见此,大家均惊诧不已,朴振宇顾不上休息,将崭新的牛皮举到眼前查看。瞬间,他的表情变得夸张起来,手也在微微颤抖,嘴角翕张着……不知道是因为高兴还是激动,眼角竟然泛起了泪花。苏小棠见此,慌忙接过老师手中的牛皮卷,只扫了一眼便惊呆了:上面所画的是一座巨大的皇陵,而旁边的一尊石像竟然是成吉思汗!
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如果牛皮卷所画是真,那说明这沙漠腹地隐藏着一座巨大的陵墓,而这个陵墓就是成吉思汗的墓地,是千百年来无数人寻不到的墓地!陵墓之下,隐藏了多少财富?这或许是个天文数字。
所有人都因这张地图而兴奋不已,就连于洋也来了兴致,慌忙抢过牛皮卷观看,当他看清上面的地理位置后,顿时像被一盆凉水浇了个透心凉,因为入口就在茂密的芦苇丛深处,那里则是血鹰的聚集地。
于洋抬头向远处眺望,黑夜掩盖了一切,就连血鹰都消失不见了……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阵阵“唳,唳”的叫声,于洋在惊悸中抬头看天空,却发现是盘旋着的淖达塔。见到淖达塔安全返回,巴图很是高兴,他轻轻抚弄着鹰的羽毛,激动得半天没说话。
就在半个小时前,金戈说要去芦苇丛洞穴中寻找范勇,大家像看精神病似的盯着他。可现在完全不同了,牛皮卷上面的内容像一块磁铁吸引着大家,就连于洋说话的口气都变了味儿,“那个,我同意老金的意见,我们应该再探芦苇丛,说不定范勇还活着呢。”虽然这话说得有些违心,但没人提出异议……看来,利益的魔力无人能敌。
清冷的月光覆盖着沙漠,那些被风蚀出的高低深浅的痕迹,在月色下绵延成一片静默的银海,或平坦如水,或沟壑纵横。偶尔一阵夜风吹过,扬起一片细碎的星芒,整个大漠都沉浸在寂静中。风突强劲了起来,一道白影倏地从黄沙上掠过,眨眼间便消失在前方,仿佛从未出现过……篝火映红了人们兴奋的脸颊,金戈却望着茫茫沙漠,半天合不上眼睛。
第二日清晨,西风呼啸,整个沙漠充斥着一股肃杀之气;唯有孤零零的砂岩冷冷地瞪着这一切,似乎还在期待这里能变得喧嚣和热闹,但令它感到绝望的是:生命在沙砾下死亡,沙砾在生命下荒凉……金戈收回失神的目光,用力裹裹身上的衣服。昨晚熬了一夜,今天终于迎来了太阳的光芒。
按照昨晚的计划,队伍今天会进入芦苇丛,深入洞穴里再探究竟。不过,如果想进入芦苇丛,就必须要解决掉藏匿在那里的血鹰,否则,大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太阳升起,阳光明媚而刺眼,手搭凉棚向远处眺望,月亮湖蒙上了一层薄雾,旁边的芦苇丛迎风而动,它们互相击打着躯体,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看了好大一会儿,于洋纳闷地挠挠头,“还真是奇怪啊,血鹰的老巢不在芦苇丛?”
这也是金戈所疑惑的,昨天晚上又是叫又是喊的,如果血鹰的老巢在芦苇丛它们早就被惊醒了。后来他们快要出芦苇丛时血鹰才腾空而起,显然是刚刚被惊醒的。难道那些鬼东西都钻到地底下去了?金戈不由得摸摸下巴,目光黯淡。
恰在这时,朴振宇走了过来,习惯性地推推眼镜,这才盯着亚伦死去的地方缓缓道:“想进入地穴,必须先解决芦苇丛中的血鹰,否则那将是最大的隐患。”
“那就用火烧!芦苇很多都干枯了,一点就燃,我们放把火烧死这些狗日的!”于洋突然拍了下脑门,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对啊,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金戈举双手赞成。不过,就在他们准备行动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草原上的雄鹰飞翔在天空,它们为了守候秘密而活,当人类血腥的手掌轻轻靠近,那才是最可怕的噩梦……”这是渥都根的声音。这老头自进入沙漠后就没说过话,这会突然冒出这么不着边际的话,金戈和于洋都愣在了原处,这,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渥都根是草原上令人尊敬的长者,并且法力无边……虽然金戈对渥都根的法术持怀疑态度,但他还是走过去半蹲在沙子上,向渥都根表示问候。只是,渥都根却紧闭嘴巴不再说任何话,那尊干瘦的躯体坐在沙漠上一动不动。
金戈盯着那飘逸的带子,细细品味着渥都根刚刚说过的话,突然醒悟过来,语气中透着惊讶,“您的意思是不想让我们去地穴?”他的话有些急促和焦急。
只是,渥都根却不肯再看金戈一眼,并就此沉默不语。他微闭的眼睛中应该是一片黑暗吧……金戈这样想着的时候,已经站直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