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方坐在椅子上,脸色平静,语调平缓,把交代问题变成了回忆。
“那些油画理应属于我,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方今雅。她是德道书店的总经理……原先的总经理。如果她不出现,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方今雅当之无愧。她在背后造谣惑众,扰乱视听,败坏了我的声誉,导致那些画家与我毁约。老天真是想帮我一把!方今雅弄回来的那些油画不被于德水看好……他是德道集团董事长、总裁。于德水这人很武断。方今雅因为盲目扩张搞书店连锁,经营不善,辞职回家了,不久差点死于车祸。后来,德道美术馆也就撤销了,那些油画被扔到配送中心,无人过问。”
一位审讯员将一支烟递给他,他看了看牌子,叼到嘴上。审讯员为他点上火。他吸了一大口,吐出一连串的烟圈,直到它们慢慢散尽。
“我的‘凡高计划’完美无缺……先找人完成临摹,伺机下手,采用调包计,以假换真。你们可能要问,为什么不直接盗取?那样不成,因为德道美术馆报案的话,到手的画就成了赃物,不好再出手了。临摹那些油画还有一个目的,一旦调包不成,再寻机将赝品出手。”
“喝水吗?”
“我讲话从来不喝水,有烟就够了。”
陈怀丙靠着椅背,既来之则安之,但眼神中流露着一丝沮丧与不甘。他刚把一杯水喝了个底朝天。
“我们的‘凡高计划’很周密。计划之一是‘调虎离山’,就是将方今雅弄走,失去对德道美术馆的控制。那时,于德水与方今雅的关系岌岌可危,只差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我想到了‘借刀杀人’。那时,德道集团人力资源部部长叫王天乐,年轻气盛,不甘寂寞,急于在职场上杀出来……我撺弄他起草了《德道集团各产业公司经营管理的问责制》。其中一条就是对‘连续亏损两年的产业公司总经理,自动解除职务’。这是专门针对方今雅的。那一年书店已是连续两年亏损了。于德水对方今雅已经忍无可忍,加上的那一条料定不会被删掉。果然,《问责制》按照我的意图出台了。方今雅是个性情中人……接下来我做的就是‘火上浇油’了。”
陈怀丙又喝了一杯水,回忆起他找方今雅谈话的经过:
“今雅呀,《问责制》不是针对某个人的。你不要对号入座。我就担心你一时冲动,提出辞职,这样就不理智了。”
“辞职?陈总,你这话倒真的提醒我了。我还是走吧,大家都方便了。”
“今雅,退一步海阔天空。凭你的能力,即使不在书店做了,回总部也可以再谋发展嘛。你为什么不能卧薪尝胆,谋求东山再起呀?”
“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我为什么不能退出德道集团?陈总,我的去意已决,一了百了。”
石方说:“我先前物色的临摹者,后来出了点事故,只好换了庄成。我以为方今雅回家了,就让庄成去德道美术馆观摩那些原作。没想到她对美术馆恋恋不舍,不是自己去看,还领着朋友参观,她发现了庄成……”
他示意想吸烟,在猛吸了两口后,咳嗽了几下。
“那次,方今雅给我打电话,提醒我不要做傻事。我一听就火了……我说方今雅,你半路横刀夺爱,还败坏我的名誉,我说什么了吗?现在又来提醒我,什么意思?方今雅奉劝我别走歪门邪道,悬崖勒马为时不晚。”他停顿了一下:“我最讨厌别人教训我……不过,方今雅也算提醒了我……虽然我们成功地‘调虎离山’了,但她是‘凡高计划’最危险的拦路虎。必须除掉!机会终于来了。她去外地参加一个朋友书店的开业典礼了,回来的那天……你们都知道了。她的命真够大的,车碎了,人活着。我们没有对她再动手,担心事情弄大了,露出破绽。当然,我是做过精心分析的,就是以她的性格、突如其来的遭遇,她是不会把那批藏画的价值告诉于德水的。这就给‘凡高计划’留出了时间。我想,我的分析是正确的。”
陈怀丙说:“将那些油画从德道集团的高层、主要是于德水的视线中搬走,石方和我里应外合,天衣无缝。为此,我们得出一个结论:事在人为,套住狐狸的办法总是有的……我们一边盯着这批油画,一边购买一些有价值的作品。这几年,我利用职权动用书店的现金流买画,大约几百万吧……我打着总部为于德水设立一个专门账户为名,多次通过焦立本挪用书店资金……”
石方说:“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凡高计划’坏在了两个临摹者身上。第一个家伙在画室弄出一把火……全烧了……我的教训就是,人这个动物是最不好控制的。第二个家伙竟然把临摹的作品席卷一空。够黑的!最后,我只有华山一条路了……实施调包计,然后放火,让德道集团的人彻底认为那些油画成了垃圾。得手后,再过个十年八年,再让那些油画起死回生。调包计很成功,只是有人先行了一步。我本来仰仗着那场大火……看来,人算不如天算。”
陈怀丙说:“石方判断,之前的调包计是程拾翰干的,希望借助我的手,拿那场大火说事,将这个强硬对手扳倒。与此同时,要我密切注意程拾翰的动向,绑架他的女儿。我不同意。我不想闹出人命。但是,石方已经丧心病狂了。其实,当组织上找我谈话,告诉我送给牟东海的画是赝品时,我就想跟他一刀两断了。有一天他派人给我送来一张光碟,上面刻录了……我和他的一些对话。我有把柄落在了他手里。我只好继续在贼船上了……”